太上皇，本名顾雄，一个年近七十却仍旧保养得很好的老男人。

据说他妈当初就是看上了顾雄的这张脸，所以即便爱妻离世后，顾雄也十分注意着自己的形象管理。

但再怎么管理，头发该白还是白了。

顾雄的头发像淋了一层雪似的，近两年他把公司的权力都慢慢放给了顾青松，没了工作时的那些凌厉，顾雄现在的气场温和了许多。

连脸上褶皱很深的皱纹看起来都十分的和蔼可亲。

看起来好像还真没什么异常。

难道他爸不知道他和梁星灯的事？

可他都偷偷从医院跑了，还半点没隐瞒地买了套房，动静不小，要是他爸真的安排了人查探他的情况，不应该半点没察觉吧。

饭桌上，顾雄和顾青松两个人在讨论工作，顾柏荣没有参与公司管理，插不进去嘴，只能不断地和顾青松使眼色。

顾柏荣：咱爹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暗示一下我啊。

顾青松回以眼神暗示：不是和你说了一切正常吗？

顾柏荣更急了：他都知道我出柜了还一切正常这他妈不就很不正常吗？太上皇是那么开明的人吗？

顾青松没搭理他，顾柏荣还想再给他使个眼色，就听顾雄沉着嗓子说。

“你病还没好？眼睛一直抽什么？”

顾青松：“噗。”

顾柏荣：“……”

顾柏荣也懒得和他爸猜来猜去，直接问道：“爸，你这次为什么叫我回来吃饭啊？”

顾雄冷哼一声：“吃顿饭还要给你找个理由。”

顾柏荣被数落了一通，不作声了。

确实近两年他行程多，回来得比较少，但这两人工作这么忙，回家的机会也不多吧？

总不能是真的想他了才把他叫回来的吧？他爸是这么腻歪的人吗？

顿了顿，顾柏荣还是小心试探道：“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去医院检查下？”

顾雄睨他一眼：“诅咒你老子进医院是吧？”

顾柏荣笑嘻嘻道：“这哪能呢，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我不是看我上次进的那家医院还不错嘛。”

“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少操我的心。”顾雄淡淡道。

顾柏荣心里咯噔一跳，这是点他呢？

他爸这到底是知道啊，还是不知道啊？

后面顾雄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反倒是顾柏荣一顿饭吃得是心神不宁，思忖半天，他还是决定单独找他爸聊聊。

在回来的路上，顾柏荣就一直思考着给他爸出柜这回事。

本来以为回来面对的会是狂风骤雨，没想到他爸的态度还真就和往常一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但纸包不住火这个道理，顾柏荣还是懂的。

就算他爸现在不知道，早晚也会有知道的一天。虽然他爸一直都挺嫌弃他，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他爸的儿子，顾雄总会先顾及着他。

所以，这件事情被发现后，最先面对他爸压力的一定是梁星灯。

顾柏荣不想再给他额外的压力。

他只想梁星灯能开开心心的，没有负担的和他在一起。

他爸的问题，他一定要提前解决好了。

顾柏荣是打算好了这次回来就出柜的，如果他爸知道了，他就承认，他爸要是不知道，他就主动出。

反正顾雄也不能把他打死。

再说了，虽然他不是很看重传宗接代这回事，不过要是他爸比较看重的话，这不还有顾青松吗。

反正顾青松现在也没对象……

正在喝水的顾青松莫名觉得脊背一凉。

顾雄到卫生间去了，顾柏荣看了眼顾青松，半晌还是挪了过去。

“哥。”

顾柏荣叛逆多年，哪里还有好好喊哥的时候，事出反常必有妖，顾青松眉心一紧。

“你想做什么？”他警觉地问。

“咳……”顾柏荣搓了搓鼻子：“一会儿太上皇要是对我用刑，你帮我拦着点儿呗。”

“你要出柜？”顾青松眉头皱得更紧了。

顾柏荣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的建议是，如果老顾没主动点出来，你最好还是先瞒着，没有必要和他发生争执。”

“然后委屈梁星灯和我一起躲躲藏藏？”

顾青松沉默了一会儿说：“首先，你要清楚，你是我弟弟，是我相处了几十年的家人，而梁星灯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先选择保全你。其次，我调查过他，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你和他在一起必定也会受委屈。基于你们俩情况相当，所以我不认为他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顾柏荣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啧了一声，说：“怪不得你没老婆，你要是有老婆，你试试你乐不乐意让他受委屈。”

顾青松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不会反对，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有衡量的标准。所以，我只是基于我的立场，给予你一定的建议，采不采纳你自己考虑。医生说老顾最近身体状况还可以，你自己把握一下度，不要把他气狠了。”

顾柏荣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顿了会儿，他又苦笑了一下说：“哥，你们不要觉得梁星灯和我在一起，好像是我吃亏了，所以怎么委屈他都可以。其实，是我离不开他的。”

顾青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顾柏荣继续说：“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好……你和我爸从小到大，对我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我当然知道你们关心我，爱护我。但是人有时候……总需要一点柔软的情绪。”

当一个人一直都被冷硬的对待时，自己也不得不同样用冷硬的态度包裹住自己柔软的情绪，以适应这个环境。

在长期压抑的环境下，一旦遇到一个能对你毫无保留地展现最柔软地方的人。就会像上瘾一样，不自觉地就会被他吸引，朝他靠近。

想要……紧紧地拽住这块温暖又柔软的地方。

顾青松也沉默了半晌：“是我们疏忽了。”

顾柏荣摇了摇头：“不，我知道你们同样关心我。”

说完，他嘶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行了啊，大几十岁的人，咱们就别说这些酸溜溜的东西。”

顾青松无奈地笑了下，点了点头。

恰好这时顾雄也出来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收了音，顾雄没察觉出与什么不对来，他看了眼兄弟俩，说道。

“跟我来书房一趟。”

顾柏荣和顾青松互相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书房在二楼，装潢比较复古，到处都是用的红木家具，兄弟俩以为顾雄要说什么正经事儿，表情不禁严肃正经了下来。

反倒是顾雄看了他们一眼，有些苍老的声音缓缓道：“不用那么正经，谈谈家事，坐吧。”

顾柏荣找地方坐了下去，心里却直犯嘀咕，他实在弄不清他爸到底想做什么，谈家事又是要谈什么家事，只好先沉默着不说话。

顾雄也没作声，而是先是柜子里摸出了一个被蓝色丝巾包裹着的方形物体。如同皱橘子皮一样的古铜色手指轻颤颤地打开了方巾，他的动作很缓慢，像是生怕把方巾里的物品弄坏了，慎之又慎地把里面的物品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相框，像是有些年头了，相框上泛着深褐色。但这个相框很显然被人保管得很好，表面光洁，纤尘不染，仿佛是曾被人多次拿在手里摩挲过。

顾雄把相框递到了两兄弟面前，相框里面内容清晰地映进了他们的眼睛里。

是一个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的合照，他们倚在一辆摩托车边，背后是一片白色的沙滩，再往后，就是一片湛蓝的茫茫大海。

女人穿着玫瑰色的纱裙，赤脚站在雪白的沙滩上。海风吹拂着她轻飘飘的纱裙与及腰的长卷发，她漂亮的脸上被几缕发丝黏住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她朝镜头开心的笑着，樱粉色的嘴唇抿出了极好看的弧度。

而旁边的男人穿着灰扑扑的工装，他的五官同顾柏荣有几分像，立体锋利，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但此时他脸上带着微笑，表情格外的温柔，他没有看镜头，而是侧脸，微笑着看着一边的女人。

所有的压迫感都在这个充满幸福的眼神里化开了。

顾柏荣是看过自己生母的照片的，但他其实不太了解自己的母亲。

母亲的死对顾雄的打击很大，触景伤情，提起过去的回忆也伤情，顾雄很少主动对他们提起母亲的事。

所以，顾柏荣对他妈妈最多的回忆，是从顾青松嘴里听到的。

妈妈姓秦，单名一个语，是个钢琴家。

温柔、漂亮、大家闺秀……

但照片里的秦语，显然是有些叛逆的，不太符合顾柏荣以往对她的认知。

他诧异地抬头，看了眼顾雄。

顾雄也生了一双桃花眼，只是桃花老去，他的眼皮垂落，压下了眼尾的弧度，这双眼睛早就不似当年好看。

但他此刻垂着眸，眷恋又感伤的看着相框里的照片，桃花眼又好似当年深情。

“很少和你们提你们妈妈的事，今天和你们聊聊吧。”脉脉看了好一会儿，顾雄才抬头看向他们道。

顾雄和秦语的故事是个很老套的穷小子和大小姐的故事。

穷小子和大小姐互相看对了眼，却被大小姐的家人极力阻止，最后大小姐选择了和穷小子私奔。

“这是我骑车带她私奔的时候拍的照片。”

顾雄垂眸，怀念地看着照片，他伸出手摸了摸秦语的脸。但相框上的玻璃阻隔了他的手，顾雄只摸到了满手冰冷。

他的指尖顿了顿，然后慢慢蜷了起来。

“你真带我妈跑了啊？”顾柏荣问。

“骑到一半把她送回家了，哪能真让她跟我颠沛流离。”顾雄笑了声：“你妈后来因为这事儿和我怄了很久，还特意去学了一段时间跆拳道，就为了揍我。”

顾雄又接着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大概就是他怎么创业、怎么奋斗、怎么再次追求他妈。

一个追妻火葬场但又没完全火葬场的故事。

“那会儿谁都不看好我和你妈，没人支持我们。”顾雄叹了一口气：“那段时间是真的很难。”

“那我外公他们……”顾柏荣还想再问点什么，顾雄却突然伸出手，掌心朝外，做出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今天叫你们来，不是想让你们听故事。”他说：“年轻的时候，我的爱情处处不顺。所以你们长大后，我从来没有对你们的择偶有什么限制或看法。谁知道，你们俩一个比一个不中用，直到现在也没能给我带个儿媳回来。”

顾柏荣有点忍不住了，他开口道：“爸，其实我……”

“我知道。”顾雄突然说。

什么？他竟然知道？！

很是意外，顾柏荣一时呆愣住了，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顾雄接着说：“你喜欢就去追，我说过了，我不想对你们的择偶有什么限制或看法。”

“我年轻的时候，被全世界反对过，没有人愿意支持我和秦语。哪怕是我的父母，你们的爷奶，他们也是极力反对。”

“当时我对他们说，我做了这个决定，就有承担这个决定的觉悟。可以说顾氏集团，都是我为了承担想要和秦语共度一生这个想法，而创建的。”

“我不管你想要追求谁，想要和谁在一起。”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做好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准备，考虑清楚承担他作为你配偶的责任了吗？”

作者有话说：

顾家就是一家子恋爱脑……

别看哥哥现在这么理智冷静，他要是喜欢上别人了也会是恋爱脑。

因为在准备收尾了，可能后面还会有一两章是长辈视角，会在标题标注出来，大家可以根据标题自行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