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戛然而止的婚礼 III

王家大宅位于S市市中心,风水极佳的地段圈出个几千平米的园子,屋前是横穿整个S市的桃溪,背靠着连绵不绝的山,园子始建于清朝末年,几代能工巧匠花费了进百年的时光,雕琢出这么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

王家祖上发迹后,便将园子购置下来,安置家眷,迄今也有大几十年的时间。

现下,主宅二楼的某间卧室里,王三少爷正蒙着被子,呼呼大睡,闹钟响了很多遍他当没听见,阿姨的温声劝抚他也置之不理。

这天是他偶像兼暗恋对象大婚的日子,也是他正式宣告失恋的日子,他的心情非常糟糕,糟糕透顶,谁来都哄不好。

王栩十六岁那年看电视,对屏幕里的许昀君一见钟情,之后他以685分的高分就读戏剧学院是为了许昀君,不等毕业就着急拍戏也是为了接近这个人。

他也的确成功了。

去年年初,他筹措拍摄自己的大荧幕处女作之时,恰逢许昀君因陷入名誉纠纷而掉了无数代言和合约,粉了这个人这么多年,王栩深知许昀君不是新闻里描述的人,他不顾反对把他拉进自己的剧组,又顶着压力陪他拍完一整部戏。

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向许昀君表达他的心意,也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看见自己,自己能够获得站在他身边的一席之地……

可许昀君遇到了裴焱。

窗外阳光非常好,大团大团的金色穿过树叶的罅隙投下斑驳的光点,池塘里的锦鲤欢快地游,间或跳出水面,带出一阵白色的浪花,王栩忽然心塞,他想,电视里的主角伤心难过时,老天都会配合刮个风下个雨,自己都这么难受了,外头阳光竟然还这么好,看来自己真的没当主角的命啊……好难受。

门忽然被敲响,之后被推开,王少爷以为阿姨又来骚扰他,打算赶人离开,还没来得及开口,听见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无比熟练地埋汰他道:“为了一个Omega要死要活,王栩,你丢不丢人?”

来人是王栩的Alpha姐姐王瑜,他们上头还有一个Alpha哥哥王瑾,王瑾跟王瑜是双胞胎,王栩来晚一步,只能给人家当弟弟。

王瑜说:“起来,姐姐带你出去散散心,给你介绍漂亮Omega。”

王栩不理,王瑜又说:“姐姐昨晚饭局上认识一个Omega,也是一个小演员,跟你那小偶像长得有三四分像,尤其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怎么样,要不要学人赶时髦,玩一波真爱的替身啊?”

“……”

这是什么狗屁思路啊?!

王栩拿枕头去砸她,又很愤怒地一指房门口,王瑜举手作投降状,撂下一句“真是个可怜的大情种啊”,抬脚走了。

王栩的心更堵了,拿被子盖住头,重新躺进被窝里,盖了一会觉得气闷,他正要掀开被子透透气,门再次被敲响,这回来的是他的Alpha哥哥王瑾。

王瑾走的是怀柔路线,他走到床头,轻轻坐下来,轻拍王栩的被子,温声询问:“还难受呢?”

“……”王栩点了点头。

王瑾说:“我昨天拿到两张请柬……”

请柬?

王栩把被子掀开一条缝,“什么请柬?”

王瑾把请柬展开了,递到他面前,“自己看。”

“……”王栩一眼瞧见许昀君和裴焱的名字并排列在一块。

王瑾跟裴焱公事上有往来,私下似乎也有来往,他能拿收到婚礼请柬,王栩一点都不意外。

请柬是人亲手写上去的,——许昀君的字,王栩一眼就认出来,他更难受了,眼泪都快掉出来的那种。

“哥你干嘛啊……”他把请柬推回去。

王瑾说:“带你去看看现场啊,看完了就把人给彻底忘了,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

王栩斩钉截铁,“不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的。”

王瑾无语了一会又接着劝,发现没用,也就走了。

十点多了,金色的光洒进屋子里,照在大男孩英俊立体的面容上,却驱不散他脸上的愁容,也照不亮他心底的阴霾,窗外的树枝轻轻地晃,更远处的凉亭只露出一个翘起来的角,王栩默默无声地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他一个机灵,从床上爬起来。

他忽然改变注意了。

即便忘不了那个人,作为他的粉丝,能够亲眼见证他的幸福,其实也是一种幸运,王栩劝自己别太贪心,那么好的人不能拥有是正常,拥有才奇怪。

他去卫生间洗漱,又花了很长时间挑选衣服和首饰。

——他可不想输给裴焱。

他给自己挑了铁灰色格纹西装三件套,搭配颜色很骚气的领带,领夹限量款,袖扣专门定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须后水老老实实地用起来,鼠尾草尾调的香水是网传的、许昀君最喜欢的一款香水,他在颈侧和手腕各喷了些许,然后他踩着他的全布洛克牛津鞋,朝楼下走去。

王瑾等不到人,已经先一步离开,王栩给他打过电话,之后便驱车赶到万华酒店的大门口,王瑾的秘书已经等候在那里,看见他过来,就迎上去。

“栩栩,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赶不上了呢。”

王栩把车钥匙丢给酒店门童,迈着两条长到逆天的腿大步朝前走去,“说了别叫我栩栩,听见来跟嘘嘘似的,已经开始了?”

“啊?没呢。不过再晚几分钟就不成了。”秘书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王栩放下心,加快脚步。

婚礼在酒店最豪华的宴会厅举办,现场布置得十分温馨以及浪漫,层层叠叠的帷幔烘托出烂漫气氛,配色和布置都极为讲究,花是许昀君最喜欢的,颜色也符合他的喜好,婚礼规模不太大,来得都是至亲和好友,安保工作很到位,媒体和记者都被拦在外面。

王栩一边朝里走去,一边在心里挑刺,最后一根刺没挑到,反到把自己气得不行,但又不尽是生气,他还有一丝欣慰和恍然,欣慰许昀君找到一个疼他的人,恍然难怪许昀君会这么爱他,最后各种情绪冗杂在一块,王栩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婚礼开始了,小提琴开始演奏,其他乐器依次跟上,悠扬而轻缓的音乐流淌在这一片开阔的空间内,让人的心不自觉跟着变得柔和。

灯光暗了,音乐的节奏跟着变得舒缓,王栩转过头,在花道的另一个看见今天的主角之一。

他穿一身纯白色西装,整个人好像在发光,他拿着一束靛蓝色的鲜花,眼睛不眨地看着通道那头的裴焱,裴焱也在看着他,目光缱绻又温柔。

王栩发现许昀君好像哭过,眼眶红红的,紧紧抿着的嘴唇却又止不住地上扬,他大概真的很爱裴焱吧,真心觉得自己幸福。

短短的花道很快来到尽头,许昀君伸出手,裴焱牵住他。

他们真的好般配啊,对视时的眼神几乎将彼此融化。

现场每一个人都在发出同一句心声。

王栩也不例外。

他的心一下变得很酸,又酸又涨,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大方,根本没办法做到真心去祝福他。

主婚人的轻咳声拉回了王栩的注意力,现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为安静,音乐也低了,主婚人把话筒递到裴焱手里。

裴焱还牵着许昀君的手,唇角挂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眼睛里揉着浓到化不开的爱意,他看向许昀君,轻轻地开了口。

“小君,我很高兴。”

他笑起来,许昀君也跟着笑。

裴焱继续道:“我之前想象过很多我们结婚的场景,想象你踩着鲜花向我走来的样子,我想了很多,把你的表情和打扮也考虑在内了,但真的看见你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发现还是高估了我自己的想象力,小君,我想告诉你,我——”

话音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很长时间都没有续下去。

音乐低了,宾客们露出疑惑的表情,许昀君拧起眉毛,王栩也觉得奇怪,裴焱眼睛里的笑意却在渐渐消散,直至全部消失,他脸上的其他表情也不见了,整个人好像一只被人拔掉电源的机器人,进入休眠状态。

他就那么木木地站着,不管别人如何催促都不给出任何反应。

裴焱这厮到底在搞什么?

老实说,裴焱也还懵着。

上一秒,他还乘车疾驰在暴风雨里,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看布置,看人,他确定这是他跟许昀君的婚礼现场无误,可他跟许昀君结婚三载,怎么忽然回到婚礼现场?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亦或出现了幻觉,他用力咬向自己的舌尖,感觉到一阵刺痛的同时,也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

他忽然想起来了!

遮天蔽日的暴雨、忽然出现的沙土车,以及突如其来的碰撞,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很大胆的猜想,佐证这个猜想的,是疼痛未消的舌头。

他真的……重生了?

他的眉头一寸寸拧起来,缓慢地转头,目光——掠过在场的诸人,掠过现场的布置,他看向伴娘伴郎团,也朝许昀君看过去,他的目光早不复半分钟前的温柔和缱绻,也不复几秒钟之前的木讷和呆滞,——里头充满各类情绪,交汇、糅杂、碰撞……然后非常突兀地,他放开了许昀君的手。

“小君,对不起,这个婚……我不能跟你结。”

话音刚落,宾客席一片哗然,远处似有闪光灯在闪烁,不知是不是偷偷混进来的狗仔,还是酒店工作人员在偷拍,裴焱无暇顾及,他用充满歉疚的眼神看着许昀君,嘴唇嗫嚅几下。

许昀君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大约过了半分钟,甚至更久,许昀君终于反应过来,他拧着眉毛,看向裴焱。

裴焱难受极了,如果可以,他非常不希望当众给许昀君难堪,如果可以,他更加希望私下里处理这件事,可现实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便只能选择更重要的事情,——他不想让上一世的错误继续延续下去,他得及时止损。

他怕许昀君难受,也怕他当众挽留,他怕他哭,把情况弄得更加尴尬,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许昀君对他露出一个笑。

很浅淡、很迷人的笑,他勾着嘴角告诉裴焱,“是吗?好巧。正好我也不想。”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足够粗长,周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