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然后我就问他, 洛阿姨是不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到妈妈说我被找回家,有那种想法, 所以才决定回国。”
李珩慢吞吞咽下奶茶里的珍珠小料, 然后才继续开口,“结果洛知哥摇头,告诉我不是这个原因。”
他当时这样问不是因为把洛女士想得太坏,而是在疑惑那个梦——也就是谢笃之说的那个平行世界的发展。
毕竟在那个梦里, 他在谢家待了差不多一整年——或许更多时间, 但从来不知道有洛女士和洛知的存在, 他们也没有回来过。
“他说,洛女士之所以决定回国, 是那天突然梦见了妈妈。”
谢笃之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什么样的梦?”
“不知道。”李珩老实摇头,又把奶茶递给他,问他要不要喝。
——“我没有额外加糖。”
他这样强调,发现谢笃之是真的不准备喝, 才有点遗憾地收回了想间接亲吻的念头, 继续拐回正题。
“洛阿姨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只是在醒过来之后,回忆起那个梦里面妈妈很伤心。”
然后她就去找了什么星象师,解梦师、塔罗师, 又跑去请教了当地隐居的印第安人, 最后从一撮玉米灰里得到了指示。
——当然, 李珩更倾向她那个时候是被隐居的印第安智者暂时开解了,又因为梦重新想念起谢夫人, 所以才会回国。
“会不会她也梦到了那个平行世界?”李珩脑洞大开, “只是它和我们其他人的人都不熟, 所以才对梦的印象没有那么深刻,只记得妈妈了。”
他又开始觉得平行世界的自己是真的死了,“我能感觉到她爱我,要是她后来发现我真的死了,不管我在梦里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让她真有那么失望,她肯定会感到伤心的。”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谢笃之清晰地“呸”了一声,忍不住扭过头去盯着谢笃之看。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谢笃之脸上风轻云淡,半点都看不出来羞赧或是窘迫。
青年格外自觉地停下脚步,排在炒酸奶队伍的最末尾处,“草莓味?”
“草莓加狝猴桃双拼。”李珩看了一眼电子屏幕上的菜单。
“奶茶是奶茶,炒酸奶是炒酸奶——炒酸奶又不甜。”
他非常干脆地堵死了谢笃之拒绝的可能,准备好话坏话一次性都说干净,思路相当清晰,“而且我自己本来就想吃狝猴桃。”
谢笃之沉默,“哦”了一声。
“那我可以也吃草莓的吗?”李珩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
他下意识开口拒绝,声音干巴巴的:“……不行,那个是我要吃的。”
“……最多只能给你一块,不对,最多只能给你三块。”
谢笃之笑声也很轻,李珩感觉自己完全被他反将一军了,在投降认输之前,果断选择转移话题,“那其它的可能呢?”
“她想找一个能转换成动力的理由说服自己,暗示自己,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谢笃之说。
“据我所知,她一直和私人的心理医生保持往来,因为工作压力,还有过往的心结。”
“……啊?”
李珩有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又觉得这种小问题没必要过多关注。
重要的是现在洛女士心理情况是不是要比之前要好,逐渐放下过去了。
“出于私心,我调查过洛女士和洛知。”
谢笃之坦荡承认,“也有她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李珩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们可以通过心理医生得知她梦境的内容。”谢笃之继续往下说,“很多时候,与其说是人遗忘了梦境,倒不如说梦藏在潜意识之下。”
通过类似催眠、使神经全部放松的手段,是可以让梦的碎片浮出水面的。
“笃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李珩踟蹰,“洛阿姨毕竟是妈妈的好朋友。”
不管洛女士对他们家其他人态度如何,有没有爱屋及乌,最起码她是真心喜欢谢夫人,将谢夫人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的。
洛女士并没有做任何坏事,她最多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过谢笃之的坏话,在心里有过非常自私的打算。
可是话说回来,又有谁能做到不自私呢?最多只是自私得多和自私的少的区别罢了。
“这不会对洛女士有任何危害。”谢笃之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相反,这反而有助于减少她的心理压力。”
“……不是,我不是说对洛阿姨有害。”
李珩有点哭笑不得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这种直接联系心理医生的手段,比较,嗯……”
他想了想,“……给人一种反派的感觉。”
正常流程应该是他们去拜访洛女士,征得洛女士同意,然后联系心理医生,让心理医生催眠,得知她那个梦的内容。
而不是直接联系心理医生,让心理医生怎么想,不管有没有职业操守,感觉都会很难办。
谢笃之哑然,随即莞尔。
“因为这是我认为最便捷也是最可行的方式。”
他思忖片刻,这样开口,“如果我们去拜访洛女士,有一定概率会遭到拒绝,洛女士未必会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梦。”
与其想办法说服洛女士,不如直接从心理医生下手。
他是这样想的。
这一手段虽然不是那么很能见光,但也不至于说是下流卑鄙。
他们并非是为了寻找洛女士的把柄或秘密,试图以此威胁洛女士,仅仅只是想满足好奇罢了。
谢笃之原本以为自己对所谓的平行世界并不关注,那完全是不可把握的东西。
可是,无论如何,平行世界的存在都是一根扎在他心上的刺。
平行世界他不存在,意味着他不会遇见李珩,没有办法为对方提供任何帮助,两个人更不会彼此喜欢。
谢笃之只是嘴上不说,没有表现出来,心里面其实很介意这件事——这从他最近开始让手下的团队接触世界各个高校的物理课题组其实可以看出来一点。
尤其是想到白软,也就是梦里那个“谢笃之”的存在之后,他更介意了。
不是吃醋,而是心疼。
喜欢这种感情是很复杂的,夜深人静之时,谢笃之偶尔会闪过想把某人藏起来完全独占的念头。
一个人的星星——或许是太阳,对他其实存有很大的吸引力。
可比起独占,谢笃之更希望他能被所有人看到,被更多人喜爱,得到正确且温柔地对待,然后,温柔地熠熠生辉。
他不认可、且完全不能接受平行世界的发展。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补充,“小乖,我本质上还是商人。”
“我也没有把你想得多好。”
李珩忍不住开口反驳,他这几天已经发现谢笃之有很多坏心眼了。
学校论坛以前对他有切开黑的评价,可比起自己,他认为谢笃之才应该是芝麻馅的那个。
而且就像他忍不住想看谢笃之窘迫,谢笃之也有那种喜欢看他被噎住或者是因为没办法反驳而着急的样子。
“你看你昨天还……”
他刚想细数谢笃之到底干了哪些过分的事,就被谁从后面悄悄戳了一下。
下意识扭头,李珩发现戳自己的是个头戴蝴蝶结,穿着洛丽塔裙子的姑娘,看上去年龄并不大。
她身边还站着穿着打扮类似的同伴。
“那个,你们前面已经空了几个位置了。”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可能因为尴尬,声音格外小,语速也格外快。
他不确定对方最后是不是说到后面,还没忍住笑了一下。
队伍确实空出来了大概三四个人位置,看上去有些突兀。
她们后面还排着其他人。
李珩脑子“轰”地一下就炸开了,整个人都成了一座不断往外冒热气的火山,脸色爆红。
“不、不好意思,刚刚我们没有注意。”他很慌乱地向他们表达歉意,又把谢笃之往前推了几步,补上队伍空缺。
他盯着商场的瓷砖和瓷砖之间的连接线,恨不得立刻盯一条缝出来,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钻进去。
被提醒之前,李珩是真的忘了自己点了一份双拼的炒酸奶,并且还在排队。
他完全想着谢笃之了——之前和对方说话,几乎是聊完炒酸奶的话题之后,就完全把那份还在排单等待制作的点心抛到了脑后。
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也没有给其他人带去多大的不便,他还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你怎么不提醒我。”他去戳谢笃之,语气带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抱怨,目光游移。
但事实上是他和谢笃之一起排队,谢笃之也没有故意不提醒他。
谢笃之自己也忘了他们正在排队的事。
刚刚虽然被叫住的是李珩,但他同样也感到了尴尬和不自在。
那种算错了一加一等于几的尴尬。
“我没有注意。”青年很老实地低头认错,又往前了一步——就在刚刚,又有一位在柜台前面的客人拎着自己点的炒酸奶离开了。
“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
他向李珩保证,很奇异地,除了方才那片刻的尴尬,心中没有任何想要反省的念头。
好像这并不是疏忽一样。
或者说,是因为恋爱而不可避免会产生的疏忽,本身就是恋爱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它是可以被接受的,不应该像缺失了注脚的文件那样被当成错误。
“下次我自己肯定也会注意的。”李珩小声回答他。
他们拿到炒酸奶,又把商场负一层逛了一遍,在热气腾腾的各种食物香气里迈上电梯。
李珩一直盯着电梯的台阶看,直到他们上楼,从电梯上迈下来,才有点迟疑地开口:“阿笃哥,我在想,我要不要象征性地追求一下你。”
“……什么?”谢笃之疑惑。
“就是,我追你。”
李珩想到洛知白天那句青出于蓝,脸又开始烫,“比如每天给你去公司送花,或者在你加班的时候给你送晚饭这种。”
“你每天早上都有课。”谢笃之相当理智,甚至到了不解风情的地步,“而且快要期末了,会有考试月和考试周。”
并且李珩现在还在学校住宿,S大宿舍连吹风机都视为违禁电器,更不要说在宿舍做饭。
“……所以说只是比如嘛。”
想到考试,李珩有点底气不太足,主要是因为经济学,“主要因为我们在一起得好像太快了,到时候坦白,要是妈妈,或者二哥问起来,可能会产生一点误会。”
谢夫人那边其实还好,毕竟她一直是那种很开明的长辈,最多当个促狭鬼,打趣他们几句。
可是谢思之就不一定了。
李珩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在大家都吃完饭之后,突然拉着谢笃之的手,宣布他们在一起了。
肯定会面临: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追的谁……诸如此类的问题。
那他总不能老老实实地说,是他约谢笃之去游乐园试探,发现谢笃之也喜欢他,还没出游乐园就已经牵上手了吧?
谢思之肯定会觉得是谢笃之早就图谋不轨,然后开始各种闹腾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珩甚至觉得他比谢夫人还要像“妈妈”。
“那就让他误会。”
谢笃之挑眉,态度相当无所谓。
反正谢思之能做的也就只有误会了,毕竟对方不论再怎么反对、或者表示抗议,都不会对事实有任何改变。
谢思之迟早都是要接受的。
“……你这样对二哥有点残忍。”
李珩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只是想象了一下谢思之的反应,感觉莫名点好笑,“他会气炸掉的。”
也就是十二生肖里面没有河豚,不然谢思之肯定属河豚。
——气炸掉不是更好吗?
谢笃之这样想,没表现出来。
要是谢思之相当干脆利落,直接气炸,单方面和他们、包括支持他们在一起的其他家人冷战,其实反而更好。
谢笃之半点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他更情愿去给小吱梳毛,加餐,继续感化那只暹罗。
感化暹罗还能让喜欢的人对自己更有好感,让他们相处得更加和谐——谢笃之记得以前猫在临枫湾的时候制造出来的那些不和谐音。
有时候他们难得坐下来聊天,猫会在厨房打翻杯子,或者当着他们的面挠家里的沙发,非常突兀地叼着逗猫棒走过来……
类似的意外数不胜数。
但是现在,他们坐在一起聊天,猫也在场的话,它已经学会很安静地趴在那里,等他们聊天结束了。
梳毛也不会拒绝。
感化谢思之有什么用?
“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我们已经都在一起了。”
谢笃之换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笃哥,我还是给你送花吧。”李珩本来也想给他送花,“找一家花都很新鲜的花店,然后办理那种包月的业务,让他们每天都把花送到你公司楼下。”
“你的办公室刚好也有花瓶嘛。”
李珩已经在想到时候让花店送什么花比较好了,他不是不喜欢红玫瑰,只是觉得比起红玫瑰,其他的花或许会和谢笃之给人的感觉更相符一点。
“……也是顾明月给你传授的经验?”
谢笃之忍住叹息。
李珩眨眨眼:“你怎么猜到是明月的。”
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在谢笃之面前提顾明月,给顾明月回消息的时候,谢笃之还在替他用工具剥螃蟹。
“只有他会出这种看似很有恋爱感,实际上没有太多可行性的建议。”
谢笃之还算给面子,没有评价得更直接。
顾明月自己都没有谈过恋爱。
不管是之前游乐园的各种建议,还是聊天巨轮,抑或刚刚提到的送花,谢笃之能看到自己曾经关注过的某些投稿的影子。
“送花不好吗?”李珩想不通这个主意不可行在哪。
“只是没有必要每天送。”谢笃之说。
鲜花的保质期没有那么短,一束足够在办公室放上一周、甚至更长时间了。
“说得也是。”李珩想象了一下谢笃之的办公室全是各种花束的样子。
就算谢笃之不觉得麻烦,他的那些员工肯定也会吓一跳的。
“但是我好像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能表达我对你的喜欢。”李珩有点苦恼。
他很坦荡地喜欢谢笃之,自然也不会避讳将心事告诉对方,“好像没有太多的事情是我可以做的。”
他有学开车的计划,这样之后他们周末回家的时候,可以由他来开车,谢笃之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休息。
不过那要等寒假了。
至于给谢笃之做饭,或者在对方加班的时候做夜宵,可以是可以,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周一和周五他在学校,谢笃之在上班,放假他们就回家了,家里有人做饭。
而且现在谢笃之晚上几乎不怎么加班,反而会很准时喊他睡觉,并且还会注意到他有没有喝牛奶。
谢笃之上班的时候,他能帮上的忙也不多。
倒是谢笃之,总是各方各面照顾他不说,周六周末的时候还要给他补经济学。
他对自己太好了。
所以李珩也想付出得更多一点,也让谢笃之像自己那样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喜欢。
谢笃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解决这一困惑。
青年从来没想过付出得多于少的问题,更不认为喜欢必须通过什么样的行动来体现。
可他同样能理解李珩的苦恼,爱生忧怖,喜欢一个人的同时,也会产生一种心心念念、欲言又止的惧怕感。
谢笃之也会觉得自己喜欢得还不够,做得也还远远不够。
李珩说完,其实自己就想开了。
他们都没有恋爱的经验,遇到这种情绪,会产生困惑也很正常,或许将困惑放在这里,不去理他,将来的某一天,它自动就会解开了。
而且他现在是学生,谢笃之却已经工作,彼此生活的交集没有那么大。
等他毕业,也真正迈入社会——当然,也可能是进家里的公司,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更多交集,可以表达喜欢的方式也会更多。
他想了一下,决定暂时跳过这个话题,继续和谢笃之讨论他们的公开计划。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公开。
他想在家里也很谢笃之坐在一起,手牵着手看电视,或者干些别的什么,而不是弄得和地下接头似的,偷偷摸摸把小吱的房间门反锁起来,躲在里面。
至于洛女士的那个梦……他可以回去先问洛知,用解开心结的名字,试探一下洛知能不能帮忙,然后再慢慢打算。
他原本以为不会等到谢笃之回答,手突然被握得更紧了一些,便仰头去看谢笃之。
谢笃之刚好也看过来,眉眼似不化冰川,目光在落到他身上时,又融成清冽的春水。
“你光是‘喜欢我’就已经很好了。”谢笃之淡淡地说。
李珩发现他在紧张。
可能谢笃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是面对他,紧张的时候,他会下意识作出抿嘴唇动作。
刚刚说话,谢笃之一直在抿嘴唇。
“阿笃哥,可是我觉得光是喜欢还不够。”
他相当直率地回答道:“如果我已经工作了,或者你现在和我一样,都还是学生,我们就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了。”
如果他们都是学生。
他可以在早起去图书馆占位的时候也给谢笃之占好座位,给他带早饭,中午的时候帮他去喜欢的窗口排队,或承包他的快递,悄悄他宿舍的桌子上放水果或者其他一些惊喜。
工作亦然如此。
只不过图书馆的占座会变成吐司、或者煮好的咖啡,排队打饭变成等谢笃之下班,一起回去做晚餐再一起吃饭……
谢笃之没有办法反驳。
诚然,他们确实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也算走到一起,成为恋人,但平时能相处的时间却没有那么多。
就算都不缺乏等待的耐心,可等待到底是很煎熬的。
“寒假还有好久哦。”李珩算了一下日期,感慨,“希望我们学校的寒假可以稍微长一点。”
“……也有可以做的事。”
他们走出商场,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的不语的青年突然开口。
“什么?”
“可以像之前在游乐园那样。”谢笃之不自觉移开目光。
——像之前在游乐园那样,亲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