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这是一个俯视的角度, “分身”死去之后,自然就失去了对观澜的控制,这两只鸟自由自在的飞在高处, 目睹着秦云盏的一举一动。
秦云盏满脸的泪痕。
他大概是撕心裂肺的哭过了,哭倦了, 泪的痕迹被风干, 印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略有些红肿,他的表情麻木,两腮却咬的紧紧的,肩上背着那具躯壳。
师云琢的躯壳比他高大一些,他背的很吃力, 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一步一个脚印, 生怕丢下了,落下了,就是真正的分离了。
师云琢眯了眯眸子。
不得不承认,这些画面触动了他的情肠。
他想他是有所疏漏的。
布局的时候他兼顾了方方面面, 想到了师尊师娘、想到了凤襄和祁红药, 想尽了柳氏父子所想,却独独没有考虑到秦云盏。
或者可以这么说, 他没有料到秦云盏会对他的这个“分身”有这么深切的感情在。
如今这份感情的寄托死了,对秦云盏而言,难道不也是一个重创么?
真是要命。
师云琢揉了揉眉心。
他没有针对这种情况的预案,这让他有些不安, 更有些焦灼。
秦云盏会去哪儿呢?
他袖中忽的一阵炙热。
师云琢怔了怔,伸手去摸袖口,从贴腕的内袖当中抽出了一张叠好的传音符。
师云琢怔了怔, 面带诧异。
他自己自然不会塞这张传音符,毕竟他以为自己回到箫下隐居就能收获一场大团圆。
那行如此贴心之举的,只能是澹台衣了。
师云琢并指点亮了传音符。
澹台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简单明了的报了一处地点,让他速去汇合。
师云琢赶去了木犀镇。
他在澹台衣指引的位置处发现了一座大四合院儿,门下的匾额上赫然写着“箫下隐居”四个大字,一幅生怕他找不到的样子。
师云琢愣了愣,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个熟悉的圆圆脸少女,发间是熟悉的珠翠叮当,富贵逼人,正是经久不见的石鸢。
“云琢哥?!”石鸢在看见他模样的瞬间露出了惊喜之色,而后扭头大呼:“哎呀云琢哥来了!!!来的可真快呀!!”随后她又诧异道:“云琢哥你头发怎么白了!”
“操心操的。”师云琢轻轻咳嗽了一声,戏谑道,他话音刚落,从石鸢身后蜂拥出来一群人,俨然是唐大招、明开峦还有宋鲤。
师云琢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他起初还觉得这四合院大的有些惊人,现在却觉得,这里头可能装了很多很多人......所以大一些完全有必要。
“云琢哥!!!”
“大师兄!!!”
师云琢微退了半步,对着唐大招道:“你叫谁大师兄?”
“你啊!”唐大招说:“鸣鼎剑宗没了,我思来想去,决定拜入九重仙尊门下!从现在开始,云琢哥你就是我大师兄!云盏就是我小师兄!芳姨是我师娘,九重仙尊就是我师尊!”
师云琢噎了一下,横目看向明开峦,“你也是?”
“我想!但我不配!”明开峦摇头晃脑,“谁让我是个音修呢!”
“身在曹营心在汉,你仔细程阁主收拾你!”唐大招说。
明开峦道:“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师尊怎么会知道!”
唐大招往后指道:“你把宋鲤姑娘当什么!”
明开峦道:“宋鲤姑娘当然也不会出卖我了!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
“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又怎么样?”宋鲤捏着鼻梁叹气,“该戳蹩脚的时候不还是互相戳蹩脚。”
师云琢微微一愣,顺势看去,就看见廊下有两个眼熟的老东西,一个体体面面的坐着轮椅,一个放浪不羁的拄着拐棍,两人隔着好远的一段安全距离吹胡子瞪眼,拄拐棍的那个正在费尽心思的想在维持自己身形不倒的情况下,腾出拐棍去捅对方轮椅的轮子。
陆剑北怒声骂道:“苏九重你有病是不是!凤襄的药把你皮肉治好了,把你脑子治坏了是不是!”
“走你!”苏九重对他的辱骂充耳不闻,狠狠一拐棍下去把陆剑北顶远了,代价是拐棍丢手,他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摔得龇牙咧嘴,“不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现在我媳妇儿面前!你有没有男德!勾引谁呢!”
陆剑北脸都气白了,从旁边抄起一块瓦片就砸他,“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修边幅!你以为半个月穿一件打补丁的袍子很值得骄傲是吗!别丢芳亭的脸了你!”
那厢,俊美红衣的男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热闹,一个劲儿的咂嘴道:“芳姨,当代红颜祸水,非您莫属啊。”
美艳的当事人澹台衣则安然坐在院子一隅,引水沏茶喝,她端起茶盏,摇着头叹气道:“凤襄,我发现了,我是吃饱了撑的让你看什么医典大成,你就应该继续制你的毒,毒死这俩老东西拉倒,省的耳根子清净。”
“唉!这话说对了!”凤襄打了个响指,笑嘻嘻道:“芳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他背后的屋子里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一声巨响,滚滚浓烟从屋内喷涌而出。
“妈呀!”明开峦第一个开嗓大嚎,“炼丹炉又要炸啦!”
他这个“又”字就很灵性,堪称一呼百应,众人整齐划一的往后退,就连苏九重也不装残废人了,推着陆剑北的轮椅一路后撤,凤襄一个骨碌直接被炸出了窗框,他在原地打了个滚,拼命地拍打自己燃了火星子的袖子,就见一旁的澹台衣镇定自若的起身,素手一勾一撇,水龙长啸直入,盈贯满房。
凤襄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手去擦额角的冷汗,“还得是芳姨。”
“就这手艺,我当初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呢?”宋鲤已经快皱眉皱出川字纹了。
“可见凤襄哥这张脸长得是多占便宜了。”明开峦在一旁啧啧艳羡。
“小明,记住,要做个稳重妥当有内涵的男人。”宋鲤忽然转身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千万别学姓凤的,走在路上被人拖进小巷子揍一顿都是不稀奇的。”
“喂!宋鲤!我还没聋呢!”凤襄狼狈起身,嚷嚷道:“这能怪我吗!还不是怪你们中原的炼丹技术落后!要我说还是苗疆的搓丹土方安全,效率还高。”
“中原人人都用鼎炼丹,也没见谁动不动就炸炉子啊!”宋鲤理直气壮的反驳道:“徒手搓丹,也不嫌脏,吃了没准儿还会拉肚子呢!”
“宋鲤我警告你啊!你可以的诋毁我!但是不可以诋毁我的丹药!”凤襄说:“我丹药的效用可是经祁红药亲口认证过的!立竿见影,无副作用!只可惜她现在人不在,没法儿给我作证!”
“你也知道她人去跟其他诸位宗主会面了不在吼!”宋鲤哼了一声道:“随便你怎么说咯!”
两人拌嘴拌的有来有往,周围的人都看着不停地发笑,眼看着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师云琢心下释然欣慰,但却没见到自己想见的影子,不免有些失落,他推了推唐大招,道:“你小师兄呢?没在这儿?”
“喔!”提到这个,唐大招立马正经了颜色,不仅是他,在场的诸位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终还是澹台衣轻轻咳嗽了一声,款款朝师云琢走了过来。
她走来时,顺道从宋鲤手中接过了一把剑,正是朝光净,递还给师云琢。
师云琢接过朝光净,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你想的没错。”澹台衣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道:“云盏来过了。”
“现如今人在何处?”师云琢追问道。
“又走了。”澹台衣说。
“你们——”师云琢豁然吃惊。
“我们都没事。”澹台衣抢白道:“其余十宗的宗主被安置在别处,祁红药已经动身去寻找他们了,整个扶玉仙盟逃过一劫,柳氏父子恶有恶报,托你的福,箫下隐居百废待兴,盏儿听完很欣慰的就走了。”
“......你只告诉了他这些?”师云琢狐疑道。
“是啊。”澹台衣耸肩道:“不然你还指望我告诉他什么?”顿了顿,她挑衅似的盯上师云琢的眸子,“——告诉他你没有死?”
师云琢:“当然!”
“开玩笑!”澹台衣变脸变得飞快,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的点着师云琢的肩膀,“你要让我的宝贝盏儿知道他是最后一个知道整件事情的,并且为了一具假尸体哭的两个眼睛像核桃一样,其实都是枉然,都是因为某些人思虑不周全所致!你知道他背着你尸体敲开门的时候那画面有多离谱吗!像......像那个什么来着!”
凤襄在一旁不适时宜的拱火,“猪八戒背媳妇儿?”
澹台衣:“去!”
凤襄一缩脖子,扭头正迎上俩老头怜悯的目光,遂冲师云琢直丢眼色。
澹台衣恨铁不成钢,“他的个头都没有你高!真是造孽啊!”
“那就更应该告诉他——”师云琢道。
“谁敢告诉他!”澹台衣一句话就给他顶回去,扭头哼道:“要说你去说!为娘的不当这个恶人!”
师云琢:“。”
他顿了片刻,慢慢的无奈道:“师娘,你知道你此刻像什么吗?”
澹台衣:“像什么?”
师云琢:“民间恶婆婆。”
澹台衣:“?”
风华绝代端庄典雅的澹台小姐环起手臂,横目上下打量他,皮笑肉不笑,“哟嚯,出息了云琢,飞升大乘了啊!总不会连这点事儿都不敢吧!”
师云琢抬手扶额,那厢,苏九重幽幽道:“你别说,大乘境不敢的事儿,还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