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正当此时,卿舟雪忍不住伸手挨了一下那柱水流,云舒尘正把它变成了一只飞鸟的形状,在她的手碰到的一瞬间直接凝结成了冰雕。

冰雕落下来,砸得四分五裂。

卿舟雪盯着地面的碎鸟,眸中露出一丝可惜的神色。

云舒尘打了个响指,那些碎冰如在沸水上煮过般快速消融。然后化为冷水浸入地缝。她抬头看了眼天,不禁蹙眉,“那是什么?”

天空中盘着两片影子,久久不落下来。卿舟雪也察觉到了,那是两只威风凛凛的金雕。

是阮明珠的雕。

那个和她一起在外门蹭课的异族姑娘,曾经给她看过这两只金雕幼崽。是从草市上的笼子里提回来的。

她说这东西可怜,不能养在笼子里,中原人不会养雕。

后来两只金雕被她喂养得颇通人性,传迅送信,猎些小兔子带回来什么的不在话下。

“是找你的。”云舒尘轻叹了口气,“我离远一点,可能会落下来。”

云长老翩然离去。

那金雕果然是凭着野性的直觉,判断云舒尘是威胁性命的存在,故而迟迟不肯降落。她人一走,一只很快落在了卿舟雪的臂膀上,另一只站在树梢头。

卿舟雪抬了抬胳膊,重得很。金雕的腿上系了封信,卿舟雪拆开来一看,是阮明珠不怎么熟练的字迹。

当然,比起前几年她字都不会写的时候,已经好上不少。

【卿舟雪,最近你没来,不过还好没来,确实挺无聊的。他已经开始复习前面的内容了。】

【你家到底住哪儿的?有空找你玩吧。】

卿舟雪写了一封回信,那自然是不能来的。

鹤衣峰身处内门,而且是云长老的居所,虽说自己借住于此地,但她还没有飘到欲带人进来玩闹的程度——她知道云舒尘喜欢清净。

写到此处忍不住看了一眼云舒尘,她在远处拿着个剪子,剪去盆栽多余的枝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卿舟雪趴在前庭的石桌上写完最后几行字时,两只金雕忽而又振翅飞了起来。

云舒尘走过来,瞥了那两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雕一眼,坐在她对面,“忽而想起一件事,事关乎你自己,还是找你商量一下。”

卿舟雪搁下了笔,不自觉坐直了点。

“掌门那日说的不错,你的灵根单一,比较适合以一剑破万法的剑宗。他邀你去学习剑法,你可有这个意向?”

“长老希望我学吗。”她沉默片刻,问道。

“这是你自己的路,学与不学,皆看你自己。”

“不过,内门比试时,定然也是要见真刀真枪的,学一些剑法不会有坏处。你可先去试一试?不喜欢就罢了。”

她都这般说了。

卿舟雪点头称好,并无什么异议——她一向对云长老的说法没什么异议。

第二日,她头一次踏上剑阁。剑阁与掌门殿相距不算远,都在主峰。

比起鹤衣峰人丁稀少,这儿多了许多人;比起外门的人俗混杂,这儿又多了些清净。

只见几个少年,正旋身舞剑,来回几个架势,十分潇洒。其中一位少年瞥见卿舟雪后,一个侧身翻,衣袂偏飞地落在她面前,剑尖点在地上。

“师尊说要来学剑的那个女娃娃,就是你吧。”

卿舟雪盯着他手中铮亮的长剑,嗯了一声。

“我是掌门的二弟子,陈莲青。师尊这会儿忙着处理宗门事务,不过他今早嘱咐我你要来,让我教教你最基本的。”

陈莲青拿了把木剑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把,不再用银剑,免得伤到人。

“这是《归一》中的第一剑,叫轻云出岫。师尊曾说,这一平刺便可看出剑修的水准,八九不离十。”

“剑是锋锐的,但却不能用力过猛地一刺,否则容易失去重心。正如一云烟飘出山洞,势头向前,其劲却刚柔并济。”

卿舟雪微抿着下唇,执着木剑,手往前递去,而那一剑还未刺出去便被陈莲青的剑猛然拨开。

她踉跄几步,用剑尖杵在地面,这才站稳了脚步。

他眉峰一蹙,严肃道,“下盘不太稳当。回去以后,你最好日日扎着马步。”

“哈哈哈……”

忽而听着遥遥一声大笑。树影晃动,还未见人,便垂下一只米黄色酒壶。那酒壶动了动,又晃了晃,似在钓鱼。

一醉醺醺的少年剑修背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朝卿舟雪一瞥,嘴中叼着根草,翘了翘,“哈,惹得掌门老头儿念叨了好几遍的绝世大天才,我还当是什么厉害角色。真没意思。”

“闭嘴吧大师兄!”陈莲青蹙眉,“喝你的酒睡你的觉去。”这个师弟训师兄倒是训出了几分师尊的气派。

“呀,”他也不恼,把酒壶勾上来,往下一倒,一滴酒差点掉在卿舟雪的头上,嘿嘿嘿地笑,“没了。”

陈莲青连忙把卿舟雪拉着,躲晦气似的换了个地方,叮嘱道,“以后看见这个醉鬼也莫要理他。”

这一式“轻云出岫”,卿舟雪练了一上午以后,姿势工整,倒是挺像模像样的。她将重心压得低了一些,下盘稳了许多,不似开始那般摇晃了。

陈莲青对她还算满意。

接下来几日,她每日都按时到剑阁学习,掌门有空的时候也会尽量来教教她。不过教这些杀鸡的功夫确实不用宰牛刀,所以大部分时候,仍然是陈师兄负责。

这一日,她仍在老地方等着他,只不过来的人并不是陈莲青,而是另一张比较陌生的面孔。

他耸搭着眼皮,有点没精打采地看着她,扯着嘴角一笑,“小美人,我看你跟着那家伙练了几日,有无甚么长进?”

正是那日挂在树上呼呼大睡的师兄,只可惜这会儿在树底下,神态也像没怎么醒过酒一样。

卿舟雪蹙了眉,却又听他解释道,“今天轮到陈莲青去外门值班了,你的师父可能得换个人。比如我——你和蔼的萧鸿师兄。”

“你这是什么表情?好歹我还比那家伙长了几年的功夫。”

“来吧小美人儿,把你学的剑用一套。”他在一旁盘腿坐了下来,打开酒壶抿了一口。

卿舟雪点点头,用的是剑阁入门的那套剑法——《归一》。也许是祖师爷在编纂这本书的时候就考虑到初学者的心情,不宜过长而打消学习积极性,所以它只有短短的七式。比起动辄三十六式四十八式的剑谱来说堪称亲民。

至于为何要叫《归一》。卿舟雪练了很多年以后才逐渐体味出其中精髓,天下的剑法变化多端,不过都是由最基本的几招而衍化而来。所谓大道至简,尽头往往归于统一。

方才她舞完了这七剑,稍微有点冒汗,不过并不是很累。

萧鸿忽然站起身,“你觉得你学得好不好?”

卿舟雪想了想,“应当没有差错。”

“呵,”他嘲讽道,“确实没错。但小美人儿,为兄这话说得可能难听了些——你用的那都是些花拳绣腿,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跳舞。听说你还没拜师是吧,内门比试还不得给打趴下。”

“你的师尊,”卿舟雪垂眸沉思,“掌门,他当年不也是这么教你的?”

“确实没错。”萧鸿笑笑,“可我觉得那老头自己剑法一流,也不见得教别人教得多么好。”

这话说得十分狂傲,他许是喝多喝大喝得胆量包天,都编排到掌门头上了。

卿舟雪负剑而立,“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萧鸿丢了把长剑给她,“别用木剑了,小家子气。你是怕剑锋划烂你这张秀气的小脸吗?”

他自己抽出腰间的灵剑,指着她道,“我让你十招,不用修为,和你打上一场。只要你打过我,就算练到家啦。”

卿舟雪点点头,行了个抱剑礼,接下来一剑朝他刺去。萧鸿嘴里数着数,身体像个灵活的猴儿一样左躲右躲,待他数到十时,他扭身时拔了剑,和卿舟雪的剑碰在一起,发出铿锵一声长鸣。

卿舟雪不禁退了几步,她的虎口震得发麻。

萧鸿今年已经快要十八,比她约莫大了四岁。体型将近成年男子,力气纵然顾忌着收了收,仍比她要大得多。

卿舟雪的剑招的确工整,她记性不错,甚至比萧鸿的更加标准。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技巧都是妄谈。

他再拿剑刺来时,卿舟雪只剩下躲的份。萧鸿最后直接丢了长剑,拿着剑鞘和她打斗。

卿舟雪在地上滚了几圈,瞄准空子起身,头顶上剑鞘划来的风声呼呼,她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拿着手中长剑横向一挡,劲道太大,没能挡住,手腕上一麻,被剑鞘结结实实地打中,就这样被迫松了剑。

这才短短几招,就分了胜负。

她跪在地上捂着右手,疼得颤抖,一身白衣已经滚得全是灰尘。

萧鸿抱着胳膊,“若是真的打斗,你的手已经没了。”

他没趣地取下腰间酒壶,往嘴里倒了倒,发现又空了。于是便将她提起来,“记着怎么被打的,下次就不会被打了。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找你家云长老哭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