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守得云开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命中注定的王子吻醒了公主, 单枪匹马的骑士战胜了巨龙,古老森林里的魔法师为失落大陆重现光明。

勇往直前的小狗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成全,就此画上一个最为完美的句点, 一切酸楚、不甘、泪水都化作飞烟, 他的心上自此再不空荡。

“哥, ”小顾抹泪,哭唧唧道: “我就知道, 你其实很爱我。”

想骗过机灵小狗,没有那么容易,哪怕哥是个嘴硬的人。

齐楚接住了扑过来且涕泗横流的顾西野, 摸摸脑袋,抽过纸巾给他擦擦眼泪,温声开口:“先别哭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顾西野单膝下跪, 把下巴放到了齐楚的膝头,抬脸专注地等着他哥的后文,真像一只求主人摸摸的小狗似的。

“我想尝试一下换一种治疗方式, ”齐楚含笑盯着顾西野的脸,说出了他思前想后一晚上做出的决定:“做一个手术试试。”

这样干巴巴的耗下去好像只会持续消耗他的身体、增加他对离别和死亡的恐惧, 倒不如与之一搏, 大胆地迎接新的可能。

还是那句话, 反正有钱, 多昂贵的术后维护和复健齐楚都消耗的起,只要能活下去,这些身外之物都不值一提。

顾西野眼皮颤颤, 眉目严肃起来, “哥, 你不需要——”

齐楚轻轻打断他的话:“这不是为了你,我也想活下去。”

“可是你明明之前都不愿意的。”

“那是因为之前觉得这两种选择都差不多,但现在,我自私地想活的久一点。”

从前齐楚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值得依恋的东西,有钱人挥金如土赔钱都不皱眉的日子过的差不多,没钱的风餐露宿窘迫难挨也品尝过,三十岁的人生剧本相当饱满,有些人一辈子的事他年轻轻就走过大半,所以好像离开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但现在,老天爷给了他一个顾西野,这是他渴望许多年的东西,摆脱孤零零的身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于是坦荡去死就变得不是那么甘心。

怎么也要和命运抗争一把,告诉它这破苦情剧本他不愿意演了。

顾西野看出齐楚的决心,点头,“那就等过一阵子,我们去找叶医生问问看。”

“好。”

托起小狗下巴,齐楚俯身给了顾西野一个吻,轻地像是在亲吻棉花。

齐楚突然转念要做手术这事,引起了徐笠蒋为宁相当大的反应。

徐助理拧巴,齐楚保守治疗他皱眉,齐楚选择手术他还皱眉,总之对于操心操肺、心思缜密、总爱过度担心的徐笠来说,齐楚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那颗肿瘤善良地凭空消失在他的脑子里,虽然这属于过度幻想,白日做梦。

蒋为宁倒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喜滋滋握着齐楚的手表示这个决定做得好做得妙做得青蛙呱呱叫。曾置死地而后生的蒋副总认为人的求生欲才是战胜一切苦难的关键所在,只要你想活,那没有什么能让你死的。

同时,这两位发现了又出现在齐楚家并且明显更乖的顾小狗。

蒋为宁挑眉,他说什么来着,这谈恋爱的两人之中只要有一个死缠烂打的,就分不成。顾西野厚脸皮,齐楚心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山无陵天地合,他俩也绝不了。

沈潮远在剧组知道了齐楚和顾西野复合笑的像傻子,转头听到齐楚要做手术又相当懵逼。

他哥好端端做什么手术?人体无用软组织集体切除手术吗?

蒋为宁这才发现这大笨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把齐楚的病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当天下午,人在偏远山区拍戏的沈朝翻了三个山头找信号给他哥打视频电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齐楚瞒着他这么大的事不说。

齐楚自知理亏,忙的事太多,把沈潮给忘了,安慰道:“放心,做个手术就好了,等你拍完戏回来就好了。”

再次被齐楚当小屁孩对待的沈潮吸吸鼻涕,“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小顾给我作证!”

顾西野连连点头,他也想和齐楚为这件事拉钩上吊,谁做不到谁小狗,但又胆怯,反正,无论怎样他哥都一定能稳稳治好病。

三月中旬,顾西野陪着齐楚回了京市,叶维安对于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从医这么多年,他见过的患者只要是动了手术心思的,最后十有八九都做了,不做那手术就绝不会死心。

人就是这样,好端端两个选择,最后选了哪个,都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选另一个。

“按照目前的情况是可以手术的,但是术中以及术后的风险需要你们自行承担。”哪怕是手术台上的神刀手,手术台下也不敢打包票。

齐楚笑吟吟点头,顾西野则脸白的像雪,好像会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他一样,这让叶维安有点担心,因为顾西野看起来有医闹的潜质。

“如果你确定手术,那我就给你安排入院检查,然后排期。”

“先不着急,我想等一等。”齐楚摇头。

顾西野蹙眉,这事儿齐楚可没给他商量过。

叶维安也是第一次见脑瘤还不急尽快手术的,“你的情况每一天都可能发生变化,变化带来的风险也是你自行承担的,你想什么时候做呢?”

“四月底。”齐楚早就想好了。

叶维安开玩笑道:“这是找什么大师算过日子了吗?”

人到了绝境,求真拜佛的不在少数。

叶维安也曾见过蒙昧的患者真烧了不知从哪得来的符咒喝水,祈祷百病全消。

对这种信仰他不知道说什么,总归能支撑着患者活下去就是好事一桩。

“差不多吧。”齐楚点点头。

拎了新的药出院,亦步亦趋搂着齐楚的顾西野纳闷:“哥,你什么时候去算命了,我怎么不知道。”明明他们两个每天都形影不离的,齐楚什么时候找了道士他怎么不知道?

“因为我没去算命啊。”

“那你为什么要等四月底再做手术?”顾西野都想动动小手段帮齐楚插队了,早做早安心。

齐楚竖起一根指头,在小顾眼前点点,“因为你的生日在四月。”

顾西野福至心灵,“哥想陪我过生日吗?”

“想啊,这是我陪着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所以要好好过。”齐楚还记得自己给顾小狗的承诺,在顾西野生日那天陪他过一个简单的生日,做一大桌子家常菜。

他想把这个承诺兑现之后再做手术,不然术后的结果无论怎样都一定会有一个漫长的恢复期,到时候齐楚要是万一落下一个手抖的病根拎不动锅铲了,还怎么给顾小狗做生日快乐餐。

从医院出来后,齐楚留在了京市,主要是懒得再两边跑了,也考虑了顾西野工作的问题。

但一心寻哥的顾小狗他已经辞职了,这事唯唯诺诺地跟齐楚一说,齐总的脸色当场变化莫测。

得,他家小顾的脑袋好像是那什么恋爱脑,没救的那种。

顾西野焦急道:“哥,我就是不去工作,也有钱养你的。”

齐楚摆手,“暂时还不用你养。”

他换了个思路教育顾小狗,苦口婆心:“你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地在家待着,找点事情干,读书也好工作也好,不是说让你用这些东西挣多大的钱回来,最起码你是不无聊的,是有事情干的,生活是充实的,对不对?”

齐楚的思路是普通人的思路,只是顾西野这一代的富二代有许多都如温喆一般是扶不起的阿斗,于是理所应当地在家里躺着啃老摆烂,家里对他们的要求也很低,不说挣钱,只要不找麻烦,就是好样的。

于是乎到三四十不工作的也大有人在。

但顾西野有打拼为家产创造新巅峰的条件,他脑子好,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只可惜恋爱脑包住了事业脑,令人捉急。

好在小顾是耙耳朵,很听他哥的话,在齐楚的好言好语下,顾少爷又开始上班了。

这次没当空降霸总,顾西野认认真真投了简历进了顾氏互联网公司,从基层小职员做起,一个月一万二底薪加各种绩效,六险一金,待遇可以说是相当好了,只是工作也是卷生卷死,争分夺秒。

顾西野惯当咸鱼一条,他不卷,没有半点往上爬拿公司股票当股东的心思,浑水摸鱼到点下班毫不内卷,就那一万二加免费晚餐和夜间班车,真不值得手上有原始股躺两辈子也花不完的顾少爷加班。

得知自己儿子‘下基层’了,顾铭爵也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派了秘书去瞧,秘书回来告诉他,少爷工作很认真,就是不加班,主管对他意见很大。

当天,主管被调走了,顾铭爵换了自己的亲信去当顾少爷的主管,再也没人对顾西野不加班多嘴什么了。

三度住进平层,在齐楚的要求下,原本安排好的保姆和厨师都各回各家了。

齐楚表示,小顾想吃什么他可以做,厨师来的话,做一桌子吃不完怪浪费,都扔进了垃圾桶,这种奢靡之风相当不可取。

于是每顿晚餐都基本上十几个菜的顾少爷,过上了晚餐一菜一汤、最多一肉一菜一汤、光盘行动的日子。

只不过只要是他哥做的,盘子他都能舔干净。

好日子过了一段时间,齐楚接到了齐志成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二表哥似乎改过自新了,说自己跟几个兄弟跑到别的地儿做了几笔小生意,赌债都还上了,孩子的赡养费也在按月付,他现在可算知道当初齐楚是为自己好,就想上门看看齐楚,唠唠嗑道个歉,问齐楚有没有空。

齐楚人在京市,多少有点不方便,他想齐志成知道好好过日子就行,“不用了,我现在没在A市。”

“哎呀,你是不是还生哥的气呢?无论你在哪,哥都得当面给你赔礼道歉啊,哥也是混账,当初要听你的话,你嫂子也不至于和我离婚啊……”说着说着,四十好几的男人竟然还在话筒里呜呜哭了起来。

齐楚耳根子软,就把地址告诉了他。

拿到地址的齐志成似乎怕齐楚跑了一般,急急定下时间,“哥明天下午就到,你可等着我啊。”

挂断电话,齐楚就没再想这事,齐志成来了,充其量也就是留他在家里吃一顿饭,齐楚也不指望齐志成给自己发一面锦旗什么的。

第二天是周五,顾西野照常上班,齐楚告诉他晚上二表哥要来,小顾撇嘴,“哥,他怎么还在和你联系,要钱吗?”

“不是,他说他已经改过自新了,做了点小生意,想来谢谢我。”

“真的啊?”顾西野狐疑,回忆起自己见到的齐志成,总觉得那人不像是能回心转意的,要真可以,根本不会再犯第二次。

赌.博这种事有成瘾性,那玩意就像是精神鸦.片,人一陷进去就像步入泥潭,死活出不来了,除却被强制改造,能从中主动抽身的人可不比躺了一年睁开眼的植物人多。

但碍于这‘醒过来的植物人’是齐楚的表哥,顾西野没开口说这些扫兴的话,决定相信这个奇迹。

“怎么?”齐楚注意到小顾怪怪的脸色。

“没事,就是我们晚上不能出去逛超市了。”这周末是顾西野的生日,他和齐楚约好了周五晚上去采购点做生日餐要用的东西,只是眼下看起来,计划赶不上变化。

“放心,说两句话我就让他走,不会耽误正事的。”齐楚帮顾西野打好领带,顾小狗的事,才是重要的事。

这两句耳边风说的顾西野通体舒泰,到公司做表格都更卖力了,斗志熊熊燃烧。

当天下午,齐志成发来消息说他到京市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到齐楚现在住的小区。

齐楚秉持待客之道,从冰箱里拿了点水果出来洗,手机突然嗡嗡作响,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他三婶打来的。

“三婶?”

“哎呀,小楚,你可算接电话了,你二表哥没联系你吧?”三婶的声音听起来惊慌失措,她人现在在医院,一整夜都没合眼,齐守财提醒她才想起这件事要给齐楚通个气。

“怎么了?”

“志成真是疯了,昨天晚上回家,用刀要挟我们给他拿钱,你三叔说拿不出,被他捅了一刀啊!”三婶气急败坏。

昨天后半夜齐志成回家,张口就是要钱,齐守财不给,以为齐志成手里的□□就是吓唬人,没想到已经被赌债压垮的齐志成真的捅了过来,捅完就开车跑了,老骨头一把的齐守财被那血吓得差点过去,疼的哎呦哎呦。

紧急送到医院检查,好在齐志成下手没什么准头,没捅到脏器,齐守财人没大事,就是流了不少血,惊吓过重。

齐楚不可置信地听着,“真的吗?三叔现在怎么样了?”

“这种事我还能诓你吗?你三叔现在麻药劲过了,疼的都说不出话!”三婶叹气,齐守财被捅,她慌的没了神。

报.警之后他们镇上的警.察却说这就是皮外伤,都是家长里短,一家人这样都算互殴,可给三婶气的没地方说理。

这齐志成能来找他们要钱,自然不会放过齐楚这只肥羊,“我和你三叔就是担心他跑去找你,他现在是真疯了,连亲叔叔都捅,你可千万小心啊!”

齐楚心底一片冰凉,胳膊上也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手里三婶的电话还未挂断,玄关的门铃突然响了,一阵接一阵,好似催命,不肯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