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逢【双更合一】
一次释放,就足以将祝星言的体力全部耗尽了,不等躺回被子里就睡了过去。
季临川帮他清理干净后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回来就看到床上本就不大的小鼓包更瘪了一些,omega又变回了小胖熊。
分化期维持动物本体更容易保存体力,很多人性化的公司有专门针对omega分化期设立的病假,短则一周长则半个月,次数方面也没有任何限制。
季临川嘴里咬着一包口服抑制剂,边喝边将半湿的头发拢到脑后,看到床上团子似的小熊时心口顿时一软,化成了糖霜云絮。
“十多年了,怎么才长了这么一点……”
他帮祝星言把被子往上提,看到小熊侧躺在枕头上,两只小爪子乖乖地放在脑袋旁边,睡得像个小孩儿。
大熊猫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是耳朵,那里的毛毛要比其他地方更薄一些,冬天特别怕冷。
祝星言还是幼崽的时候在幼儿园睡午觉要给两只耳朵一边戴一个半圆形的小耳套,再抬起爪子盖在自己的黑眼圈上挡光。
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即便长大了只要变回本体也愿意那样睡。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季临川就眼见他翘着脚翻了个身,平躺过来,然后两只前爪自然而然地捂在了自己的黑眼圈上,张着嘴巴呼哈呼哈大睡。
“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Alpha失笑,转头从一直没打开的小行李箱里拿出一副毛绒绒的白色耳套,上面还绣着朱丽叶塔的花样,精致又保暖。
类似的耳套还有上百副,装满了那个小行李箱,是他从十几岁收集到现在的成果。
但里面得有半数不合适了,尺寸都太大。
熟睡的小熊突然哼哼了一声,边哼边抖耳朵,把脑袋往被子里缩,像是觉得冷了。
季临川笑着帮他把耳套戴上,又捏了捏小爪子,温热的唇落在他鼻尖,“晚安,崽崽。”
小熊猫无意识地“嗯呜”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季临川心里喜欢的同时又忍不住诧异。
为什么明明星言没有忘记自己,可十多年前他给祝家打电话时祝妈妈要那样说?
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回国准备完婚,还和星言见过面,祝家还要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威胁他?
他下楼走到了花园里,望着大雨中满园的朱丽叶塔花海,想起了他和祝星言在医院重逢的一天。
那是两个月前,冬至,也是个暴雨天。
会议室内的气氛如雨势一般压抑焦灼。
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恹恹地坐在桌边,像是一丛丛打蔫儿的海带,全都被海水冲着望向坐在长桌尽头的alpha医生。
季临川,二十九岁,北院腺体外科的第一把刀。
他在国外成名太早,个人履历优秀得像杜撰的神话,回国后的第一台手术就解决掉了困扰医生们已久的腺体凹陷症,从此名声大噪。
每年慕名来到北院腺外的病人,90%都是冲他。
“再有半小时出不来结果,就都先去休息吧。”
季临川低头撑着眉心,腕表下是两层严整平折的白色袖口,露出腕骨一圈薄而贲张的肌肉。
性感和冷峻是他身上最矛盾又相融的标签。
“那你呢季医生?”
说话的男护士长也是个A,本体是只温顺的金毛犬,可人形却同时兼具胸肌、腹肌和一把翘臀,平时在医院里没少被小姑娘们摸摸蹭蹭占便宜。
他像个男妈妈一样唠叨季临川:“你已经连续工作二十多个小时了吧,又刚下手术,铁人都吃不消了,赶快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众人纷纷附和:“对啊季医生,您去休息吧。”
“下午我们来盯,有急诊再给您打电话。”
季临川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就满脑子都是那只小熊猫,闻言头都没抬,只道:“不用了。”
医生们还要再劝,他直接将表摘下来放在一边,冷淡道:“行了,把时间留给病情。”
众人立刻噤声。
除了金毛男妈妈之外其余人还是有些怕他,因为季临川这一挂的在医生里实在算个例外。
即便相处了半年的同事,都很难综合评价他。
说他冷漠,可他却总是冲在病情第一线的那个。
说他平和,可科室里大部分医生都怕他,实习生见了他恨不得躲着走。
说他死板严苛,但专业能力又实打实地让人敬佩,这种水平的全国找不出第二个。
慕强是人类的天性,好皮囊又在哪儿都受欢迎。
虽然季临川的本体是什么至今成谜,但并不妨碍他刚来那几个月每天送到腺体外科的鲜花堆成山,连门卫养的狗都忍不住淌着哈喇子多看他两眼。
可乌泱乌泱半年过去了,愣是没一个人能把他拿下,小护士们讶异的同时都在背地里猜测他是不是A性恋或者无性恋了,再或者……身体不行?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身体是不可能不行的,哪里不行身体都不会不行。
只是他低调惯了,从不会主动和人谈起自己的私事,所以医院里没人知道他早在三年前就有了婚约,这次回来专程是为完婚。
就是联姻对象年纪太小,刚成年不久,本体是一只发育略迟缓的大熊猫幼崽,小小一只,没什么熊样儿。
“十二点半了,估计午休又泡汤了。”大金毛看着表说:“我让食堂留几份饭,大家都要什么?”
医生们七嘴八舌地说自己吃什么,他边记边看季临川:“季医生呢?给你留个老鸭汤?”
“不用,我不吃了。”
“不吃了?”男妈妈又忍不住唠叨:“哎呦,忙归忙,饭可不能不吃啊,你真累倒了咱们腺外得瘫痪。”
季临川说:“真不用,我开完会还有事,没时间。”
他上午一直在开会,下午又排满了手术,就散会后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可以和祝星言见面。
想到这儿季临川不知道第几次撸袖子看表。
怎么还不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祝星言其实早就来了,还好巧不巧和他在同一间会议室里。
区别只是季临川在桌上开会,而他躲在屏风后……用本体……偷窥。
*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有人出去,忘了关门,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医生们直咳嗽。
祝星言刚做完检查,秦婉去找院长了解病情了,他孤身一熊在楼道里百无聊赖地晃悠,看到有人忘记关门就想帮忙带上。
可一只爪子刚踏到门边,“季医生”三个字就钻进了耳朵,只见小熊猫黑豆眼一眨,鬼使神差地又往里迈了一爪。
然后“啪嗒”一声,门被带上了,他被关里了。
“……”
祝星言的本体是一头黑白胖黑白胖的大熊猫幼崽,刚长到人家膝盖,在哪儿都够不到门把手。
他踮着后爪用吃奶的劲儿颤颤巍巍够了老半天,毛脑袋都给门板啪啪啪拜了三个早年,愣是没搭上一点把手的边儿。
卑微小熊累得大喘了一口气,浑身的毛毛都在颤抖,看起来特别辛苦,身体和尊严还纷纷受创。
行吧。
他往门边一蹲,出不去就出不去吧。
他的性子天生懒洋洋,随遇而安惯了,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与其叫人帮他开门还不如等会议结束再和大家一起离开。
最主要的是,他真的从屏风的缝隙中看到了季临川。
——他订婚两年的丈夫,从小等到大的哥哥。
祝星言实在太好奇小冰块长大是什么样儿了,脑子一热就磨蹭到了屏风边……
只见他两只后爪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两只前爪紧紧地扒着屏风,被黑眼圈包裹着的眼睛从缝隙中偷偷往外瞧,看得认真又仔细,小圆耳朵还时不时因为害羞抖动一下,紧张且美滋滋。
小熊猫知道自己的行为多少有点变态,如果再听到别人的会议内容就更不礼貌了。
于是他两只小圆耳朵“啪”的一下垂下来,紧紧扣在脑袋上,自己捂住自己,模样像个带毛的海豹。
好英俊的季临川!
祝星言在心里给他狂加一百分。
但一想到他这三年里无数次拒绝婚事,祝星言又慢慢垂下了脑袋。
好残忍的季临川……
一百分扣得剩九十九。
会议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季医生帅得他移不开眼,小熊猫看两眼就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揉揉脸蛋,揉得不那么热了再继续扒着屏风。
直到好死不死和季医生对上眼。
“谁在那?”
季临川声音一出,小熊猫登时吓得熊躯一震,双腿一软就扑在了屏风上,摔了个大马趴。
十几道目光不约而同扫过来,而祝星言则眨着那双乌漆麻黑的眼睛,呆若木鸡。
“嗯呜!”
完了!
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只订了婚却被退货的大熊猫幼崽……还是因为作风问题……
一瞬间悲从中来,他无助地叫唤了两声,臊眉搭眼的整张毛毛脸上都写满了窘迫和失落。
众人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他是谁了,除了金毛男妈妈之外全都面色不善,只有坐在最远处的季临川瞳孔骤缩,怔愣住了。
只不过惊鸿一瞥。
他慌乱地垂下视线,狭长的眼眸猛地沾湿,指尖不住轻颤以至于只能藏在桌下。
周遭的一切在那几秒里仿佛都被定格静止了,只有季临川和祝星言隔着会议室的长桌、隔着经年万里,对望了再短促不过的匆匆一眼。
一颗心仿佛变成了陷入漩涡的帆船,被什么东西揪扯着沉沦、打转、无止境地下陷。
凛冽的冰原终于等来了十年一轮回的风花雪月。
视线撞上又那么快地错开。
两人脑袋里都只有一个想法:他果然把我忘了。
*
祝星言落寞低头,只看到一只凶巴巴的柴犬alpha朝自己走来:“又是季医生的追求者?”
小熊猫尴尬地攥着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柴犬A当他默认了,白眼一翻:“真服了你们这帮人,再喜欢也要注意场合吧,我们在开会,请你出去!”
小熊猫嗯嗯呜呜地连连道歉,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也没有偷听到会议内容,可是动物形态不能说人语,这帮人根本听不懂他的叫唤。
然而下一秒就见柴犬A瞥了他一眼,凶狠命令:“咿咿呀呀叫唤什么呢,说人话!”
呆若木鸡的祝星言:“……”
多冒昧啊……
他在那一刻硬是迟疑地低头望了望自己,爪还是爪,毛还是毛,熊猫还是熊猫。抬起小爪子悲愤地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又揪了两下圆耳朵。
“嗯呜嗯呜!!”
醒醒啊小柴!我一副熊样怎么说人话!
金毛男妈妈也笑:“他现在是动物体怎么说人话,你加班加傻啦?”
小柴头昏脑涨的,后知后觉自己犯了蠢,委屈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嗷呜”一声,“你就会帮着外人数落我……”
男妈妈耳尖一红,“我哪有……”
柴犬耐心告罄,烦躁地呲了呲牙,“不管了!我们叫保安上来把他提下去,我看这只熊猫鬼鬼祟祟的没安好心,指不定是什么变态。”
小熊猫吓傻了,不停摇着脑袋表示自己不是变态,和他们说楼下的保安是一头特别爱做饭的大狗熊,每次见面都逼我吃他做的鲱鱼罐头,我死也不要见!
然而狗和熊的悲喜并不相同。
即便小熊猫已经挥动着爪子惨叫连连,一副快要吓尿了的样子,柴犬还是执意要将他交到大狗熊手里。
祝星言情急之下转头就溜,跑到门边时后爪使劲儿蹬地,纵身一跃!
“嗯呜!”拼了!
只见整只熊凌空飞起,像小炮弹一样斜冲出去,雄赳赳气昂昂,冲向门把手。
然后猝不及防被人捏住了后颈皮,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只手搂住了他并不存在的腰。
被提溜在半空的祝星言:别太荒谬了……
他挣扎着转过头,看到一个alpha居高临下紧紧盯着自己,用一种好像望眼欲穿的眼神看了好久好久。
季临川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如同吞了沙:“抱歉各位,他不是追求者,是我未过门的爱人。”
祝星言两眼一黑,“嗯呜……”
太丟熊了……
*
一阵兵荒马乱终于过去,危机暂时解除。
医生们不约而同面面相觑,脸上震惊和八卦参半,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季临川……手里的熊。
原来这就是把季医生拿下的天仙啊,怎么会这么窘迫又这么可爱,圆圆矮矮的小肥团子,还吓得一抖一抖的,像只被戳破了的大号黑芝麻汤圆。
刚要把人抓走的柴犬A此时丧得不行,明明本体是一只狗却一副被狗咬了的表情:“抱、抱歉啊小帅哥,我不知道是你,以为又是那种跟踪偷窥医生的变态……”
说完偷偷瞧季临川,见他依旧面无表情才松一口气。
祝星言心虚地摇摇爪子,心道跟踪和偷窥我貌似都干过,但我真不是变态小熊。
金毛男妈妈的母爱普照大地,再加上他又特别喜欢毛茸茸,毛瘾犯了能自己把自己给撸秃的那种,现在确定了小熊猫不是偷窥狂立刻凑过来。
但鉴于这是季医生的恋人,他只克制地摸了把熊头,“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啊?是刚进入分化期来医院检查吗?没有家人陪着你吗?”
祝星言还在思考怎么用爪子比划自己的情况,就听旁边季临川突然来了句:“可能又迷路了吧。”
语气莫名调笑。
祝星言熊都傻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没注意到那个“又”字,只比比划划:“嗯呜嗯呜!”
没有这个可能!那是以前,我早就不迷路了!
可男妈妈却瞎了眼似的对季医生的话表示认同:“没错,毕竟三楼的路这么绕,有足足一、整、个路口呢!”
祝星言:“……”
你个大金毛说话是真昧良心啊……
依照季临川平时的性子,压根不会理会男妈妈阴阳怪气的调侃,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手里的小熊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在外人看来就是在给自己的小未婚夫打圆场。
祝星言有些怔愣,旁边围观医生的表情也玩味了起来,边笑边小声议论:“听到了哈,未婚夫呢。”
“啧啧啧,原来冰山融化了是这样啊。”
…… ……
小熊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季临川,对方的目光也正游弋过来,落在他脸上。
“外面太冷,出去了你可能还会丢,就留在这等吧,我让人通知秦阿姨过来。”
季临川说完就转头叫了桌边一个人。
那也是一个alpha,身材高大,胸肌饱满,蜜色的皮肤在灯光下透出珍宝般的光泽,看起来特别漂亮。
只有一点不好,性格和季临川一样冷冰冰的,像一大根巧克力冻成的冰坨子。
“小丫,出去让他们广播下,通知秦婉女士来三楼会议室拿熊。”
小熊猫好奇地动了动耳朵,扒着季医生的腿看过去,黑皮冰山大帅哥居然叫“小丫”这么可爱的名字吗?
好可爱!反差萌!
然而一分钟后,门外传来一句气震山河余韵悠长的沙哑嘶吼,冰山大帅哥嘎嘎喊道:“广播下————让秦婉女士————来三楼会议室————拿熊————”
声势之浩大,声音之洪亮,完全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大喇叭,还叽里呱啦地自带烟嗓,没准做手术时能把被麻醉的病人直接叫起来。
好吧。
小熊猫心想:原来是乌鸦的鸦。
优雅,真是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