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享盛世146
才两年的光景,皇后便薨了。
别说岑越这些大人觉得惊愕,就是称心也半天没反应过来,眼底带着不可置信,“皇后娘娘没了吗?”
“可娘娘很年轻的啊。”
天丰六年时,称心在华都,时常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赴宴,舒皇后人很和蔼可亲,没什么架子,对称心她们一些小姑娘也很厚待,称心很喜欢娘娘的。
说娘娘是好人。
“皇后是天丰三年入宫的,今年八年。”才入宫五年。岑越沉默一二,“我没记错的话,封后时,舒皇后正十七。”
才二十三岁便去了。
宫里……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称心小脸紧绷绷的,下意识说:“那娘娘的孩子呢?没了阿娘,也不知怎么样了。”
岑越齐少扉皆未说话,称心虽然懵懂长在乡里,但去过华都回来后便也知道几分厉害关系,此刻看哥哥阿哥如此,也一并沉默了。
当年舒皇后与一位兰贵人前后脚被诊出有孕,生的时间也寸,两位皇子一个月份,一个前头一个月尾,兰贵人先生的是二皇子,舒皇后生的是三皇子。
算起来,今年三皇子还不满两岁,亲娘就没了。
“皇子天潢贵胄,再说还有他父皇呢。”岑越说着安慰称心。
称心应了声,心想,阿娘去了同爹去了不一样,阿娘是独一份的阿娘啊,皇上是三皇子的父皇,也是其他皇子的父皇。
她出生时就没了爹,可有两位姨娘,还有阿哥和三哥疼她的,若是相换,她不敢想的。
后赶路到了华都,已经是元月中了,本该是过年,华都却萧条冷清了些,皇后薨自是国丧。
岑越齐少扉入宫见驾,天丰帝人清减了几分,人看着也憔悴,见了他们请安,还未行全礼,天丰帝便让起,让忠明给搬凳子坐。
“圣上,小心龙体。”齐少扉说了句。
天丰帝点了点头,而后说:“梓潼去了,是朕无能。”
“圣上言重了。”
天丰帝是等人死后,回想过去,才明白过来,他害怕皇后同第五族、大公主姑奶一般,所以严防舒家外戚,虽是敬重给皇后体面,可皇后在后宫日子过得艰难。
“才五年啊,才五年……”天丰帝长叹。
圣上自责,可岑越齐少扉不能这般说,只让圣上保重龙体,莫要伤心过度了,天下万民还依赖圣上,说完官话,岑越又添了句:“三皇子还小,失去了母亲,如今就只有圣上了,望圣上保重身体。”
“朕知道。”
“梓潼她糊涂,若是先前早早开口,给她娘家求得一官半职,朕也不是不答应的……”
岑越听完沉默了,心想幸好刚才没跟着说‘那确实是怪你’,天丰帝自责是有的,可不多,也不可能真想背着皇后死的锅。
不过皇后到底怎么死的?外界传的病逝,但具体如何,外人不知了。
宫里氛围糟,天丰帝情绪也不太对,岑越不想触霉头,匆匆安慰了圣上一些关心话,阿扉给圣上把了脉,看了三皇子身体,都无碍,这才出宫。
舒皇后停灵十天才下葬的。
北安伯一家闻音赶来,舒皇后已经下葬了,灵堂也撤了,能做的就是时常入宫伴驾和看看几位皇子身体。
大皇子比以前见是长得结实硬朗几分。二皇子三皇子只差大半个月,两位皇子截然不同,二皇子长得憨头憨脑,有点像岑石头,三皇子秀气许多,不过身子都挺健康的。
“瑄儿,这是你圆月哥哥。”天丰帝这日跟着三子说。
华瑄便是舒皇后生的。
“哥哥好。”
岑越先说圣上,于礼不合的。天丰帝道:“圆月喊朕伯伯,如今也没在朝堂,不讲君臣。”
华瑄便喊哥哥好。
“你好。”圆月说。
天丰帝见了欣慰,让孩子们去玩了。岑越便抽空跟圣上说了政务。
之后大半个月,圆月时常进宫——天丰帝说了,圆月在华都就常常进宫,瑄儿还年幼,你们能一道玩玩,等你回去了,不知何时才能见。
圆月便跟领了差事一般,天天上岗进宫打卡。
齐少扉还未张口,岑越一看阿扉神色便知要说什么,只能感叹一句:“幸好不常来华都,大家不知道圆月性子。”
“是啊,没把不高兴挂脸上。”齐少扉道。
起初时圆月进宫陪玩也不能说不高兴,三皇子亲娘去世,家里人感叹几句,圆月也觉得三皇子可怜,小小年纪没了亲人,因此入宫陪玩,就当是安慰安慰小弟弟了。
可一连好几日,圆月脸上神色越来越认真了。
夫夫俩知道,崽这是不乐意了。
“可是宫里谁欺负你了?”
圆月摇摇头。
北安伯如今深受皇上赏识,圆月又是唯一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封了小公子,再加上是圣上开口邀圆月入宫的,没人会想不开在圆月跟前耍脾气欺负人。
“不是下人,那是三位皇子?”齐少扉问。
圆月也摇头。齐少扉便气了,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跟个闷葫芦一般了?是不是得我薅你?”
“诶呀,不是的爹。”圆月说:“没人欺负我,只是我觉得宫里不好……”
圆月见阿爹看过来,两手苦闷的撑着脸颊,“也不知道我没在,刀刀如何了,睡觉香不香,吃饭有人给他喂吗?”
“今日我还喂三皇子吃糕糕,三皇子年幼,太监喂不要,非要我喂……”
圆月就想起刀刀了,他给三皇子喂糕,谁给刀刀喂啊。
岑越:……
齐少扉:……
“家里那么多人,这个季节,你阿叔也没出去走货,让你操心弯刀吃不吃糕——”齐少扉无语。
岑越还是沉默沉默,崽你真的——老父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北安伯一直在华都待了百日,出了国孝,才跟圣上请辞的。天丰帝神情比之前好了许多,见北安伯夫夫俩请辞,留了茶,喝完茶,天丰帝说:“你们回吧。”
“朕还没看到盛世繁华,是倒不下去的,放心。”
“圣上万岁。”
北安伯走后,没几日,天丰帝下令,宫中修缮空殿做皇子苑,离他的寝殿最近,三位皇子全都迁出来住,而公主则可以同生母住到嫁人,再开公主府。
“那些朕没抓住的手,朕且看看,能伸到朕眼皮子底下不成了。”
天丰九年一直到天丰十三年,这期间,后宫有妃嫔怀孕,但皆是滑胎,竟无一人平安诞下龙胎。
天丰十三年秋,天丰帝立新后,新后名字出来时,远在桃花乡的北安伯听闻后也沉默许久。
是秦钰的妹妹,原长文帝的惠妃。
朝中自是有臣子拿前惠妃这事跟圣上谏言,意思这伦理不合,天丰帝便反问回去,你意思顺王是正统?他姓盛,朕姓华,如何违背伦理了?
那臣子喃喃不言。
天丰帝又反问:你若是认盛太祖,那便是说华后寡妇再嫁不守妇道了?
这臣子便两股战战兢兢跪地谢罪。
此事便没了意义,新后册封之前,天丰帝还给秦氏女封了康阳夫人的称号,而后号召天下,迎娶康阳夫人。
这事史书记载,包括天丰帝在朝堂反问讥讽言官那几句,后世野史,还有衍生出天丰帝与康阳夫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追溯最早,那就是天丰帝还是摄政王时,就与还是惠妃的秦氏女相爱,可惜不能在一起等等。
而时下,秦钰也是后知后觉——他光忙着北安伯发的稻米差事了,南北奔波,同家中书信往来不勤的。
此时听闻消息,惊愕许久,而后是不可置信。
“怎会如此?不可能!我不信!”秦钰道。
唐宵拦着秦钰,说:“你先别冲动。”
“外头传的那些狗屁话,你难不成信了?我妹妹做惠妃时和摄政王有来往?”秦钰怒目。
这便是折辱他妹妹了。
唐宵:“我自是不信,北雁郡城秦家三百年的世家,若是你妹妹品行不好,那整个北雁郡就没几个品行好的贵女了。”
“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你写了信,问问家中原委,兴许是妹妹自愿入宫的……”
秦钰先反驳不可能,但确实是冷静下来。
后过了半个月,秦钰应当是收到了家中书信,书信中寥寥几句,意思无人逼迫妹妹,是妹妹自愿入宫的云云。
康阳夫人与天丰帝之前自也无什么私情。
岑越后来想,刨去那些民间流传的话,客观冷静分析就知道圣上为何封秦氏女为新后了。
一,秦家在北雁郡城,乃至北方是有名的百年望族。
二,秦氏女的两位兄长,大哥秦珏翰林出身如今做文辉殿大学士——文辉殿就是圣上住的寝殿,那就是天子近臣笔墨伺候,平日里代给圣上写诏书、文章等工作。二哥秦钰则是在北安伯手下办差,有实绩功劳的。
三,秦钰同唐家嫡子关系不一般,而唐家握着兵权,且还是圣上的人,唐家唐宵跟秦钰这般,那就是无子嗣,唐父也不干预,想必也是怕圣上忌惮。
最主要是先皇后的死,皇后娘家太弱不成,镇不住宫中——宫中五年无所出,便想选个厉害的。
“怕是之后,宫里还会有几位南方的氏族千金制衡一二。”齐少扉道。
两人都想到了这层,对也不全,天丰帝看的长远——
齐少扉没说全,圣上若是动了瓦解百年氏族,想分了那些氏族土地,便先迎氏族女入宫,而后徐徐图之。
太祖打天下起家能成功,最关键就是娶了华氏女,华氏女也是盘踞一方的大氏族,有田有地有银子还有人。
如今天下百姓吃食丰足,这些氏族就更别提了,若是再不动,养上十来载,便富可敌国,有人有兵马有权势威望,谁还把皇帝放眼里?
天丰帝自是不愿的。
圣上用秦氏女,也是信的过北安伯……暂且信得过吧。
齐少扉想到越越一直不爱囤地,他们果园的百亩良田算什么,有些氏族,整个郡都能占一半的土地了,底下佃农不计其数。
天丰十三年秋,北安伯听到封后消息,便携家人赴华都贺喜——封后大典仪式,那到天丰十四年四月春了。
十三年冬,北安伯一家才出发的。
这一年,称心实打实的十八岁,圆月十五快十六了,弯刀十三快十四了,三个小大人了,寒冬腊月的,三人是皆不上车要骑马走。
称心打头阵,骑着马儿跑的老远,又折返回来,望着坐在马背上溜溜达达的侄子,说:“圆圆,你和弯刀不跑吗?这样慢吞吞的你俩不冷啊?”
看圆圆那殷勤劲儿。称心好笑。
圆月坐在马背上剥栗子壳,将果肉攒了一小兜子,先递给并排的刀刀,“你先吃,凉了不好吃了。”
“谢谢哥哥~”弯刀拿了栗子,问姑姑吃吗。
称心:“我不吃,吃多了这个老放屁。”
“姑姑!”圆月怒目,气呼呼说:“你这么说,刀刀还怎么吃!”
弯刀笑的小酒窝出来了,说:“哥哥不气,我不介意的。”
“我的错,说太快了。”称心也发现了,先给俩小的道歉赔不是,又说:“那栗子分我一些,咱们三人都吃了,回头都放屁,谁也别嫌谁。”
圆月:……
“好主意!”弯刀眼睛亮晶晶,给哥哥先分栗子。
圆月拿了栗子,一边放嘴里,一边改了话说:“也行叭。”
“我再给麦子一些。”称心拿了小包便赶马去后头车厢里,不理这俩小的了,这俩如今太腻歪,还不如和麦子玩。
岑麦这次也去华都,自从天丰六年齐少扉办了学堂后,没二年接了岑麦来乡里学堂读书,如今岑麦九岁,读书用岑越话说,在几个滑头里,是最能坐得住的。
圆月听了直哼哼,心想,阿爹那是看错了,麦子鬼主意可多了,就是面上看着‘老实’,其实一点都不老实的。
刀刀是真的乖!
若是姜二苗听见这话,肯定也会说,那小猴子哪里乖了?圆月真是眼睛不好使,胡扯呢。
赶上了个年尾巴。
天丰十六年初,北安伯一行人到达华都。元宵节天丰帝夜宴百官,重点是夸了秦家,说秦钰不错,你先前在北安伯手下办事,不骄不躁,朕都听说了。
给秦钰官位提了提。
“……便照旧在北安伯底下办差,朕信得过他,也信得过你。”
秦钰便跪地领命,谢主隆恩。
圣上封了秦钰,便没封唐宵,只是勉励嘉奖两句。唐宵也不生气不平衡,还笑嘻嘻的凑秦钰身边,给秦钰递果子吃,低声让秦钰别不高兴,圣上看着呢。
“我知,我都敛了情绪了。”秦钰拿着果子挡在唇边低声说。
此时木已成舟,他能如何?
“倒是你,什么都没得,你不生气?”
唐宵笑嘻嘻说:“咱俩一家人,你封了官便是我封了官,算什么两家话。”
“……你少喝两杯,净说酒话。”秦钰脸皮薄有些烧。
唐宵看钰儿害臊,便不逗说了。
圣上对唐家这般,朝中百官瞧,觉得唐家是不是‘失宠’几分。岑越和齐少扉却知道,唐家这才是天丰帝的心腹大臣,其次是新上来的他们家,而后面面上对秦家厚待,那是再考校呢。
岑越早几年就发现了,拿着温如生温大人,还有他家来说,圣上要用人了,自是拉拢奖赏,这是看上你的能力了,但要是真的把你当自己人,面上嘉奖风光会淡一些,跟你不那么‘生分’了。
……好像是熬过了烈火烹油,稳了!
天丰十六年春很是热闹,这一年像是处处喜庆,华都各府宴席很多,秦家是大热门了,人人下了帖子邀秦家女——秦钰的各位堂妹侄女等。
称心这边也收到了帖子,跟着赴约,走动了几家后,回来便感叹:“金琳琳她们几个怎么都订婚的订婚,还有嫁人的。”
“这次没见到幺儿姐,听闻她在坐月子。”
岑越才恍然,称心十八,按照华都话来说那就是十九快二十了,该给称心寻婆家了。
这事其实岑越也记在心里,也不是,是称心十五六时,俩姨娘提起来说是不是给称心寻婆家了。那年称心从华都回来的第二年。
岑越老觉得称心还小,也确实小,才高一生,便说不急再等等。
俩姨娘以为郎君有什么计划,或是旁的,之后便也没开口。
“称心你喜欢华都生活,还是喜欢乡里?”岑越这会问。
“自然是乡里好,华都虽是热闹些,但好多规矩。”
称心在各府做客玩一玩还行,长久居住,想到就头大,她才不乐意呢。
岑越心想,那回去踅摸下,府县啊郡城有没有好儿郎。唐宵品行好,就是唐家男丁少,唐宵的分支兄弟,听唐宵说要么舞刀弄枪在边关,要么是喜欢小哥儿,早早成家了。
给称心寻,得寻个正直活泼一些能玩的来的吧?岑越跟阿扉商量说。
虞;锡——
齐少扉却说:“这岂不是兄弟了,你看她和圆月相处,还有梨头几个,说话随性,哪里半分害臊。”
“……”
“不害臊也行,过日子嘛玩到一起舒心就好。”岑越说。
齐少扉便突然看着越越,而后慢慢凑近,岑越先是没感觉,还略有古怪,干嘛突然看他,还凑这么近,但因为阿扉凑的太近了,两人呼吸都快交融,岑越下意识的屏了下呼吸,便看阿扉侧了过去,轻轻的亲了亲他的耳垂。
“越越你害臊了,耳朵都红了。”
岑越嘴硬:“我那是刚屏住呼吸憋得。”
“真的吗?”齐少扉笑盈盈的贴着越越,“那便是真的吧。”
老夫夫了,竟还没招架住齐大崽撒娇凑近来,岑越这一时懂了阿扉说的‘害臊’了,尽管他们成婚多年,以前听闻说夫妻时日久了,爱情会变亲情家人。
他那时迷迷糊糊也不懂。
可如今想说,爱情便是爱情,没什么时日久了就成‘大兄弟’这种说法。
“若是哪一日称心遇到了人,会脸红矜持,那便是她喜欢的人。”齐少扉说了,又想了想,“不过这事少,老天爷爱惜我,才让我遇到了越越你,我福气好的。”
不是人人都像他和越越这般。
“若是称心遇不到,那像越越说的,夫妻恩爱,家宅安宁,能玩到一起高高兴兴也不错。”
天丰十六年四月春,天丰帝迎娶第二位皇后康阳夫人入宫行大典,百官恭贺,同年七月,果然如先前齐少扉猜测那般,圣上又封了两位南方氏族女为妃。
此后,宫中一后四妃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