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工作日，岑蔚醒来的时候楚濑已经起了，他坐在床边穿裤子。

窗帘拉得不算严实，外面的天光透进来几缕，岑蔚眯着眼看青年拉上裤子。

昨天搬家，楚濑的衣服都塞进了岑蔚的柜子，内裤无一例外全是一个颜色的，和五颜六色的袜子比简直过于简约，他放进去的时候岑蔚正好路过，大概是岑蔚的柜内抽屉很大，楚濑还思考怎么划线。

这种时候就算看到也要假装没看到，至少岑蔚是打算这么做的，没想到楚濑还问了一句：“别的抽屉能空给我吗？”

岑蔚扫了一眼他宛如批发的贴身衣物，“还有空的必要吗？你的不都是一个颜色？”

他想到楚濑对亮色的喜欢，心想小东西都是跳色，穿里面的居然很正常？

楚濑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买荧光色穿里面的习惯。”

岑蔚很是无辜：“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濑也懒得分隔了，岑蔚都不介意他干脆都堆了进去，“你就是这个意思。”

听起来像是不高兴，岑蔚解释道：“你不说喜欢芽黄色之类的吗？”

楚濑的东西差不多装好了，拉开衣柜就可以完美和岑蔚区分，完全没有拿错的可能。

“我没这种爱好。”

岑蔚半天不知道回什么，憋出一句也挺可爱的。

青年沉默了几秒，隔着镜片都像在骂岑蔚变态。

岑蔚无言以对，只能逃走了。

他不知道楚濑是什么感觉，看着衣柜有种人生也骤然也毫无预兆挤进另一个人的感觉。

这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活的岑蔚来说，即便做过准备，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楚濑似乎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慢吞吞穿好衣服，岑蔚问：“怎么这么早？”

他晨跑也不会在周一，有固定的日期，楚濑说：“去遛狗。”

岑蔚：“可以叫我一起的。”

楚濑摇头：“不麻烦你了，刚好班长也要遛狗，我们遛完一起去上班。”

岑蔚沉默了好半天，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发现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能目送楚濑带狗走了，门关上后，又是一片寂静。

岑蔚本来挺空旷的公寓衣柜之外也铺满了楚濑的东西。

对方穿得简约，住房却是极繁主义，地毯也遍布花纹，让岑蔚的公寓看上去有人气了许多。

岑蔚睡不着了，起床去窗边，发现楼层太高，根本看不到下面。

他想到昨天和楚濑母亲说的事，干脆给宣蓉青打了个电话。

楚濑出门和丁修林在电梯会面，两只狗狗凑在一起，看得楚濑弯起唇角。

丁修林头发是新剪的，看上去很清爽，他看着楚濑，问：“这狗是你养的吧？”

楚濑嗯了一声。

镜子里的年轻男人穿得很是宽松，看得出衣服都买了大一号，很容易让丁修林想到高中开学报校服尺寸的时候，自己的再三确认。

校服一年一换，楚濑上来就要了最大码的，丁修林提醒他：“一年换一次，你不用买这么大。”

隔壁的同学看着面容清秀的楚濑，笑着说：“你就算突飞猛进地窜个，也不用买最大的吧，撑死xl，你xxl，是要去跳舞吗？”

楚濑也没有任何被取笑的难堪，他问了丁修林一句：“一年一换？”

丁修林嗯了一声。

楚濑点头：“那就小一码吧。”

丁修林忍不住指了指后面的参考建议，说：“你其实买……”

对方没等他说完摇头，“我喜欢大的。”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个样。

丁修林头发剪得有点碎，但不妨碍他眉眼的温润，他看了看自己家的狗，问楚濑：“你上班早上都吃什么？”

楚濑：“公司有早餐，不过我经常迟到，就在楼下买。”

电梯开门，丁修林和楚濑前后牵着狗走出去，他一直以来都比楚濑高，发现楚濑还是老样子，只是没高中时期带着病态的消瘦了。

楚濑很认真地给建议，又说了几个早餐方案，丁修林问：“每天都这么吃？”

楚濑想到有几次在岑蔚这边留宿，摇头：“不是每天，有时候岑……我男朋友会做一点，然后送我去上班。”

丁修林在微信里也没问过楚濑结婚的事，他笑容有些微僵，但很快掩饰过去了，有些惊讶地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结婚。”

小区有专门遛狗的草坪，这个点还没什么人，楚濑放了狗绳，两只狗狗玩得很好，他看着大财，说：“还好，这一直是我的目标。”

性质不一样，结婚是真的结婚。

就是不太可能白头到老，最长一年，短则几个月。

不过就算没有协议结婚，楚濑也希望岑建荪能活长一点，老头还挺好玩的。

楚濑早就直面过死亡，仍然希望长辈能健康长寿。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已经出来了，但还挺冷的。丁修林看了眼身边的人，楚濑穿着宽大的外套，不是昨天一眼就看得出是别人的外套，很有他的风格，暗处还有嫩黄色，可能是袖口一圈，或者是衣摆一圈。

楚濑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聊天，基本属于有人问一句答一句的状态。

丁修林是同学，就算是初恋，也过去很久了，楚濑也没有想聊太多的意思，只是看着远处打闹的狗笑。

新的环境，狗狗也没有适应艰难，这让楚濑心情很好。

丁修林也没说话，他收回眼神，平静地站在对方身边，找了个话题，从狗开始。

楚濑也答了几个问题，突然想到昨晚丁修林说的前男友，问了句：“我们不是没联系过吗，你怎么知道我有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的？”

丁修林：“同学说的，你根本不关注吧，有人和你一个大学，在聚会上提到了。”

楚濑噢了一声，也没怀疑，想到丁修林在手机里说的同学会，忍不住嘀咕：“你们好爱聚会。”

丁修林想到他的拒绝，也是意料之内，“你反正一直很讨厌集体活动，连早操都不想去。”

楚濑：“太麻烦了。”

他独来独往，也没什么存在感，也没存在什么孤立和霸凌，只是平平淡淡地度过了高中生涯。

丁修林：“我听到的时候还挺意外的，没想到你喜欢男生。”

楚濑看了眼手机的消息，一边说：“我一直就喜欢男生，班长是直男吧。”

丁修林愣了愣吗，隔了一会摇头：“不是。”

楚濑也没什么惊讶，只是点点头，好像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他的性格也一点也没变，丁修林想了想，问：“你现在除了上班是还在做视频吗？”

楚濑诧异地抬眼，嗯了一声，眼神写满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刚才低头的时候眼镜滑落，正好和丁修林毫无隔阂地对视。

这双眼和当年从课桌上瞌睡抬头的样子一模一样，看得丁修林转头，咳了一声：“之前刷到了，你的声音我认得出来。”

楚濑笑了：“我哪有这么红。”

丁修林解释了一句：“我看到你的手了，很好认。”

楚濑以前都没注意自己的手，还是岑蔚老看才留了几分心，听丁修林这么提，看了看自己的手，问：“为什么？”

丁修林：“有颗红痣。”

楚濑看了一眼，有点诧异：“这你都记得？”

丁修林有点无奈：“你忘了你高中引体向上谁帮你的了？”

楚濑本来就不太擅长运动，高中体育考试还有引体向上，能做两个他就谢天谢地了。

男生一个个都很痛苦，体育委员趁老师不在让他们快点过，互相帮忙推一把也就上去了。

印象里好像确实是丁修林帮的。

只是学生时代过去太远，楚濑忘得也快，“谢谢班长。”

他们又聊了几句高中同学，说到谁结婚，谁孩子都有了，谁在哪里上班。

最后绕到了楚濑身上，丁修林问：“你和你的……未婚夫是怎么认识的？”

楚濑回答过这个问题很多次，已经懒得长篇大论解释了，“一见钟情。”

丁修林沉默了。

楚濑：“真的，我本来就喜欢大的，他各方面都很好。”

这个回答很难让人不多想。

丁修林想到那位的身高还有气势以及过分惹眼的五官，都觉得和低调到没什么存在感的楚濑是两个极端。

另一方面他觉得不对，他打听的消息分明是楚濑和前男友分手了，对方也没楚濑的微信，全靠其他人转述。

丁修林知道楚濑分手，也没再继续追问。

没想到才过去没多久，楚濑就要结婚了。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又认真地看了两眼楚濑，回忆昨天那位男人和楚濑站在一起的状态。

还是直觉不太像要结婚的状态。

楚濑的手机是岑蔚的消息，岑蔚问他早上想吃什么。

岑蔚知道楚濑偶尔会选择困难，直接列了可选择的方案，让楚濑从ABCD里选。

楚濑选了E。

他突然很想喝胡辣汤。

发完没多久在一边的大财突然跑了，紧接着楚濑听到了熟悉的男声：“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岑蔚下来跑了两圈，小区很大，也不一定往这边，他本来也想避开，想着不要打扰楚濑和他初恋聊天。

但还是没忍住，脚比脑子快，直接找到了唯一可以让狗狗玩闹的草坪。

大财扑向岑蔚，很是热情，岑蔚的本能反应是想躲，但又怕伤到狗心，只能被迫当站桩。

楚濑惊讶地看着岑蔚：“怎么不多睡一会。”

他顿了顿：“果然是我吵醒你了吧？”

丁修林站在一边，越发觉得不对劲。

就算没有结婚，恋爱都没这么客气的吧？

可这种氛围又不太像个陌生人。

岑蔚注意到丁修林的眼神，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丁先生，早上好。”

岑蔚年纪看上去就比他们大，熟男气质明显，穿着运动服也没平易近人几分。

丁修林能相信一见钟情，但不太相信楚濑能对岑蔚一见钟情。

楚濑的性取向不是秘密，高中的时候就有人和他表白过。

男生聚在一起讨论女生，也会提几句同性恋。

楚濑拒绝喜欢他的女生就是这个理由，他也没有当时环境不好对性取向的羞耻，毫不遮掩，坦荡地走过走廊，在课间继续看买的杂志。

当时有人问：“班长，你不觉得男的喜欢男的是变态吗？”

也有人接茬说：“楚濑看着确实可以，很干净，长得好学生，但成绩还没我好。”

“他跟奶奶过的，唉你们也别欺负他，还记得城东口的重大事故吗，他爸爸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

……

楚濑的气质就很澄净，第一眼忽略，第二眼惹眼。

如果多看几眼，那就会变成。

完了。

丁修林当年不肯承认自己的多看几眼含着沦陷的意思，也耻于自己冒出来亲近楚濑的想法，直到大学后半段，才坦诚自己的取向。

但太迟了。

现在还是很迟吗？

他想到高中的时候楚濑写在杂志尾页的理想型卡片。

分明是要长相斯文、情绪稳定、声音温柔、拥抱有力的普通男人。

这个岑先生，哪里普通了。

不斯文，声音也不温柔。

丁修林回了个招呼，岑蔚还在和楚濑说话：“胡辣汤能改下次吗，做完我们都要迟到了。”

楚濑点头：“我开个玩笑，你居然闪现。”

岑蔚：“那吃什么，面包已经烤好了。”

楚濑给狗套上狗绳，后脑勺对着岑蔚：“那我不是没得选吗？”

岑蔚笑着说：“可以选什么口味的咖啡。”

楚濑看了眼一边也在套狗绳的丁修林，刚要说话，岑蔚说：“吃完我送你去公司吧。”

楚濑：“不麻烦你了，我和班长一起坐地铁也很快。”

丁修林牵起狗，没忍住多看了一眼，这两个人客气得很有猫腻。

岑蔚：“那丁先生也一起吧？”

楚濑觉得更麻烦了，他和岑蔚上班本来就是两个方向，还是拒绝了：“不了，他第一天上班，我和他一起去吃早饭也可以。”

他直接牵起狗推了岑蔚一把，“走吧，我们先回去。”

楚濑转头，对丁修林说：“等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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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是莲心伞业竹闲子品牌的例行会议。

岑蔚开完之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申阳煦进来给他递新品的纸质验收成果，发现对方心不在焉，问了句：“你怎么回事，开会的时候就低气压，不是备婚阶段还提前同居了么？”

他不提还好，岑蔚脑子里又都是早上目送楚濑和丁修林一起进电梯的画面。

对方明明住在楼下，却还要特地上来和楚濑一起搭电梯。

不知道楚濑已婚吗？

这个念头闪过，岑蔚更觉得危险，已婚也是假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仰着头，转椅转啊转的，转得申阳煦头都晕了，发现老板新婚过得跟离异一样。

隔了一会岑蔚签了文件，忍不住问已婚人士：“你老婆有初恋吗？”

申阳煦懂了，搞不好是那位楚先生的初恋出现了。

他嘿嘿一笑，“我老婆的初恋就是我，你不是知道吗，咱们高中同学啊。”

高中同学，初恋，还结婚了，现在还有两个孩子。

岑蔚转着钢笔，忍住心里冒出来的酸涩，憋出了一句恭喜。

出去后的申阳煦还是有点诧异，嘀咕道：“恭喜什么啊，份子钱不是给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