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白杬这一觉睡得从未有过的舒服。

像藏进了恒温的绒毯了里, 全身被裹住,不仅感受不到寒冷,还像住进了四面八方都裹得严实的鸟巢, 安全感满满。

新年的第一天,白杬久久赖在床上, 没有起来。

棉被鼓起一个小包,像半弯的饺子,被浑身漆黑的狼围住。

白杬侧脸贴着狼脖子, 只露出的半张脸白里透红。鸦青色的睫羽低垂, 盖住琥珀色的眼睛。红唇翘起,梦中都透着的幸福。

被子之下, 他手上揪着狼毛, 脚下还踩着狼肚皮。霸道了曜整个怀抱。

当窗外传出嘻嘻哈哈的新年问候声,白杬才颤动着睫毛, 意识清醒了。

他下意识往毛毛里埋,又踩了下脚下那软乎的东西, 像猫猫的肚皮。

猫?!

白杬噌的一下坐起。

他家没有养猫!

目光聚焦,当看到占据了他大半床的黑色东西, 白杬脸色一白,惊慌无措地连连后退。

到后背紧贴着墙上了, 他连忙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什么东西!”

白杬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飞快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当隔着指缝, 白杬对上那双泛着金属光泽的灰色眼睛。他直接愣住。

好……帅气的狼啊!

曜看着指缝里的眼睛,任由他打量。不过察觉白杬不认识他,曜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无措。

柔和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大黑狼下巴搁在前抓上, 冲着白杬轻唤了一句:“嗷呜~”

白杬手指一颤,震惊地看着他。

真的是狼!

而且他居然能在一双狼的眼睛里看到这么人性化的表情。

可是在他的家里, 在高楼大厦之中,怎么会出现狼!

还是这么……有他两米大床那么大了!

这不科学!

“阿杬。”曜轻唤,忍不住往前凑了点,声音更轻,“阿杬不记得我了吗?”

白杬看着他口吐人言,精神一恍惚。

太阳穴猛地一抽,断断续续想起来昨晚上的一些片段。

他潜意识里,对黑狼心生亲近。像是烙在精神里的,知道面前的黑狼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当清楚地看到这是一头狼的时候,他震惊多于害怕。

白杬动了动,渐渐的,手放到了疼痛在渐渐放大的脑袋上。

“你……曜?”他喉结滚动,艰难道。

曜耳朵一竖,灰眸将缩成蘑菇一样的青年映入眼里,有了清晰的笑意。

“阿杬记得了。”

白杬精神一松,直接歪倒在床上。

记得是记得,梦到过很多次。都变成他生活的一部分了。也怪他反应迟钝,现在才看出来。

脑袋越来越昏胀起来,白杬开始拧紧眉头,冲着大黑狼下意识吐出一句难受的“嗷呜”声。

这一下,像洪水开了闸,浓烈的疼痛冲击脑子。

白杬痛呼一声,不停地在床上打滚儿。

曜被他吓了一跳。“阿杬!”

他立马凑近,将难受得捂住脑袋的人重新圈入怀里。

白杬手一颤,仰头看着黑狼溢满担忧的眼睛。脑中里浮现出曾今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立体。

“好痛,好痛啊……”白杬含着哭腔,疼得呼吸一下都战栗。

曜也不知道怎么办,尾巴烦躁地连连拍打被子。重重的力道犹如马鞭破空,一下一下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白杬浑身折腾出了热汗。他身体一抖,噗嗤——

头顶冒出两个白白的狼耳。

紧接着尾脊骨又热又痒,他难受地反手使劲儿挠。却被黑狼的大爪子压住了手腕。

曜湿漉漉的鼻尖不停地在白杬的脸上蹭。

眼睛在见到白杬耳朵的那一瞬间,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阿杬,没事的。没事的。”

果然,刺啦一声。

白杬身上的睡裤被狼爪子挂住,撕裂。

接着白光微闪,一条油光水滑的狼尾巴冒了出来。

白色的狼尾巴,毛毛蓬松。细看比黑狼身上的小上一截。裤子成了破布,松垮挂在腰间。

没有一丝赘肉的腿细长,莹润如玉。

待到整个身体变成了狼身,白杬已经精神恍惚。趴在黑狼身上,闭着眼睛喘气。

太累了,累得他来不及看看自己的变化,渐渐又睡了过去。

*

太阳正当空,白杬从疲惫中再次醒来。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习以为常地爬起来,下床找吃的。

可下意识用了后面两个爪子,砰的一下,在床下摔了个四仰八叉。

白杬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腿。

不,更应该说是四个高高举起来的白色大爪子。

爪垫是粉色的,毛毛是雪一样的白。

他动动脚趾,视线里的爪子也动了动,甚至还露出了藏起来的利爪。

嗯……做了二十几年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变成狼。

也不知道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害怕呢。

可想起来大荒的事儿的白杬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嗷呜!”

白杬蹬腿儿。

门被打开,一个赤身男人走进来。他鼻梁高挺,眉锋锐利。一双眼睛看什么都是淡淡,无端的给人压迫。很俊朗的一张脸,放在现在,能直接成顶流那种。

男人肩背宽厚,一双长腿肌肉覆盖,充满了爆发力。

他有着比男模更好的身材。

但白杬知道,他是狼。还是将自己一手带大的狼。

白杬还蹬着四条腿儿,目光在他身上辗转。

然后从他的脸一路往下。

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接着啪的一下,两个毛爪子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怎么躺在地上?”

感觉到自己被掐着腋窝抱起,白杬毛绒绒的耳朵微颤。待屁股墩被圈住,爪子下触及到了那硬邦邦的肌肉。

白杬像被烫了一下,哆嗦着举起爪子。

他与那张俊脸就只隔了十厘米。

记忆是记忆,但身处种花家二十几年的白杬从未跟一个人离得这么近。

他僵直着,一动不敢动。

但曜像没发现他的异样,眸光一闪,还是凑过去贴上了白狼的鼻尖。

他用从未变过的宠溺语气道:“阿杬醒了,饿不饿?”

霎时,白杬如触电般抖了抖。毛毛下的耳朵红得滴血。

可曜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喜欢跟白杬的亲昵。所以白狼不给他反应,他就抓住了那一直傻愣愣举着的爪垫。

“阿杬,回神。”

白杬看到曜嘴角的笑,立马往他肩膀上逃避似的一埋。

顺带悄悄地将爪子试图往外扯了扯。

扯得脸都憋红了也没扯出来。

曜轻笑一声,还是那么温柔地问:“饿了吗?”

白杬仰头望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只好道:“饿、饿了。”

“嗯,那吃饭。”

曜熟门熟路地抱着他出去。

待被放在凳子上,白杬看着桌上的剩饭剩菜。一脸呆滞。

“没热,不能吃。”

曜蹲下,双手搭在凳子上。“怎么热?”

白杬低头。这样看他,倒是少了几分攻击性。但那么大块头,将一米八的自己衬得跟小鸡仔似的。

白杬触及他光溜溜的身体,忙面红耳热地转过头。

“阿杬教我。”曜手又握住了白杬的爪子。

白杬耳朵一颤,被他低磁的声音哄着,不免还有些不自在。

“你、你退一点,我自己来。”

曜听话地往后退。

白杬看到他光溜溜的身子,鼻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跳下凳子,适应了一下四个爪子走路。然后缓慢挪到了自己的卧室。

曜一直跟紧在他身后。

看大腿高的白狼轻易地用爪子掏开柜子,从里面小心扒拉了之前看到的阿杬身上穿的东西。

曜眸光变得柔和。

阿杬不排斥他了。

记起来了。

曜放下心。

看到面前的大白狼,心里软乎成了水。

“这个,穿上。”白狼两个前爪搭在柜子门上,扬起下巴的神态跟人完全一致。

曜捞起床上衣服裤子,只看了看,就知道怎么穿。

入手的布料柔软,比兽皮好得多。但是薄薄一层,应该在雪地里不保暖。

白杬本来还想教一教他,看来是不用了。

这衣服是他的睡衣,买的最大的码数。穿在曜身上却紧了不少。

白杬目光溜过他垒块的肌肉,默默转身。

换好了裤子,曜重新将白狼抱起。

他脸埋在白狼背上,闻到了阳光下的云朵一样的暖融的气息。

抱着白杬往外走。

他问:“阿杬说怎么做,我来。”

白杬瞅了他一眼。

这一点都不像刚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该有的表现。

也太镇定了吧……

挪了挪屁股,白杬两个大爪子搭在曜的肩膀。他盯着人的脸,仔细观察。

“你会?”

“不会。”

“就说嘛。”

白杬顿了顿,又道:“你突然到了这儿,不怕?”

腰上的手臂收紧,白杬看着男人眼里全然的信任。不自觉地也将两个爪子收拢,抱住他的脖子。

他小声道:“不用怕,我熟悉就行。”

曜下巴抵着白杬的毛脑袋,轻笑:“嗯。”

初来乍到,在一个与大荒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怎么会不怕。但是阿杬在,周围也全是熟悉的阿杬的气息。

所以也冲淡了他的一些不安。

曜下巴蹭着毛脑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族人还在那个地方等着他。

若是回不去,他难以想象,黑狼部落会变成什么样。

曜呼吸骤变。

他接受不了。

白杬仰头,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要怕,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地方,我知道这里。”

白杬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起身,学着他就鼻尖贴到了曜的鼻尖。

“我在。”

他是那个在风雪中被曜叼着的幼崽,但也是在种花家生活了许久的人。他会好好照顾这个突然而至的家人的。

适应了狼的躯体,白杬也指挥着阿杬,两个一起吃了饭。

但曜的饭量极大,这一顿,桌上满满当当几乎没动过的菜,全被他吃完了。

白杬早有预料。

但是不免想到晚上。

看来得出去采购一番。

新年商超一般开的不多,得出去碰碰运气。可他现在这个样子,还得缓缓。

他需要快点变回来。

饭后洗了碗筷,曜一直很安静。

白杬正想带他认识认识以后要接触的东西,他却抱着白杬坐在沙发上。

“阿杬。”

“嗯。”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白杬猛地抬头,爪子伸出,勾住了他的衣摆。

要走吗?

曜低头,轻轻在他脸上蹭了蹭。“族人还在那里,我不能抛下他们。”

族长有族长的责任。

而阿杬,既然好了,也应该带回去。

若是阿杬不愿意……

曜眸光暗了下来。

白杬情绪一激动,忽然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他顾不得害羞,猛地扑向曜,挂在他身上。

“你别走。”

想了想又不对,白杬四肢紧紧缠住他。

身体微微颤抖。

“我跟你走,我要回家。”声音透着惶恐,听着人心酸。

他在这里,从来没有归属感。

曜来了,他发自内心地依赖。

他不敢想曜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继续过后面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曜:“不会丢下阿杬。”

曜想回去,但是他并不知道如何能回去。

白杬更是一脸迷茫,记忆中被黑狼在大雪里叼着奔跑已经成了他现在小时候的记忆。

甚至想起来,都有些久远。

无奈,当下最重要是保证每天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曜吃得多,不多屯点货是不行的。

所以在白杬能灵活地切换自己形态的时候,他打算出门了。

以防半路上突然出现一脚从一个世界跨入另一个世界的事儿,白杬还是带上了曜。

正月初一,晚上,十一楼的灯光熄灭。

主人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