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下午的时候,沈舟然在房间里呆久了,对孙叔说:“想出去透透气。”

孙叔答应了,推了个轮椅过来。让沈舟然坐上,推着他出病房。

沈舟然被他推着,有点无奈:“我觉得我可以自己走。”

孙叔不容拒绝:“不行。你本来就贫血,加上大量失血,低压本就很低,上上下下身子吃不消。”

沈舟然觉得自己被当成玻璃娃娃了,无奈一笑,任由孙叔去了。

他一出病房就引起不少人侧目。

作为拥有一间专属病房的沈家小少爷,沈家也是医院的股东之一,这里就没人不认识他,刚来那几天还有人总是在病房前走来走去就是为了他看一眼。

沈舟然停在电梯间等电梯,看到护士站的几个护士在小声侧耳交谈,见怪不怪收回目光,并不投与一份关注。

其实不用想就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无外乎那几样。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个女生,孙叔侧侧身让她先出,然后推着沈舟然往里面进。

门正要合拢,女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一边接一边往前走,步履匆匆:“喂?好好,我知道了,嗯嗯明白。”

沈舟然一下子攥紧轮椅扶手。

刚刚的铃声……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连摁开门键,门一打开就往外冲,孙叔都没反应过来。

沈舟然三步并两步拦住那个女生:“你好,刚才是你的手机铃声?”

女生吓了一跳,眼中“你竟然能走路”和“吓了我一跳”两行字写得明明白白,顿了下回答他的问题:“对啊,你没听过吗?是今年三月份许秋瑶新发行的专辑,叫《旷野的鸟》,一发行就冲上热搜,听说今年的音乐节还有可能获奖。小哥哥你也喜欢这首歌?要是喜欢的话不能不能帮姐姐投个票……”

沈舟然打断她的话:“许秋瑶,哪三个字?”

“言字旁的许,秋天的秋,琼瑶的瑶,”女生被他吓住了,“……你没事吧?脸好白。”

沈舟然这才感到一阵眩晕,撑着头缓了缓,对女生点了下头:“很好听的歌,谢谢你。”

说完不待女生反应,已经跟她擦肩而过。

转身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那首歌无论做了多少改动,他都能一耳朵听出来。

这首歌的旋律,是他写的。

他从未对外发布过。

梁思砚追出去就看到这一幕,总觉得许秋瑶这名字耳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

这个人,不是季淮公司力捧的新晋小花吗?

“刚才怎么了?”孙叔问沈舟然。

沈舟然摇摇头:“没事,只是听到喜欢的曲子想问一问。”

“你啊,就算再喜欢也要注意身子,刚刚起猛了吧?”孙叔不疑有他。

“好像有点。”

沈舟然因从小体弱多病,基本上没上过学,都是请家庭教师在家里上课,家人也不让他过多劳累,所以他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充分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这么多年下来,他杂七杂八学了很多东西,但是最喜欢的还是画画和音乐。

只可惜他对一些颜料中的重金属过敏,没法正常上油画课一类的课程,最后考取了作曲系,目前大三在读。

可以说沈舟然的时间除了陪伴家人外,大部分都投到了音乐上。

那首曲子是怎么流传出去的?之前占据他身体的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疑问一个个冒出来,沈舟然暂且压下,表情重新恢复冷静。

梁思砚说:“我说你不至于吧,喜欢就要冲上去啊,我还以为你受什么刺激了。”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梁思砚直觉敏锐。

沈舟然扫他一眼,心情不好不想听他继续啰嗦,一句话让他闭嘴:“你好像很关心我。”

效果立竿见影,梁思砚立马闭着嘴涨红了脸。

气的。

电梯到了一楼,孙叔跟沈舟然率先出去。梁思砚瞪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

也不知道谁对谁上心?欲擒故纵这套对自己没用!

等着瞧吧,现在对他假装爱答不理,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医院临近景区,离市中心有段距离,更清净。远处风景极好,青山连绵,苍翠逼人。天气好时,能看到半山腰的金色大佛,香客不绝。

因是私立医院,院领导格外舍得在舒适度上花钱,借着景区的景建了个后花园,移栽过来不少绿植,还安装了健身器材。鸟语花香,倒也生机勃勃。

沈舟然让孙叔把自己推到紫藤花架下。

紫藤花的花期早就过了,藤蔓上垂下一条条形似豆荚的果实。昨天下了场雨,攀附在蔓上的果实都少了不少,已被雨打风吹去,又被清洁工扫到了角落里。

沈舟然坐在紫藤花廊的廊椅上,梁思砚早就不知道去哪了。他跟孙叔说自己想一个人呆会。

孙叔走后,他手撑着冰凉石椅,放在旁边的手机正在循环播放《旷野的鸟》,女声里有故作深情的缠绵。

这首歌的作词作曲都写了许秋瑶的名字,歌曲横空出世后立马受到歌坛众多乐迷喜爱,加上原创歌手的身份,让许秋瑶突然爆红,一跃成为新生代最火的女歌手,甚至有些一线老牌歌手也夸赞她作曲有灵气。

沈舟然目光看向高处的紫藤花蔓,眼中却没有焦点,显然心思不在这里。

沈舟然正在想关于那首曲子的事。

季淮,许秋瑶。

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中反复出现。

沈家跟季家之前是邻居,他与季淮自小相识,印象中这是位对自己很温柔很照顾的大哥,会喊他“然然”,送给他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

但这一印象却在恋爱脑穿来后被彻底打破。

好像是恋爱脑受情伤过度,开启了自我保护,那两年的记忆有些并不清晰,关于这首歌的就是如此。沈舟然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这首歌是不是他卖出去的,长叹一口气。

这首歌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一定要尽快查清楚。

恋爱脑应该把大部分东西都搬离了沈家放在自己的出租屋里,他现在在医院不能去,只能找人想办法。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他最放心。

沈舟然暂停无病口申口今的口水情歌,点开通讯录,熟练找到沈骆洲的电话,打过去。

那边响了几秒接起:“沈骆洲。哪位?”

“哥,是我。”

沈骆洲从耳边拿开手机,看了眼联系人名:“怎么突然打电话?找我有事?”

“是有点,”沈舟然把这件事跟他简略说了下,“大哥,你帮我找人进去看看有没有相关合同。”

他怕把歌卖了。

“行,”沈骆洲应下,看了眼用眼神催促自己的秘书,“还有别的事情吗?”

“还有一件,”沈舟然说,“大哥,你今天能来看我吗?我很想你。”

秘书看自己老板脸上罕见浮现出一丝错愕,随后迅速收敛表情,恢复淡然:“今天有点忙,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

沈舟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闻言只是有点遗憾:“好,那你先忙吧。”

这头,沈骆洲挂断电话后,若有所思。

自从自己那天跟沈舟然关系缓和后,明显感觉到对方对他的依赖直线上升,甚至比之前还要黏人。

如果要解释的话,就像是在努力……弥补缺憾。

思虑不过一瞬间,沈骆洲对秘书说:“帮我查一下许秋瑶,还有……”

他想了想,把要说的话咽回去,对等待吩咐的秘书说:“没事了,开会去吧。”

“好的沈总。”

沈舟然挂断电话,对着远处的风景发呆放空,呼吸着户外的空气,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坐了一会,有人在背后戳戳他,小小声道:“大哥哥,你挡到妙妙了。”

沈舟然回头,发现是个圆眼圆脸的可爱小姑娘。戳他的是一根彩铅,小姑娘手里还抱着一个图画本,怯生生的模样。

小姑娘见他看自己,好像有点紧张,脸部无意识扭曲抽动了几下。原本天真可爱的形象豁然被割开一个黑洞。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缩缩脖子,害怕的退后两步闭上眼睛。

意想之中的嘲笑跟指责并没有劈头盖脸砸下,反倒是手中的图画本被轻轻抽走,清冷又夹杂着一丝丝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在画画吗?”

小姑娘悄悄睁开一条眼缝,恰对上那个大哥哥的眉眼,不觉睁大了眼。

好漂亮的大哥。

面对美好的事物,妙妙的戒心一再降低,点点头,看大哥哥在看自己的画,红了脸:“对,在画花花。”

沈舟然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挡到她了。他面前有一簇蔷薇花墙,小姑娘正在画这个。但小孩子的画技没那么高超,大部分是杂乱的色块。

他看了看,抬眸问妙妙:“我也可以画吗?”

妙妙惊讶,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脸色又扭曲几下,嘴里发出几道模糊音。

沈舟然面色不变,安静地看着她。

妙妙从来没被这种眼神对待过,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嫌恶与厌弃,虽然态度也称不上热络,但妙妙觉得大哥哥就是对自己没有恶意。她高兴地连连点头,控制自己的发音正常:“好、好的,大哥哥可以画。”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椅子,那里堆着一堆彩铅油画棒之类的工具。

沈舟然被她领着往自己的地方走。

等孙叔跟边上的老人聊完天,一回头没看到沈舟然还有点着急,结果转头就看到一大一小头碰头在画画的场面。两人之间隔着段距离,看上去却依旧温馨又美好。

妙妙坐的是个小马扎,另一个本来用来放颜料,她让给了沈舟然。

沈舟然虽然体弱,但身量不矮,比例又好,长手长脚。此时却窝在小板凳上,远看有些可怜。

孙叔一笑。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梁思砚跟护士都有些惊讶。

梁思砚是没想到沈舟然竟然有一天能不蹦跶,安静下来画画,心中嗤笑,也不知道他能画出个什么玩意。

而护士就直接多了,直接跑过去强行插|进两人的画面中,搅碎午后的安宁。

“小沈先生,”她过去揽住妙妙的小肩膀,把人不着痕迹往自己身边带,远离沈舟然,“您今天出来散步?”

沈舟然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只点头“嗯”了声算作回应。

护士被他冷淡的反应噎了下,礼貌微笑:“那您注意身体,我先带妙妙回去了。妙妙。咱们走。”

妙妙看看从始至终就没抬头的沈舟然,又看看对自己一直很好的护士姐姐,最后低下头小声说:“好。”

“稍等。”沈舟然突然开口,加快手上的速度。

护士因他这一声身子紧绷,提起心力来准备应付这位麻烦精,却只看到沈舟然停下笔,把图画本重新递给妙妙:“给。”

妙妙接过来,睁大眼睛惊喜道:“这是我吗?”

“对。”

画上的小姑娘穿着跟妙妙一样的蛋糕裙,在夜色下坐在一处静谧湖边用脚撩水,脸上笑容生动活泼,灵气逼人。周边围绕着半透明的小精灵,在空中洒下点点微光。身后是一处红顶蘑菇屋,充满童话的梦幻色彩。

整幅画面的线条简单却生动,意境之美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在半小时之内用彩铅在图画本上的创作。

甚至还不是素描本。

护士也震惊了,忍不住问:“这是小沈先生画的?”

刚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人家刚当着她的面停笔。

但是太不可思议了。

无论是这幅画,还是沈舟然。

梁思砚也是同样的感觉。

他听说过沈舟然在画技上有天赋,当时有传言说A大美术系的教授还遗憾为什么这种天才跑去学音乐。

但自己认识他后很少见他提这方面,偶尔画一幅也是平平无奇,是但凡系统学过美术的世家子都能画出来的水平,还不如自己。

远没有现在灵动。

梁思砚之前觉得言过其实,现在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可让他开口夸沈舟然是不可能的:“也就一般般吧。”

但心底却在想,沈舟然怎么可能会出这么有灵气的画?

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可见功底深厚。

护士这才知道自己彻底误会了沈舟然,脸有点红:“小沈先生画的真好看……快谢谢这个大哥。”

妙妙刚想道谢,面容又不由自主地抽动几下,十分怪异。

梁思砚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妙妙刚鼓起来的那点勇气因为梁思砚这句话立马像皮球一样泄了,躲在护士姐姐身后,蚊子哼哼:“谢谢大哥。”

却怎么都不再看一眼沈舟然。

沈舟然看了梁思砚一眼,蹙眉:“你过来干什么?”

梁思砚:“……”

梁思砚咬牙:“行,我走。”

他走开一段距离后也反应过来了。估计那小姑娘控制不了她的面部表情,自己刚才吓到她了。

可沈舟然也不是那么好心的人啊,竟然会有耐心陪一个患病的小姑娘画画。

梁思砚想,沈舟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中邪了?

沈舟然把梁思砚赶走后,护士拉着妙妙满脸歉意离开。他又坐了会晒晒太阳,感觉手腕处很痒。

低头,看到了腕上的小红点。

沈舟然:“……”

完了,那彩铅里竟然有重金属。

他暗自懊恼,决定让孙叔先带自己回去。刚一起身就眼前一黑,他晃了晃身子,手下意识在空中挥了两下想找到支撑点无果,却被人攥住胳膊,重新站稳。

木质香淡淡萦绕在鼻端,沈舟然还没缓过进来,身体就快脑子一步脱口而出:“大哥?”

然后犯了错般扯了扯袖口,试图遮住红点。

沈骆洲却早已看在眼中,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冷白柔软的皮肤上处处都是醒目的红点,看上去很骇人。

在看清是怎么回事后,他一贯平淡深邃的眼微微眯了下,声音沉沉:“沈舟然,你是不想出院了?”

“我怎么每次见你,你身上就要多一处病?”

他说着,气极反笑。

沈舟然自知理亏,轻咳一声:“我正打算去找医生看看。”

被沈骆洲触碰的地方泛起痒意,他缩了缩手,却被拽住手腕。

”回去给你上药。“沈骆洲不容拒绝。

作者有话说:

跟编辑商量不可以写阿飘,所以现在设定改成穿走了又穿回去。设定改了内容也要改,这几天会不定时修文,除了18点以外的更新都是在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