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都是怎么哄你夫人的?”陆容淮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问道。

赵禄脸色一僵,随即讪讪,“我家那位母老虎哪用哄啊,揍我一顿就出气了。”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陆容淮若有所思。

赵禄咳了一声,差点想要放声大笑。

“王爷,在追妻这件事上,要主动发挥自己的优势啊。”赵禄指了指自己,一脸得意,“就比如我,当初我夫人就是看中我身材魁梧,让她很有安全感。”

陆容淮上下看他,“……”

“也是难为你夫人了,还能找到一个优点。”

赵禄:“……”

不是,他好心好意的出谋划策,王爷怎么还人身攻击。

“您还要不要追妻?”

“……”陆容淮严肃,“再说一遍,不是本王,你继续说。”

“其实很简单,若是家财万贯,便使劲给他花钱,我家母老虎都说,为女人花钱的男人,天下第一帅。”

陆容淮颔首,心里底气加一分。

他有的是钱,给阿沅拿去撒着玩。

“若是身怀技艺,那就时不时在他面前秀一下,让他知道你是个有内涵有品位的人,好感自然就来了。”

陆容淮沉眉,琴棋书画他倒是会,只是好些年没碰,技艺难免生疏。

“你觉得,带他练武,如何?”

赵禄:“……这是追妻,不是练兵。”

“那,骑马呢?”

赵禄回想起楚沅那娇弱的身体,额头冒汗,“属下觉得,有点危险。”

可能骑着骑着,王妃就没了。

陆容淮也担心楚沅的身体,“是有些危险,还有什么办法?”

赵禄直勾勾的盯着陆容淮的脸,嘿嘿一笑。

“还有一招,就是色|诱,用脸去引|诱对方,让他沉沦。”赵禄朝他挤眉弄眼,“凭王爷这张脸,定能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陆容淮皱起眉头,“不行,他并非这般肤浅的人。”

赵禄撇嘴,“不试试怎么知道?先前聂大公子在邺京时,只要他一出现,那群女人就跟疯了一样,追着他跑。”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觉得王爷比聂大公子好看多了,但王爷成天冷着脸,大家都怕他,别说追求者了,听到王爷的大名都能吓哭小儿。

“那个小白脸?”陆容淮哼笑一声,很是嫌弃,“成天就知道招蜂引蝶,怪不得聂相将他赶出了邺京。”

“聂大公子是外出游学,王爷你对人家偏见太深。”

“我对他有什么偏见,”陆容淮捡了颗花生米扔嘴里,“本王对他们聂家人,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赵禄也去抓花生米,一把塞进嘴里,咬的嘎嘣响,“说到聂大公子,王爷,我听闻他好像在襄城参加考试,夺得解元,下个月初便会回京,参加二月的春闱。”

“本王虽然讨厌聂家人,但也欣赏他们的能力,那个小白脸是聂俦温亲自带大,此届科考状元,定然是他。”

赵禄咋舌,“聂相那老狐狸亲自教出来的,那不就是个小狐狸?若这两人以后跟王爷对着干,王爷可有把握赢?”

两人说话间,陆容淮已经将一壶甘苏喝完,这样烈的酒,喝完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眼神清明如许。

“走了。”陆容淮抬手,不让他跟随,独自一人下了楼。

陆容淮牵马走在街上,想起楚沅那张清冷绝俗的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上一世,两人是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

等他意识喜欢楚沅时,楚沅也对他动了心。

他们水到渠成的在一起。

这一世,自从他梦到前世开始,这辈子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恰如除夕夜刺杀,上一世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他重生在楚沅刚嫁他之时,他尚未落魄,楚沅也未病体沉疴。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会让楚沅重新爱上自己。

想通之后,陆容淮郁闷之情一扫而光,他看到街边有卖糖糕的,便走了过去,想买些带回去给楚沅。

然而不等他走近,就见原本在摊子上排队买糖糕,聊得热闹的百姓们瞬间噤声,纷纷作鸟兽散。

个个面露惊恐,逃得飞快,好似见了鬼。

卖糖糕的商贩也想跑,但他晚了一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看着陆容淮朝他走来。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小人还要养家糊口,求王爷放小人一马。”

陆容淮站到商贩面前,环视四周,百姓们躲在很远的地方悄悄打量他,神色恐惧。

“本王为何要杀你?”他收回视线,黑眸蒙上一层冷意。

商贩吓得缩紧脖子,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求王爷放过小人吧。”

“你不说,本王如何放过你。”陆容淮面色阴沉。

商贩跪在雪地里一个劲的磕头,浑身发抖。

陆容淮闭了闭眼,眉目间尽是冰冷,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扔他摊子上,“给本王包几块糖糕。”

商贩起初不敢动,最后陆容淮不耐烦的催促一声,那声音如同阎王索命,他立即连滚带爬的跑到摊位上。

商贩忍着巨大的恐惧,手掌哆嗦的打开油纸包,拼命往里面放糖糕。

“无需那么多,两块足矣。”楚沅的食量小,买多了他根本吃不完,还容易不消化。

百姓们的反应不太对劲,他需要尽快查明原因,陆容淮接过油纸包,转身上马回家。

而他一走,那些四散的百姓再次聚集过来,围着商贩七嘴八舌的询问。

“哎哟,刚才可吓死我了。”

“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长得那么凶,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就是,我看你也别摆摊了,赶紧收拾东西跑吧。”

“对对对,他刚才不杀你,估计是看我们大伙都盯着,不好下手。等到了晚上,说不定就到你家里,把你全家老小都给杀了。”

“他的银子你也敢要,也不嫌晦气。”

商贩被他们说的绝望又害怕,慌慌张张的收完摊子就跑了。

夜里,黎王府书房内。

弦月抓了两个人,往地上一丢,“主子,谣言是这两个茶楼说书的散播出去的。”

陆容淮合上书,容色寒凛,不怒自威,“谁指使你们的,嗯?”

两人约莫不惑之年,模样清贫,瘦脸尖腮,此刻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吓破了胆。

“小人不知,小人今儿上午突然收到一包银子,里面夹了一份信,让小人按照信上的内容去说,说是……说是……事成之后另有奖赏……”

“王爷饶命啊,小人一时财迷心窍,狗胆包天,小人知错了,求王爷饶了小人这一回。”

“信呢?”陆容淮神色不耐,随手将书丢到桌上。

‘啪’的一声,两人俱是一抖。

“信、信已经烧了……”

另一人怯怯说道:“信上威胁我们说,看完之后便立即烧了信,不能留下证据,小人害怕,只好烧了。”

一片安静。

陆容淮端坐着,那双眼阴沉而又危险,书房内鸦雀无声。

两人害怕至极,手心里冒出汗,脸上已经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恐怖之色。

“那便念给本王听一听,信里怎么说的。”许久,陆容淮启唇,面无表情的看向两人。

说书人的记忆不差,今日又在茶楼说了好几遍,对信上内容可以说是滚瓜烂熟。

其中一人忐忑的说道:“……信上说,黎王在战场上得了嗜血症,每日需饮用活人鲜血,否则就会发狂咬人,六亲不认。”

“嗯,还有呢?”陆容淮听着,眼皮都没动一下,懒散的靠向椅子。

“还说,太子仁德,知晓此事后一直为黎王到处寻医求药,顾念手足之情,没有当众揭发此事,谁知黎王突然发病,将太子打成重伤……”

弦雨听不下去了,他呸了一声,“什么狗屁,一派胡言。”

说书人哪知这内里真相,他见陆容淮没发话,只好继续往下说。

“信里说,齐王昏迷不醒,是因为被黎王吸干了血,眼下性命堪虞,危在旦夕。”

弦风摇头,“这么荒谬愚蠢的消息,你们竟也敢当众散播出去。”

“小人靠说书混口饭吃,茶楼里每天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那些事,早就不吸引人了,信上说的这些,小人……虽也不信,但胜在离奇新颖,大家也就是图个新鲜,听个热闹。”

弦雨不客气的嘲讽,“听个热闹?这些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你可知污蔑天潢贵胄,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说书人弓着背,被吓得如同软脚虾一般,瘫痪在地。

“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

“王爷,您该用晚膳了。”弦霜看了眼黑沉的夜色,提醒他,“您晚膳一直没吃,茂叔来催了好几次。”

陆容淮只当没听见,他直起身,命令说书人,“抬起头来。”

两人抖个不停,又不敢违抗命令,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他。

然后,他们就见暖黄烛光下,男人面容俊美非凡,眉眼深刻,唇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黑眸如刀锋出鞘,涌现出锐利寒芒。

他勾唇,笑容邪气,“有一点没说错。”

两人眨眨眼,神情惶恐不安。

“本王确实爱喝血,今晚的还没喝,两位不妨献点血,让本王换换口味。”

弦风他们:“……”

两人白眼一翻,吓晕过去。

陆容淮欣赏完两人晕厥的丑态,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把书拿起来。

他打开书,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把这两人丢到柴房去,关几天长长记性。”

弦月上前,“主子,那幕后之人?”

“本王知道是谁,她想借流言毁了本王,可惜……本王债多不愁,何曾怕过。”

弦月微笑,“再传下去,主子都要被妖魔化了,叫人闻风丧胆。”

“正合我意。”陆容淮哼笑,神色傲然,“弦月,再去给他们加把火。”

“王爷想闹大此事?”

“越大越好,这样才热闹。”

“是,属下遵命。”

弦霜不参与这个话题,他专注自己的任务,“王爷,用晚膳。”

弦雨拖着人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加油,实在不行这还有俩血包。”

“……”

弦霜嘴角抽搐,他看向气定神闲翻书的陆容淮,顿了顿,“王爷,王妃晚膳也没吃。”

陆容淮翻书的动作停住,他瞬间起身,把书砸他身上,怒冲冲地就往外走,“你不早说!”

众人让开路,沉默地目送他快步离去。

弦雨松开说书人的腿,拍手称赞,“厉害啊,这变脸速度,变戏法的看了都得跪下叫爷爷。”

陆容淮神色匆匆的赶回扶雎院。

乐书正端着空药碗出来,见到他从夜色中走来,忙要行礼,“王……”

陆容淮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人拎起来,眼神危险迫人,“本王让你好好照顾阿沅,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让他吃晚膳?”

他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楚沅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

他忙撑着身子坐起来,朝外喊道:“王爷,是臣自己不想吃,与乐书无关。”

陆容淮走进来。

楚沅听着脚步声朝自己靠近,很快,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不好好吃饭?”

楚沅挣了挣,没挣开,脸上闪过一丝憋闷,“王爷,你为何总要搂搂抱抱,这不成体统。”

“哪里不成体统?”陆容淮收紧胳膊,目光在他白净脸蛋上流连片刻,按捺住自己想亲他的冲动,柔声说道:“你是我的妻子,多抱一抱,有助于培养我们夫夫感情。”

楚沅心下嘲弄,半个字也不相信。

“不说这个,你还没有回答我,怎么不吃饭?”

陆容淮搂得太紧,楚沅能够清晰的闻到陆容淮身上的药香,引人犯困,“吃不下,头晕想吐。”

今天下午,吴院正施完针后,许是淤血开始消融,他的脑袋比先前更晕,总想睡觉,一吃东西就会犯恶心。

陆容淮听完,心脏抽疼,他看了眼桌上已经冷透的糖糕,那是他下午带回来的,楚沅只尝了一口,便没再动过。

“吴院正走时跟我说过,这些都是正常反应,过两天就好了,阿沅再忍耐一下。”陆容淮见弦霜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抬了下食指,让他先离开。

弦霜将手里的托盘往前递了递,意思很明显,人可以走,晚膳要留下。

陆容淮摇头,让他拿走。

弦霜看了眼神色恹恹的楚沅,终究还是没再坚持,端着托盘悄声离开。

乐书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关上。

屋内夜明珠光芒柔和,一会儿工夫,楚沅脑袋轻轻垂下,困得快睡着了。

他扶着楚沅躺下,盖好被褥,又亲手将纱帘放下,挡去夜明珠的亮光。

“我去沐浴,阿沅先睡吧。”

楚沅迷迷糊糊的,听见脚步声远去,方才陆容淮说了什么,他不曾留神听,也没有放到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被褥被人掀开,一具宽厚温热的躯体紧挨着他躺下,手臂一伸,揽过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带。

“唔……”他低吟一声,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嘟囔着问了句,“王爷?”

“嗯,睡吧。”陆容淮抬手,见他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楚沅睡得不清醒,闭着眼撵人,“王爷走错了,这是我的床。”

“……”陆容淮气笑了,凑到他耳畔低语,“小没良心的,你的床我就不能睡了?”

耳边热气喷洒,吹的他耳朵痒,楚沅忍不住朝后仰头,“王爷去别处睡。”

“我就要在这睡。”他故意抬杠。

楚沅眼睛闭着,脸上露出小小的不乐意,低声咕哝,“登徒子。”

耳力极好的陆容淮:“……”

算了,他不跟睡糊涂的人计较,等睡醒了再跟他好好算账。

记仇的黎王默默裹紧了怀里柔软的身躯。

没一会儿,楚沅被捂得喘不上气,他眉头轻蹙,小声哼哼两句,嗓音有些委屈,“难受,闷……”

陆容淮立即心虚的松开爪子。

待他眉间褶皱平缓下去,睡颜变得恬静安然,陆容淮适才幽幽地出了口气。

随即他又在心里咒骂太子和齐王。

若非这两人使阴招,他的阿沅怎会受此横祸,伤痕累累,连饭都吃不下。

身旁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声,陆容淮低头,见他睡得乖巧宁静,气息浅浅的拂过,一点一点的抚平了他心中暴躁沉郁的思绪。

他搂着怀里的宝贝,闭上眼。

他发誓,此生定以性命相护,让阿沅百岁无忧。

上一世的遗憾,绝不会再发生。

*

不出三日,流言甚嚣而上。

如同一粒火星子落入干燥的枯叶里,瞬间便起了燎原之势。

传播速度之快,内容之夸张,铺天盖地的席卷整个邺京城,黎王陆容淮,一时间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名声一落再落,直至跌入尘埃。

“你听说了吗?黎王他吃人了!”

“岂止是吃人,先把人放血,再剥皮抽筋,砍成一截截的,当做下酒菜,配着血酒喝呢。”

“这种人怎配做皇子,迟早会害得陆国覆灭!”

“这话可别乱说,要掉脑袋的,咱们心里明白就行了。”

“当初那宁贵妃狐媚惑主,害得朝纲不稳,如今她儿子又残忍暴虐,我看陆国定会毁在这母子俩手中。”

“太子殿下博爱宽仁,被黎王三番五次的陷害,不仅没怪罪,还反过来多次帮黎王收拾烂摊子,同是圣上的子嗣,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太子乃皇后所出,跟那个妖妃生的自然不一样。”

“齐王府已经闭门三日,齐王生死未知,那黎王竟还当街纵马,招摇过市。”

民间谣言四起,朝堂上,亦是硝烟弥漫。

御史大夫叶起连同五名重臣,连夜写折子上奏,弹劾陆容淮。

“陛下,黎王行径狂妄,罔顾伦常,民间怨声载道啊。”户部尚书站出来,控诉道。

叶起手持象笏,严肃道:“家齐而后国治,若皇子间争斗不休,则不能为天下表率,于国而言,亦是动摇根本,人心涣散。”

弘嘉帝看了眼陆容淮,见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群臣们正在口诛笔伐的人不是他。

“黎王多次残害无辜百姓,陛下明察,若不严惩黎王,民怨难消。”镇南将军踏出行列,又为他添上一笔罪名。

“方将军,话不能乱说,你亲眼看到本王杀害百姓了?”陆容淮歪了下脑袋,目光幽幽地朝镇南将军看去。

方新海冷哼,“臣虽然没有看见,但那些百姓都可以作证,黎王还想抵赖不成?”

“将军慎言。”

“黎王想堵住臣的嘴,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吗?”方新海怒色勃发,咬牙瞪向他。

陆容淮笑了下,“方将军好大的脾气,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在为百姓叫冤,还是为了公报私仇。”

“黎王莫要冤枉臣,臣自然是为百姓讨公道。”

陆容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哦’了一声,语调拖长,“那就好,方将军今日这般咄咄逼人,差点让本王误以为,是在给大哥出气呢。”

他说完,甚至还朝方新海眨了下眼,“也就是那些昏聩蠢笨的人,才会听信外面的谣言,认为大哥的伤跟本王有关。”

方新海的妹妹就是如今的方贵妃,而齐王正是方贵妃所生。

方新海:“……”

一直站在群臣前列,拢袖旁观的柳国公,不着痕迹的朝身后使了个颜色。

很快,一名五品官员快步上前,跪到大理石地上,“陛下,臣昨日接到状纸,状告黎王谋害商贩王五,杀人手段残忍,而且有证人作证,亲眼看到黎王在街上与王五发生冲突。”

“老三,可有此事?”弘嘉帝沉下脸。

“王五?”陆容淮面露疑惑。

五品官点头,“正是,王爷三天前在王五的摊子上买了两块糖糕,并与之发生口角,证人说王爷走时,面色沉怒,形如恶鬼,就……”

“慢着,”陆容淮出声打断他,他眉梢扬起,“前面听着还行,什么叫本王‘形如恶鬼’,本王这张脸相貌堂堂,哪里像鬼了,嗯?”

五品官:“……”

“总之,王五当天夜里便被人杀害,头颅割下,悬挂在屋梁之上,尸体旁用血写了个‘三’字,种种证据,皆指向黎王。”

陆容淮笑眯眯的朝众人看去,“写个三就是代表本王?那也有可能是王三,方三,徐三,对吧。”

方新海:“……”

户部尚书徐孟山:“……”

你在这指桑骂槐呢。

镇南将军和户部尚书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不可开交。

弘嘉帝被吵的头疼,吼道:“好了,都给朕闭嘴。”

“柳国公,这件事你怎么看?”

柳国公走出来,淡定回道:“老臣愚见,商贩王五之死还有待查证,当务之急,是要平息民愤。”

弘嘉帝点点头,又转向聂俦温。

“聂相,你也说两句。”

聂俦温站着没动,“老臣无话可说。”

弘嘉帝:“……”

“丞相这是何意?”户部尚书不满。

聂俦温连眼神都懒得给他,直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确凿证据,我等都是读书人,若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在这人云亦云,还当什么官,去桥下算命好了。”

所有人:“……”

陆容淮一声轻笑,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突兀。

“诸位吵的急赤白脸,又拿不出证据,被几句流言耍得团团转,本王看着……特别心疼诸位。”

众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这样吧,为了让天下黎民与诸位大臣放心,儿臣恳请父皇,收回儿臣的兵权,儿臣愿禁足一月,配合调查,以证清白。”

弘嘉帝没想到,陆容淮竟然愿意主动让出兵权,他怔在那儿,好半天没回神。

大臣们也是一脸震惊。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陆容淮竟然肯将兵权交出来?

就……这么轻松就交了?那他们今日说了那么多废话,有何意义?

聂俦温眼皮微动,倒是难得的,看了陆容淮一眼。

陆容淮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垂下眼,面上不显,眼底尽是嘲弄和冷意。

不把兵权交出去,这些人又怎会善罢甘休,他要看的好戏,还如何登场?

散朝后,弘嘉帝往后殿走去。

他换了身衣裳,看向元生,“朕去道长那里坐坐,你就不用跟了。”

元生应喏,见皇帝心情有些不好,想来黎王的事还是让他烦忧,不由劝道:“陛下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朕没事。”弘嘉帝不欲多说,双手背在身后,朝外走去。

弘嘉帝特地为正清道长准备了一处宫殿,离乾正殿很近,他下朝后经常过来跟道长论道,探讨长生之术。

正清天师视功名利禄如粪土,每日足不出殿,专心打坐,一坐便是七八个时辰,超然物外,静心修炼。

他走到门口,门口的小道童立刻推开门,请他进去。

“陛下请,天师已备好茶水,在大殿等您。”

弘嘉帝惊讶,“天师知道朕今日要来?”

小童面带微笑,“天师无所不知,昨夜便已提前吩咐小人,早作准备。”

弘嘉帝点头,脸上有了笑意,“天师真乃神人,朕进去后你把门关上,到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陛下。”

弘嘉帝进了大殿,正清道长穿着白色长袍,长须垂至胸前,身材高瘦,裹在宽大白袍里,看着倒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

“陛下,请坐。”正清天师说着,就要起身相迎。

弘嘉帝连忙让他勿动,“天师年前伤了腿,行动不便,那些虚礼就免了。”

正清道长拱手,不卑不亢,“多谢陛下。”

弘嘉帝盘腿坐下,他面前矮桌上,炉子滚着沸水,茶盏里是他爱喝的茶叶,烟雾袅袅。

他看向桌上的香烛,十分感慨,“天师这香烛,当真是宝物。”

这根香烛并非普通香烛,而是正清道长游历海外仙山,从一神仙洞府中所获,香味奇特,闻之神清气爽,百闷俱消。

更神奇的,这根三寸长的香烛点燃多次,竟丝毫不曾减少,香味也不曾变弱。

“这等宝物,唯有陛下来时,贫道才会点燃,否则,便是亵渎了宝物,白白糟蹋。”正清道长淡淡说道。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阿谀逢迎,随口道来,弘嘉帝龙颜大悦。

“好,天师不妨再猜一猜,朕今日之行,所为何事?”

“陛下的心事,已经写在了脸上。”

弘嘉帝摸摸自己的脸,狐疑,“当真?那天师说说,朕的心事是什么?”

“陛下是为黎王而来。”

弘嘉帝放下手,没说话。

正清又说:“贫道昨夜夜观天象,见贪狼异动,故而推出,今日朝堂上定有大事发生。”

早朝刚刚结束,正清天师闭门不出,消息闭塞,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

“不错,天师料事如神,朕那三儿子,品性恶劣,这些年行事越发乖张,惹出诸多祸患。”

正清天师摇了摇头,“陛下是百年不遇的明君,若非因此,贫道也不会留在这里,同样的,陛下的三子,也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弘嘉帝面色一喜,“此话怎讲?”

“贪狼好战,命格凶险,主杀,易怒,克妻克子,本该是大凶之兆……”

弘嘉帝赶忙问道:“这该如何破解?”

“陛下命格显贵,乃天神降世,自然可以镇压住贪狼的血性,如今贪狼若想逢凶化吉,还需陛下出面,为其脱困。”

“朕要如何做?”

正清道长:“黎王殿下不得民心,亲缘淡薄,可让他多行善事,加上日夜诵读经文,循循教化。”

弘嘉帝看着正清天师,忽然眼睛一亮。

“正好,朕本打算下个月让人在城内为天师建造一座道观,如今这个任务朕便交给黎王,他若做得好,百姓自然会夸赞。”

天师微微一笑。

弘嘉帝得到答案,满意的起身,欲往外走。

然后他又停下。

“天师之前便说,老三克妻,后来听从天师建议,为他选了男妻,不知现在这命格可有好转?”

天师闭上眼,含笑点头,“这是自然,陛下放心。”

“可他这没有嫡子……”弘嘉帝面上露出不忍心。

正清睁开眼,目光悠悠,“陛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黎王日后若想有子嗣,也可以从皇室里过继。”

弘嘉帝点头,叹道:“罢了,也只能这样了。”

另一边,陆容淮接到太监传话,让他前往明微宫。

守在殿门前的宫女朝他行礼,默默推开殿门。

明微宫虽不是冷宫,但也与冷宫无异。

阖宫上下,只有宫女两人,太监四人。

还有一个常年礼佛的宁贵妃。

陆容淮盯着前方那道背影,没有行礼问安,语气淡漠的开了口。

“找本王何事?”

宁贵妃跪在蒲团上,她口中轻声诵经,佛珠在手里缓缓转动。

闻言,她睁开眼,那双与陆容淮极为相似的凤眼,平静如水。

“跪下。”

两人明明是母子,两人的对话却僵硬至极,气氛冷到极点。

陆容淮神色微顿,“本王为何要跪?”

“让你跪,你就跪。”

陆容淮天生反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被这句话激出来,他冷笑一声。

“本王虽是你生的,却不是你养的,现在想来管教本王,已经迟了。”

“你跟你父皇一样,”宁贵妃闭上眼,挡住眼里的厌恶,“一样的让人恶心。”

陆容淮从小到大,这话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受了委屈哭着去找母妃,却被母妃拒之门外的小孩了。

“是啊,本王这么恶心,也算是一脉相承。”

陆容淮走到她身后,站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恶意昭然。

“母妃当年不知羞耻的爬上龙床,未婚有孕时,更让人恶心。”

宁贵妃脸色骤变。

她猛地回过头,脸色常年不见日光,白的像鬼,厉声骂他:“混账,本宫当年若非被人陷害,怎会上了他的床,生下你这个畜牲!”

陆容淮后退两步,他神色冷然,看她的目光中有嘲讽,有不耻。

更多的,是不在意。

“那也是你想陷害别人,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叫报应。”

“畜牲!你这个畜牲!你懂什么!”宁贵妃面容狰狞,手里的佛珠珠串甩到陆容淮脸上。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谁告诉你的?!”

佛珠是檀木做的,很沉,砸到他的鼻梁和眉骨,他却仿若未觉,只是冷淡的看着她。

他当然知道,上辈子可是她亲口告诉自己的。

陆容淮弯腰,捡起那串佛珠,他握住这串黑檀木珠,手指一点点用力。

很快,珠串在他手里化作齑粉。

宁贵妃冷冷地盯着他。

他拍拍手,打掉手心里残余的粉末。

“有时候,本王真是可怜你,一辈子困在这座深宫里,爱而不得,生死陌路。”

宁贵妃呼吸变得急促。

“不像本王,本王比你命好,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还做了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恩恩爱爱,白首不离。”

“你那个男妻?”宁贵妃重新回过身,不再看他,言语冷淡讽刺,“一个男人,竟还当成宝。”

当然是宝,还是无价之宝。

陆容淮想到楚沅,眼神变得温柔,他转身往外走,“本王事务繁忙,比不得母妃清闲,以后没事别找本王,想来我们两个,都不想看到对方。”

身后,宁贵妃开口:“当然,今日让你来,只是提醒你,本宫清净惯了,你的事,宁家的事,以后少往本宫这里传。”

“宁家要找你,本王可管不着。”

他不紧不慢的走出去,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陆容淮看着天,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禁足一个月,他可以安心在府里照顾阿沅,陪伴他度过这段失明的日子。

出了宫门,弦风见他心情很好,询问道:“主子遇到什么事这么高兴。”

“本王被禁足了,不值得高兴吗?”陆容淮翻身上马。

弦风:“?”

“这……应该高兴吗?”弦风哭笑不得。

弦雨脑子反应更快一点,明白过来,“主子是想陪王妃吧,所以才这么高兴。”

陆容淮嘴角微勾,默认了他的话。

“那流言一事?”弦风看向陆容淮。

陆容淮慢悠悠骑着马,道路两边还有积雪,被太阳一晒,晶莹剔透。

“流言杀不死本王,本王已经让他们达到目的,接下来,他们不会在这上面再做手脚。”

“让弦月去查王五的死,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还有,本王兵权已被收回,跟外头兄弟们说一声,不要轻举妄动。”

“收到!”

三人走在大道上,弦雨看见不远处的摊子上,挂着一整排的灯笼。

他扭头看向陆容淮。

“主子,还有几天就是元宵灯会,您这一禁足,岂不是没机会带王妃出府看灯?”

“王妃伤势未愈,即便主子不禁足,王妃也无法出府。”弦风不赞同的说道。

“嗯,今年不出去,就在府里办。”陆容淮扫了眼摊子上的兔子灯笼。

他抬了抬下巴,“去买只兔子灯笼回来。”

弦雨买回来,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弦风问道。

弦雨呼出一口气,将灯笼递给陆容淮,“那摊主说这小兔子灯笼是孩童款式,不适合大人。”

陆容淮可不管这些,他仔细看了看兔子的内部结构,又让弦雨去买彩纸和细竹。

弦雨脸上一点一点浮现震惊,“主子,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动手做灯笼吧?”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去。”

陆容淮扬起马鞭,带着兔子灯笼直接回府。

府里下人瞧见他提着小兔子灯笼走进来,画面违和。

“把这个拿去书房,本王去瞧瞧阿沅。”他将灯笼交给弦风,自己则奔向扶雎院。

大老远的,他就听见有人在吵。

陆容淮面色一沉。

扶雎院门口,茂叔和宁玉羌两人被弦霜拦住。

“弦霜侍卫这是什么意思?茂叔可是王府管家,统管王府大小事宜,你竟敢不让他进去。”

弦霜冷冷的看着他们,“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本世子也是闲杂人?”

“王爷说了,除他和太医,谁进谁死。”弦霜抽出剑,凉飕飕的看向他们。

宁玉羌长得清秀,动怒后胸膛剧烈起伏,面部显得扭曲。

“我与表哥一起长大,这扶雎院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以前能进,凭何现在不能进?”

弦霜:“主子已经成婚,有了王妃,世子应当保持距离。”

宁玉羌振振有词,“表嫂是男子,不必顾忌男女大防,我过来探望表嫂,你却连门都不让我进,弦霜,若是表哥回来,知道你这样对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是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每个字都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说:

这章,够不够肥?!!

(为了写完这一章,我眼睛都快瞎了,写了好久好久呜呜呜呜呜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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