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周六早晨，陆柠睡得迷迷糊糊。

这几天他都有点累了。

又是上班又是上床。

打工人的世界真是累死累活。

一大早，陆柠被裹着毯子塞进大商务车。

车子很大，最后面是一张小床，陆柠从房间的床里被挪到车的床里。

他哼哼唧唧地问去哪里，被揉了揉头发，听见熟悉的嗓音说是“去外面玩。”

他也就没管，以为是类似上次出海看日出之类的，轻轻地嗷呜一声就睡过去了。

“嗷呜”得格外可爱，蒋明易低头亲亲他粉红的耳朵尖儿。

等陆柠醒来时，扒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发现车里居然不只他们俩，还有

——蒋老爷子，陈管家，刘阿姨。

大家坐在前排的大车椅里，微笑着看他。

陆柠：？。？

稳步后退步，退到靠床位置，瞪一眼某人。

蒋明易垂着薄而锋利的眼帘，淡笑。

“别笑了！”

陆柠推他，“去哪里啊？”

车虽是在高速上，但司机是个高手，车稳得仿佛车子是在既定的轨道上行驶。

陆柠看他不预备回答，自己去看车窗。

正已经下高速，看到巨大的牌子【淮梓人民欢迎您，青山绿水总是缘】

陆柠：……这是他老家？！

原来早有预谋带他来拜访妈妈。

还是老爷子一起。

蒋明易拉着他揉揉亲亲：“陆总也不准备带我上门，那我自己来了。”

陆柠的确是忙着工作之类的，忘了。

他好像从小就对周道的人情礼节不太敏感。

车子从高速路下去，很快就到陆柠的家里。

淮梓本来就是附属的市，市区更小，旁边的几个县城地域面积更广阔的。

林雅一早就在等，家里也已经收拾过，大门都一直开着，等电梯一到，她就出来迎接。

蒋老爷子也沾染上些许孩子气了，明明是上周末才见过，像是好久没见：“小柠妈妈你好啊。”

陈管家和刘阿姨把带来的礼物给进去。

陆柠蹦跶着：“妈！你怎么不偷偷告诉我一声？搞得我都不知道。”

林雅看他头上还翘起一撮毛：“你先去洗手间照照镜子。”

陆柠灰溜溜地进屋。

一只手悄么声地拽紧某人，呲溜一下拽进自己的卧室。

反正大人们有大人们奇特的“必须”寒暄流程。

房间不大，极其整洁。

“我给你看我小时候的样子。”

陆柠心情愉悦，哼着小调子转身去找相册，正打开书柜的拉丝玻璃柜门，背后就贴过来一个胸膛。

他扭头啾啾了一下，“我找找，在哪里呢~~”

妈妈给他收拾过了。

陆柠好久没回家了。

从年底到现在，光顾着结婚谈恋爱，自觉罪孽深重。

他抽出厚厚的相册晃了晃。

蒋明易接过，松开他的腰，去拉书桌边的椅子。

“……”

就不抱他了吗？

陆柠轻哼，跑出去端茶进来时，正见他逆着窗台的光，细细地翻相册。

那窗框像是相框，界限分明地形成一幅照片的景。

陆柠看他看的专注，悄悄地放下水杯，拿了手机拍照片。

蒋明易抬眸，眼神犀利：“你不准备给我介绍下你的青梅竹马？”

“什么东西啊？！”

陆柠一愣，笑了，“哪有什么青梅竹马！”

他拿着水杯递过去，抢过相册。

相册比较大，照片也多，是陆柠按照不同年龄排序。

翻开的一页是他幼儿园时期，偶有几张带着其他小朋友的。

“这是谁？”

陆柠自己都忘了。

他不太爱丢照片，反正能有的全收集起来，但是时间太久，完全没印象这红脸蛋的小朋友是谁。

蒋明易趁他走神思考，把人抱到腿上来：“老实交代下。”

陆柠靠着他，“我得问妈妈了。”

他往后翻阅，看到一个四人照片，才发现是谁：“哦，这是我妈妈朋友家的小孩子。后来出国了，没什么联系。”

属于遗失在记忆里的人。

陆柠看着照片仔细观察：“哇，原来我小时候这么可爱。”

说完就被亲了下。

蒋明易笑着往后翻：“现在也很可爱。”

陆柠昂头轻哼，幼稚地嘚瑟：“我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又乖又可爱哦。我妈妈的朋友每次看到我，都笑眯眯地给我好多好吃的。”

翻到后面有他爸爸的照片，他眼神微微暗淡。“这是我爸爸。”

陆柠的爸爸过世得比较意外。

他又比较小，好像是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经历了至亲的离开。

可能是妈妈的风风火火，给了他很多很多的弥补，导致他对爸爸的猝然长逝，没有特别深刻的痛楚。

妈妈经常把“你那个死鬼爸爸”挂在嘴边开玩笑，有时候好像爸爸一直活着。

陆柠一边翻阅一边说：“爸爸妈妈都对我可好了，我是他们唯一的宝贝。我爸爸以前喜欢架着我坐在他脖子上。”

他后脑勺靠在男人的肩膀，仰头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我爸爸话少，不太爱表达，但晚上哄我睡觉的时候会喊我小宝。”

他翘起唇角，也有被爸爸狠狠揍的记忆，但大部分都是很美好的。

蒋明易抱紧他。

陆柠垂下脑袋，往后翻：“妈妈上次去大宅，是不是跟你说过了，爸爸怎么走的？”

“嗯。”蒋明易和林雅单独聊过几句。

是林雅主动提的。

陆柠父母离婚是因为性格合不拢，且到了让妈妈无法忍受的地步。

主要这里面还夹着一方的父母。

陆柠的爸爸从结婚后一直在用小家庭的钱补贴父母那边，生完孩子后这种情况还在继续，让林雅无法忍受。

二十多年前，小年轻要做点事业还不像现在这么容易，林雅又是个好强的人，自己娘家是靠不住的，她就以为结婚后可以和丈夫经营好家庭。

谁知道，丈夫的父母那边像是蚂蟥一样，没完没了地要从刚刚组成的小家庭里找补贴。

本来没怀孕之前，林雅就开始觉得不对劲，犹豫要不要离婚，谁知道这个时候偏偏怀了陆柠。

林雅心里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所以肯定是要生。

她甚至想过，可能小家庭有了孩子，丈夫就不会再一门心思贴补父母那边。

可是她是低估了丈夫的“孝心”。

所以熬到陆柠稍微懂点事，林雅的小事业也有起色，她毅然决然离婚。

总不能生意做起来，钱还得分一半给丈夫的家庭。

林雅是要争取陆柠的抚养权，但法院最后判给了陆柠爸爸。

她也没有强要陆柠，陆柠爸爸人本质不坏，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对她而言反而可以安心做工作，也是隔三差五就去看陆柠，接陆柠玩，给他买吃的穿的。

钱款分清楚后，比婚前还好些。

只是没想到，陆柠爸爸没多久就因为去父母家时，帮远房亲戚做点农活，不慎碰到漏电的机器，就出了事，抢救无效而亡。

这件事里又有很多复杂的过往纠葛，林雅用了一句“陆柠爸爸死了都没想到，他父母还在用他的尸体弄钱”。

陆柠都知道那些事情。

妈妈不会对他隐瞒，不会让他有半分的误会，所以他从小就很清楚爸爸那边的亲戚是不可以来往的。

陆柠稍微走了下神。

蒋明易握着他的手一起翻到新一页：“过去的事情别多想。”

他惯常就不太爱说过去的事情，包括自己的那些，所以很少在日常相处中提到。

过去的事情，在他的世界里，只属于过去。

什么都代表不了。

陆柠点头，跟着一起翻。

新的一页还是爸爸，是带着陆柠去钓鱼的照片。

陆柠无奈：“爸爸如果能听妈妈一句，不那么倒贴爷爷奶奶，就好了……”

也就不会和妈妈离婚，不会出事。

“但是他不倒贴爷爷奶奶，可能就心里不好过，哎。”

很难得，从陆柠这样积极乐观的人嘴里发出如此无奈的叹气声。

蒋明易手掌覆在他的脸颊上，推着他看自己。

嗯？

陆柠疑惑地，缓慢地转动着眼睛望着他的眼眸。

他的眼睛里，有他。

蒋明易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而后推着他的脸去朝着相册，嗓音温柔而和缓：“没事，继续看。”

陆柠：……干嘛呀！

可是好喜欢，忍不住靠得更紧密一些，温暖。

蒋明易看着一张三口之家的合影，一对三十左右的夫妻拉着可爱顽皮的小儿子正荡秋千，捕捉的瞬间里，三个人笑着。

“爸妈都长得好看。”

“那是~”陆柠想，妈妈可不就是喜欢爸爸的长相嘛！

他都怀疑妈妈离婚后，再也不找对象，就是因为再也无法找到爸爸那样斯文的样貌。

少许，他才反应过来，悄声问：“嗯？你怎么就喊爸妈了……”

蒋明易的小臂横在他腰上：“不就是我爸妈？法律上的爸妈。”

陆柠心里想，可能是他自己还没适应。

也不知道多久才适应这个事实。

“笃笃笃——柠柠？”

林雅在门外敲了敲：“你和明易出来坐坐？”

这孩子真是的，把老爷子丢外面，也不管了。

陆柠也想起爷爷，赶紧拉着人出去，“也给爷爷看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他边走，想起什么似的说，“下午我们去古镇玩，我们坐小船，拍个合影好不好？”

这样子的话，他要重新准备一个相册，专门放现在的相片。

上次去海岛玩，还有一些海边和日出的，他都要存起来。

蒋明易听见他的话，瞥了眼客厅的老爷子，“好。”

陆柠发觉了，感觉微妙。

难道下午有什么特殊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