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温凉清醒的时候,胤禛还在旁边坐着。当温凉的视线落在他握着胤禛的袖子时,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给抽回来, 淡定地说道, “爷。”
他以后应该让绿意警惕这种情况。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先生终于清醒了。”
温凉抿唇道,“日后若有这般情况,您可以直接泼醒某。”他能感觉到随着他的话语, 胤禛的视线在一寸寸地扫视着他。
“那自然是不可能。”胤禛收敛了笑意, 轻声说道。
“先生赶路疲倦,便好生休息吧。”他欲站起身来, 温凉下意识又拉住胤禛的袖子,认真地拧着眉头。
“某有事……”温凉刚开口, 还没等他说完话, 便被站在门口苏培盛给打断了。
顶着胤禛和温凉淡漠的视线, 苏培盛讪笑着开口,“贝勒爷先生,万岁爷请先生过去。”
如果不是苏培盛拦着, 眼下梁九功已经直接入内了。苏培盛顶着莫大的压力才自个儿过来,免得出现什么不太好的场面。
温凉面不改色地松开手站起身来,欠身道, “某先过去了。”
胤禛颔首,目送着温凉离开,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刚才温凉想要说的内容对他应该很重要, 可如今被打断后,温凉还会不会说,那便是两回事了。
青石板上,温凉安静地跟在梁九功身后往前走,梁九功含笑道,“先生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呀。”
“梁公公言过其实了。”温凉平静地说道。
“先生这便是谦虚了。”梁九功微笑着又说,带着温凉绕过了画廊,又往着深处走去。
康熙帝的住所自然是在园林内最中间的位置,那也是最为幽静美丽的住所。
江南的秀美与北方的大气截然不同,融合在那弯曲小径上,悄然隐去在花木掩映中。微微洒落的小雨带着清新意味,轻柔的雨丝随着微风拂面,很快便沾湿了裸露在外的皮肤。
梁九功停下时,眼前的院落难得不是康熙一贯落脚的金碧辉煌,反而带着精致柔和,植株满地,争先恐后地感谢着这得来不易的雨水。
温凉入屋时,康熙帝正好在批改着手里最后的折子,哪怕他出宫在外,各地的奏折还是会源源不断地转递过来。
以前还能有太子一起分担,自从废除太子后,康熙帝便一直都在进行着这样高强度的运作,这对康熙帝本身而言也是负担。只是这些都不能为外人所道。
温凉默默地在康熙帝的示意坐下,然而仍视线停留在康熙帝身上。
康熙帝显得苍老了些,然那双眼睛还是同以前一般明亮,神情锐利,显然正在思索着奏折内的事情。
温凉不知道里面讲述的内容是什么,不过此物甚至让康熙帝的神色都变化起来,想必也是大事。
康熙帝在看完奏章后,这才抬眸看着温凉,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出来这么久,连一点消息都不曾往回传,这是一点都不知道长进。”
温凉道,“难道万岁爷没有得知关于某的消息?”他从容不迫的话语让康熙帝挑眉,继而不虞地看着他,“怎的,难道朕能从别处知道关于你的消息,是你不用写信回来的理由?”
这个诘问的语气很是理直气壮了,一瞬间竟是连温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让温凉给康熙帝写信?
这还是温凉从来都没想过的操作,这外来的信件该如何传递到皇宫去,的确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康熙帝看着温凉有点无奈的模样,忽而笑出声来,“你啊你,平日里看起来就很是匆聪明,怎么落到此处看起来如此愚笨。”他数落着温凉的模样,就像是在数落自个儿的孩子,很是温和。
温凉面不改色地说道,“所以皇上是打算让某如何?”大有种康熙若是指出来,他也能照办的感觉。
康熙帝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奏折丢到别处去,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模样说道,“在江南一年多,有什么感觉?”
这问题的跳跃程度很是可以了。
温凉微眯双眼,没有纠结于刚才的话题,镇定地说道,“江南风光好。”
“屁话。”康熙帝直接说道,回头看着温凉的样子就像是要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你要是再说这些乱七八糟无谓的话语,那便给朕滚出去。”
温凉的视线狐疑地落在刚才被康熙帝放到旁边去的奏折,半晌后说道,“万岁爷知道了?”
两个人的对话云里雾里,旁人听来许是有些矛盾。
康熙帝的脸色微变,阴沉着看着温凉,顷刻后才慢慢地移开了视线,“若是朕不知道呢?”
温凉坦然言道,“所以万岁爷还是知道了。”
按着刚才康熙帝的态度,应该是知道了关于和顺的消息。这当然是温凉的猜测,可康熙帝的态度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温凉道,“她已经出海。”他不慌不忙的话语含着莫名的韵味,似乎对此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康熙帝无话,默然看着窗外的景色,许久都没有开口。温凉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望着桌面的印痕出神。
康熙毕竟是天子,又时刻地派着人盯着温凉,如果他去广州的事情被康熙帝所知道的话,继而派人去查,那么查出和顺的情况,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对康熙帝而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了。
温凉默然想到。
半晌后,康熙帝这才又慢慢地踱步回来看着温凉,正色道,“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何还让她走?”
“既然她想离开,某不会去阻止他。”温凉平静地说道,“留下来,她也不会高兴。”和顺能在广东待这么些年,并不是这简单的亲情便能够动摇的。既然彼此间的情感并没有想象的深刻,为何要两相为难。
康熙帝无言,这件事情就此掀篇,无人再提起此事。
康熙帝在沉默后,许是心中有些不忿,又开始了日常的蹂躏大计,温凉在陪着康熙帝下了第三盘棋后,道,“若是皇上还想继续的话,某怕是不能奉陪了。”
康熙帝摩挲着手里的棋子,嗤笑了声,“怎么,输不起?”
温凉镇定地说道,光是看着他说话的平静语调,完全听不出他所说的内容南辕北辙,“某很想继续陪万岁爷下棋,然而精神不振,怕是片刻便会昏睡过去。”
他在路上奔波来回,下船后便直接被胤禛给拉了回来。虽然在马车上的确休息了好一会,然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真的得到休息。眼下又陪着康熙帝进行这种智益活动,温凉觉得他额头突突发疼,很是难受。
康熙帝这才想起温凉的情况,无奈地说道,“这便算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倒真是忘了温凉眼下的情况。
温凉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又回头看着康熙帝,淡声说道,“万岁爷又为何不阻止她?”
康熙帝既然知道和顺在广州,自然也是知道她离开,依着康熙帝的能耐,定然能够阻止和顺,他又为何不这么做?
康熙帝望着温凉,不动神色地说道,“你不是有了答案。”
温凉欠身离开。
康熙帝看着温凉的背影从屋中离开,视线又落到了他们进行到一半的棋盘上。温凉说得没错,康熙帝自然有能力阻止和顺离开,可正如同温凉所说的那般,阻止了又能如何?
天下皆知和顺和硕公主已死,如今尚家也渐渐没落,康熙帝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又掀开这件事情,而对和顺而言,这般的生活并非她所想要的,哪怕康熙帝并不想见和顺远离故土,可她活着,总比得知她的死讯要强些。
康熙帝踱着步在屋内来回走动,心中忽而泛起淡淡的悲哀,不论是和顺还是胤礽,似乎最终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结果。他越看重的人,往往反倒是离的更加远了。
温凉回去的时候,头一次感觉脑袋是真的成了浆糊,不仅非常地昏沉,而且还带着隐约的疼痛。他甚少熬夜如此,突然来这么一遭的确很是难受。
胤禛的院落早就给温凉备好了位置,温凉眯着眼往刚才的位置回去,不过片刻就直接昏睡过去,直到次日才起身。
绿意眼见着温凉苏醒,惊喜地说道,“先生,您总算醒了。”她手里还端着铜盆,连忙放下,仔细端详了温凉的情况。
温凉揉着额角说道,“我睡了多久?”
绿意谨慎地说道,“先生昨日下午便睡着了,约莫睡到睡了八个时辰。”温凉在心中换算了一下时间,乃便是十六个小时。
他皱着眉,“我竟睡了这么久。”绿意也没叫起他?
绿意给温凉端来了洗漱的用具,“贝勒爷早晨来看过您,然后嘱咐奴婢不要吵醒您。”
温凉这才点头,起身洗漱后又随意地用了点吃食,便让人都撤下了。或许是因为睡过了饭点的原因,温凉并不觉得饥饿。
昨日温凉来得匆忙,并没有仔细看过这园林的景色,今日站在院落往外看,这才察觉到与众不同之处。想必这个院落的修筑出自大家之手,每一处都带着隐秘的山水风光,着实不同凡响。能特地献给康熙帝落脚的地方,自然别具一格。
温凉因为被匆忙带来,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他出门在外所携带的,其他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温凉让绿意给苏培盛留了口讯,便先行回了苏府。
温凉离开杭州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此时院内的变化并不是很大。
除了莫名闹脾气的温良。
温凉刚入了院内便被温良直接扑到了身上,她气愤地赖在了温凉的肩头,不论绿意用任何的方法引诱她下来都牢牢地占据了领地,就是不肯动弹。那一大坨硬生生地挤在温凉的脖颈处,艰难地用爪子勾住,异常坚决地趴着。
许是因为温凉多次离开没有信誉的后果,温凉也不能成功让她下来。既然如此,温凉也没有刻意去做些什么,而是让她继续在肩膀上待着,“绿意,你先去把书房整理一下。”
绿意领命而去,而温凉带着大猫站在庭院内开始了不为人知的对峙,等到绿意出来的时候,大猫总算是从温凉的肩膀转移到了温凉的怀里,至少能够不影响人的走动了。
毕竟温良随着时日的渐长,体重也在微妙地增加中,早就不是当初那样了。趴在肩膀上的重量可算不得轻巧。
温凉抱着大猫入了书房,绿意把书房打扫得很干净,便是边角处都很细心地擦拭干净了。因为温凉不许其他人靠近的因素,屋内还残留着某种封闭的气息。
大猫不满意屋内的味道,总算是从温凉的怀里出来,然后趴在窗台看着温凉,长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带着微妙满意的弧度。
温凉在书桌面前坐下,一时之间有种莫名的冲动,要是他现在把大猫抱回来的话,她是会立刻冲上他的肩膀,还是会继续默默地跑开?他总觉得她貌似有些胖了,那软波波的小肚子就是一个明显的证据。
最终温凉还是把这种不得体的想法掐死在摇篮中,一本正经地抽出了还没处理完的事务开始看起来,要是在胤禛来前还没有弄完的话,那便是浪费时间了。
下午,温凉还泡在书房内没有出来,而胤禛却是到了门外。
绿意恭敬地把胤禛给请入屋内,他一身便装,收敛了身上的气势后也显得不那么难以靠近,漫步走到门口,只见温凉正认真地伏案看着些什么,而身边一坨白团子正团在旁边呼呼大睡,那条长尾巴漫不经心地勾住了温凉的手腕,似乎在担心这人一不小心又不见了。
胤禛屈指敲了敲门扉,温凉抬眸望着屋外,这才停住动作站起身来。
胤禛走入书房,直接走到了温凉面前来,“温良生气了?”
温凉低头看着那因为他的动作而茫然地抬头的大猫,“的确如此。”
胤禛摸了摸她的背脊,惹来大猫不轻不重地一甩,然后伸展着身躯又站起身来,一跃跳入了温凉的怀里,又压着人不给动了。
温凉安静地任着她动作,“爷亲自来请,怕是有事吧。”
他指的是昨日的事情,也是今日的事情。
胤禛淡声道,“的确如此。”
温凉和胤禛最开始的沟通并不怎么顺利,因为他没想到胤禛拒绝的原因便是这个,只是后来胤禛的确说服了他,若是按照他对江南的计划,或许在以后能够顺理成章地让胤禛接手江南,可这相较于京城的情况并不是那么严重,若是因此而惹来康熙帝的怀疑,便更加麻烦了。
许是因为多疑,又或者是因为底下皇子接连不断的小动作,如今康熙帝对这些更加不假颜色,容忍不得了。
温凉淡淡道,“若是如此,那杭州知府的儿子算是白死了。”那人的确死有余辜,只是后续的动作倒是不能用了。
胤禛挑眉,“那也是你的手笔?”
温凉颔首,“那人仗着父亲是杭州知府,便在杭州任意妄为,闹出了不少人命。”见着漂亮的姑娘便抢入府内,已经惹来不少民怨。王然倒是知道此事,可在他眼底,这也算不得什么,他总不能因此和杭州知府撕破脸皮。
胤禛沉着脸色,“当杀。”
温凉漠然道,“虽说除恶务尽,可贪官污吏,目无法度之人,是永远都无法清除干净的。”
胤禛不语,的确如此。
康熙帝在早年对贪官的力度很是严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现在还是越发的松懈下来。朱元璋对官员的严苛以及严刑酷法,最终还是阻止不了官员收受贿赂,这些并不是用酷刑便能处决的事情。
“广州的事情如何了?”
胤禛因为尊重温凉,并没有时时让人勘查着,因此广州的事情如今他也不是很清楚。
温凉道,“额娘还活着。”他的语调淡漠,不含半点波动,仿佛在说的不是自身的事情。
胤禛蹙眉,“和顺和硕公主?”
温凉颔首,淡声道,“她在广州多年,留下的势力尽数交给了某,如今怕是已经离开清朝远扬海外,不知所踪了。”
胤禛顿住,片刻后才说道,“你本不必告诉我这事。”
和顺会特地把手里的人全部交给温凉,自然不是打着让温凉交给胤禛的道理。
温凉漫不经心地说道,“此事爷早晚会知道,而且这些人手某取之无用,便是给了爷也没多大的关系,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胤禛抿唇,温凉还是如此,他忽而开口,“昨日在皇阿玛召唤前,先生想说的是什么?”
温凉回望着胤禛,三息后说道,“某已经忘记了。”
胤禛失笑,“若是以先生的能力都能够忘记,那还真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了。”
温凉淡定地胡说,“的确如此,昨日太过劳累,所以某的脑子的确不太好使。”能够如此随性地抹黑自个形象的人,也就只有温凉了。
既然温凉不愿意告知,胤禛也没有强迫的道理,他只是印证了昨日的想法而有些失望罢了。到底昨日温凉想说的事情是什么,若是当时能说出口,怕是能改变如今僵持的情况。
胤禛不久后便离开,温凉亲自送着胤禛出门,而后驻足门口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转身入了书房。自己还没有理清楚的东西,还是别随意出口的好。
温凉认真地在坦诚这个选项上打了个大叉,然后开始心安理得地改变计划,既然胤禛已经说服了温凉,那么此刻对江南的占据速度就不用那么快,温凉调整了计划后,便放慢了脚步。
南巡的队伍在杭州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只有五六天。而在这段时间内,温凉被康熙帝召唤的次数也算是不少,最后两日更是直接留在了康熙帝留宿的园林中,并没有回来。
因为这般的原因,温凉也偶尔会和其他几个皇子碰面。
实际上,即便所有的皇子都听闻过温凉的名头,但是真正熟悉见过温凉的人并不多,只有胤禩、胤祯、胤祥等人罢了。
今日还是胤褆第一次和温凉迎头碰上。
胤褆是来给康熙帝请安的。随同南巡的阿哥里面,就数胤褆的岁数最大,他本也是大阿哥,他然有种要身为典范的想法,日日前来不提,也时常以自身为榜样,提溜着下面几个小的。
今晨他起来的时候,时辰还算是很早,他早早便过来打算请安,没想到迎头便看到梁九功送着一个不大熟悉的身影出了门外。
胤褆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梁公公,此人是……”
梁九功欠身道,“回直郡王,这位是温先生。”温凉此刻正站在梁九功身后,见着是直郡王,也欠身行礼。
原来这人便是温凉。
胤褆注意到此人并没有行跪拜礼,他为此而不悦,然想起康熙帝对他的看重,也没有流露出其他的神色,“梁公公,既然皇阿玛已经醒了,那本王便先进去了。”他傲然地从梁九功让开的道路往里面去,身后呼啦啦随行的人也跟着一同过去。
温凉回想着刚才胤褆的模样,心中有了计较。
怪不得康熙帝从年幼时也算是颇为宠爱胤褆,他果真如史书所载很是俊美,应该说是这诸位皇子中相貌最为出色的了。
康熙帝的相貌也算是俊朗,后宫的妃子也各有特色,这膝下的阿哥公主自然没有长相难看的。只是这人各有各的不同,胤褆的俊美在这其中也算是难出其右。
梁九功歉意地看着温凉,“先生请。”
温凉摇头,“无碍。”
今日是康熙帝早早便清醒了,突发奇想想要把温凉叫来练拳,硬生生把温凉从床榻上给挖起来陪他练拳,可以说是非常的没有人性。而且康熙帝属于用完就丢,一练完拳就想起今早上还有事情,就臭臭脸色把温凉给赶走了。一个十足的老顽童。
温凉到了小径便让梁九功止步,虽说是让他送着他回去,可康熙帝用着最顺手的人还是梁九功,温凉自然不会让他跟着他回到小院。
梁九功冲着温凉行礼后,便往回离开,温凉独自一人在园林中漫步,倒也不是那么早便想要回去,这般美妙的景色,到处走走也并无不可。
温凉自从来了江南后,还难得有这种清闲时刻,随意地园林中乱走,走着走着倒是误入了后面的一片竹林。
微风飒飒,整片竹林都有着轻微的响动,温凉抬眸望着那盯上斑驳的阳光,地上破碎的光影,因为摇动的竹林而晃动着,没有固定的形状。温凉漫步走入竹林中,感觉到微微的寒意,可眼前的景致更加吸引瞩目。
他便是在此刻看到了胤禛。
胤禛在温凉进来的时候,便感觉到了那些许的响动,他回眸望着出现的人,“先生怎么这么早便起身了?”
温凉淡声道,“被万岁爷挖起来了。”
这般形象生动的比喻,立刻让胤禛联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皇阿玛的确是颇有童心。”这种大早上把人给拉起来的举动,不得不说带着某些故意。
温凉默然,的确如此,他也认为康熙帝定然是故意的,早晨望着他的眼神明摆着便是在逗弄他。
胤禛笑道,“早起也算是难得的好事,前段时间先生可算是乱来了。”
温凉那次睡得日夜颠倒,的确把绿意吓了一跳,事后也曾去告知胤禛,若不是胤禛看着温凉脸色如常,的确还是得派大夫去看看。
温凉神色不动,“某的作息已然恢复了。”
胤禛走到温凉身侧,看着他的脸色微蹙眉,接下身上的披风盖在温凉肩头,“先生穿得太少了。”
温凉抬眸看着胤禛,伸手按住了肩头上的披风,那厚实温暖的触感渗入了肌肤,又深入骨髓,“爷是从一开始的时候,便摸准了某的性格?”习惯成自然,拒绝反倒是矫情。
胤禛眉目栖息着浅浅的笑意,“自然不是如此。”
温凉的性格若是能那么简单就被看透,胤禛也便不用花费这么长的时间了。
温凉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手腕,又侧身看着胤禛的模样,本想说些什么,却在即将出口的时候又给收回来了,换成另外的一句话,“还请爷小心德妃娘娘。”
胤禛蹙眉,“先生寓意为何?”
温凉望着石子路那头渐渐传来的声响,随即胤祯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胤祥紧随其后,“爷应该知道某所指的是什么。”
胤禛脸色微沉,眼眸幽深,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胤祯与胤祥两人眨眼间便出现在他们身前,胤祯刚想说些什么,视线便被温凉身上的披风给吸引了注意力,他怎么记得四哥也有一件这样的披风?
温凉欠身,“十三爷吉祥,十四爷吉祥。”
胤祯随意地摆了摆手,视线还落在温凉身上,开口便问,也没注意到胤祥本打算拉住他的动作,只听温凉镇定地说道,“这是四爷的披风。”
“哈,我就知道!”胤祯露出笑意,心满意足地说道。
等等!胤祯的笑意在脸上顿住,然后顿时变成诧异,“既然这是四哥的披风,怎会出现在你身上?”他凶巴巴地看着温凉。
胤禛失笑,“自然是我给先生披上的。天气寒冷,免得着凉了。”他随即看着胤祯道,“你怎么过来了?”平素里也没听说胤祯什么时候这么早就起来了。
胤祯嘟哝着说道,“我这几天都一直过来练拳脚。”胤祥自然是给他拖过来给他陪练的。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头,若是胤祯能一直这般坚持下去,也不是什么坏事。
胤祯看起来有所思索,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胤祥拉住袖子,“四哥,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你也同十四练练拳脚,也好看看十四的情况如何了?”
胤祯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模样,抬头看着胤禛。
胤禛望着身前只矮他半头的十四弟,思及那瞬间渴望的神色,淡淡点头。他虽然不善此道,然只是比划一二还是可行的。
既然是练拳脚,自然是需要开阔的场地,这片竹林的中央便是如此,还有幽静的亭子静立在深处,着实是个好去处。这也是胤祯胤祥两人过来时连个侍从都不带的原因,难得有个悠闲安静的地方,再带着一群人便显得多余了。
胤祥和温凉两人坐在亭子内,空地上是胤禛和胤祯两兄弟在比武,的确是一副奇怪又悠然的画面。
“先生离京许久,风采如昔。”
温凉望着场内情况时,耳边突然想起胤祥的声响。他侧头看着十三爷,淡声道,“十三爷过奖了。”
胤祥摇头,慢慢地说道,“我并非在称赞先生,这只是实话。当初若不是先生在后面推动,想必十四如今也不是这般模样。”
胤祥听过很多次胤祯的抱怨,先前的时候他也以为温凉只是在讽刺胤祯,可后来随着胤祯的变化,他才骤然发现其中的不同。
若真是一次两次便罢了,可温凉每次的话语都一语中的,让胤祯郁闷的同时,却也鞭策着他不断地改变着,从最开始和四哥离心,到最后来两兄弟的关系越发亲厚……胤祥不认为这只是个意外。
温凉没有说话,胤祥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若非有先生在,想必如今十四还是继续跟着八哥,四哥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温和的模样了。”
胤禛的确看起来很是冷漠,可他对胤祯的关系也是实打实的,胤祥几乎是他一手带大,自然知道胤禛的心思。若说他对德妃娘娘没存着想念,那自然是假的,只是……那总没有很好的结果。
至少现在,胤祯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爷一直都是如此,并没有变化。”温凉波澜不惊地说道,似乎并没有体会到胤祥寻他说话的深意。
胤祥斟酌着语气,最后还是开口,“先生与四哥,似乎很是亲近。”
温凉淡淡言道,“某是爷的幕僚。”
“幕僚也当有界限之分。”胤祥此意已然逼近了某种界限。
温凉微挑眉峰,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反倒令胤祥心中打鼓,难道是猜错了?
“某乃尚家之子。”
胤祥疑惑,尚家之子,哪个尚家……等等?他猛然想起了某件事情来,诧异地望着温凉,这便是皇阿玛如此看重温凉的缘由。
“先生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场地中的打斗不知在什么时候便停顿下来,胤禛已然走到了亭子前,胤祯正一脸愕然地看着温凉,显然也是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对话。
皇家没有简单的人物,只消温凉这句话,一点便通了。
温凉镇定地说道,“十三爷十四爷皆是爷信任之人,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的视线在胤祯身上停顿片刻,“只希望两位不要告知他人,便是亲近之人也不要言语,温凉感激不尽。”
那淡淡眼锋扫过,胤祯不知为何打了个寒噤。他伸手摸了摸脖颈,许是因为刚才打斗弄出了一身汗水,“怪不得……你原来是尚家的人,不对,尚家什么时候有过长子了?”
胤祯刚说完,立刻联想到温凉之前男扮女装的事情,有种莫名僵住的感觉。
胤禛肃然,“此事不论是谁,便是额娘那处都不得告知,清楚了吗?”他严厉地看了眼胤祯,十四不情不愿地点头,如果此事皇阿玛是知道的,那便是默许了。他的确不能随意乱来,想来这也是八哥知道此事,却不曾动手的原因。
温凉忽而想到,按着和顺的性格,当不会便宜尚之隆才是,他蓦然想起尚家如今除了两个庶子外,便没有其他的子嗣,而且全是病恹恹的模子……这点点此前记下来的资料在温凉脑海中一闪而过。
“先生。”
温凉回神,眼前是胤禛温和的模样,“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