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十分钟前, 酒楼外面围了几辆商务车,萧鹤从车上走下来,两手叉腰朝门口看去。
“确定在里面吗?”他问。
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 回答:“没错,我们在a区的公园发现它, 昨天还攻击了两名出任务的成员。”
异能局能出来做任务的成员, 都是经验丰富的成熟异能者,普通异常生物根本伤不了他们。
这些半魂体已经凝成了实体, 具有一个邪神的力量。
“叮!”萧鹤低头看着手机,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阮景:按计划行事。
萧鹤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当他收到阮景的“业务咨询”时, 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他一开始怀疑作乱的“邪神”,多半是阮景身边那只异能兽。
让自己帮忙做法事祛邪,也只是一个幌子,很可能是阮景控制不住了。
现在他却改变了看法,因为酒楼里面确实存在两股力量。
它们来源相似, 极有可能因意外“联手”。
如果发生这种最坏的情况,他们取胜的几率则非常小。
先前俱乐部的伤人事件,没有立即对该异能兽发出通缉,是因为局内无法探测到其存在。
它仿佛突然在H市消失了一样。
只有萧鹤深信它还在阮景身边, 今天终于被他再次“找到”了。
他叫上几个身强体壮的队员,开始撞击酒楼大门。
在那一刻,其中的一股力量消失了。
他们都是异能者, 撞门的动作瞬间停了, 表情茫然惊恐地看着萧鹤。
“队长, 这……”
“继续!”萧鹤脸色发青, 抬起腿猛地踹门。
……
“喜欢。”阮景硬着头皮回答。
他逐渐意识到,小克苏鲁现在的形态是个“人”。
“你怎么……不吃?”
“……”
吃?阮景心里默念这个字,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对方把这些“信仰力”送给他,竟然只是单纯地让自己吃掉它们。
小克苏鲁对他那些忽悠的话深信不疑,本来阮景应该感到高兴的,但是现在他甚至都笑不出来。
他是真的吃不了。
这个好意最终只能辜负。
但是,这怎么让对方明白呢?
正当他骑虎难下之际,大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撞击,少年瞬间抬起阴鸷的眉眼,模样出现了细微变化。
下一瞬,两扇门忽然自己打开,萧鹤踹空后差点向前踉跄摔倒。
面前的酒楼大堂空气里飞舞着细小灰尘,等到灰尘消散,看到里面满地的狼藉,席间空无一人,阮景独自坐在台上。
能量波动的痕迹消失了,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也就是说,把其中一个吞噬掉的力量,就这么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不,这里还有另一人。
青年坐着的轮椅后面,还有一名银发齐耳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量高挑,白衣边缘有许多齿状缺口,像是被腐蚀过后留下的痕迹。
纵然萧鹤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现在还是懵逼了。
这是个什么事?
阮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显然异常生物里也并不常有“大变活人”的情况。
他抬起腕表看了看,说:“慢了一分钟整,不过……现在没事了。”
“阮总,那还要给你做个‘法事’吗?”
阮景顿了顿,说:“不必了。”
萧鹤的视线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流连,但是下一瞬银发少年挡在自己眼前。
“这位是……”
对上那双敌意的眼睛,萧鹤顿时感到莫名的危险。
“我的一个朋友。”阮景担心少年说漏嘴,先一步开口介绍。
“是这样啊。”
萧鹤沉吟了一会儿,在他口中这位“朋友”,危难之时为了保护阮景留下来。
听上去十足的情深意切。
“萧师傅,你是不是还有正事?”
阮景有意地提醒他,时间不等人,可不能让幕后之人跑了。
萧鹤也收了收心思,他点了点头。
“告辞。”
然后,这些绿夹克就一窝蜂地离开了酒楼。
周围又一次陷入静默。
阮景转头看向少年,对方眉眼如画,眼尾捎带些许锐利,垂眸时给人阴鸷森然的感觉。
他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问道:
“你……受伤了吗?”
少年循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衣袖上的缺口,焦黑的边缘被烈焰烧得不规则。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可爱。
少年觉得还挺有意思,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关心”自己。
“没有。”他认真地回答道。
“哦。”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
社恐人找不到话题,空气有几分尴尬。
少年抬起了手掌,掌心萦绕着白色个的光线,他正打算重提刚才的事。
阮景却慢慢转过身,说:
“我们回家吧?”
少年想了想,掌心翻下收进了袖口。
然后视线扫视了四周一圈。
这里的环境太糟糕了,阮景怎么会有胃口“进食”呢?
“好。”他答应了一声。
片刻后,酒楼门口。
上车之前,阮景回头看了看少年,欲言又止。
此时,司机已经看到他了,不禁揉了揉眼睛。
这……难道先生开窍了?
阮景刚抬起手掌,不是司机来扶他,而是碰到了另一只微凉的手心。
薄薄的茧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他。
少年眼底流露肆意笑意,说道:“我帮你。”
阮景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是,他还是忍着异样,接受了这份“好意”。
凌晨两点半,车抵达了别墅。
阮景走在前头,少年跟在他身后,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佣人面前。
小克苏鲁看上去,没有一点想变回去的意思。
阮景进入了书房,并顺手合上房门。
水晶灯光下,少年的银发更加耀眼,容貌具有某种蛊惑性,但是像是一张面具,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狭长漂亮的凤眸里,隐隐跳跃烈焰的光。
那一瞬间,他似乎在通过这张“面具”,和阮景真正地灵魂对视。
阮景心头蓦然一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就是他梦里的那个“人”吗?
等他回过神来,书房里充盈了无数的“信仰力”,在他们之间交错穿梭,其中蕴含着丰沛的力量。
“现在可以吃了。”少年认真地说。
“……”
阮景沉默了一下,坦然道:“我现在不想吃。”
“为什么?”
少年语气有些讶异,因为力量对大部分生物都很重要。
然而总体资源有限,基本上只有“不够吃”,不存在“不想吃”的情况。
阮景半阖着眼眸,这应该怎么编?
考虑到小克苏鲁好忽悠,他略作思索后,说道:
“我来到人类世界太久了,身体已经适应,吃不惯以前的……食物。”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景看到空气里漂浮丝丝缕缕白光,速度骤然放慢了下来,几乎快要定格在这个画面。
银发少年脸上露出失落,发色也微微暗淡。
“那你……还在生气吗?”
“?”
阮景目光茫然,听完他的解释莫名有点想笑。
这都过去多久了?自己都快忘了那件事。
听到他在低声发笑,少年蓦地抬起了头。
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笑脸,神情有些怔忪。
只见阮景轻轻摇头,笑道:
“我没有生气。”
少年眼睛顿时迸发亮光,心情也雀跃起来。
阮景也被这种高兴传染。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心情又变得复杂。
原来最近小克苏鲁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为了给他收集这些信仰力。
想到它一个个小心收集起来的样子,这时候阮景的心倏然变得柔软了。
虽然他是无福消受,但是……
他让佣人拿来一个圆底玻璃瓶,等到房门再次关上后。
阮景语气带着几分安慰,说:
“吃不了,但是可以存起来。”
他从小克苏鲁透露的信息里,知道“信仰力”只会被吸收,不会因时间而消弭。
少年此时十分开心,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本质上,他的目的就是让阮景高兴,不管是当成食物,还是当成摆件都无所谓。
他抬起手指轻轻挥舞,周围的信仰力就全都跟随指引,钻进了小小的玻璃瓶里,最后变成了萤火虫般的小点。
玻璃瓶口用丝带绑着个蝴蝶结,看上去就像个许愿瓶。
阮景把它放在了桌面左上角,大方地作为观赏。
然后,他就听到上方少年轻笑的声音。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都给你收集……”
面对这样直白热烈的话语,阮景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大脑运转了片刻,竟然搜索不到一句拒绝的话。
他没办法把对方当成某只触手怪物,而是一个需要全新适应的"人"。
……
某小区住宅内。
窗帘被全部拉上,室内一片黑暗,到处都透着压抑的气息。
吴文进站在神龛前,感知到庇护神已经动手。
此时酒楼里只剩下阮景一人,他这次必死无疑。
吴文进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露出笑容准备拜神还愿。
可是他刚刚弯下腰,却骤然五感消失,剧烈的痛疼自体内涌现,似乎被某种强大力量迎面冲击。
眼前诡异的红蓝焰火闪烁,仿佛一个个半魂体在跳跃挣扎。
他的灵魂一半献祭给了庇护神,所以一损俱损,此时魂体在肉.体里震荡乱窜,像是想要不顾一切逃走。
吴文进发出惨痛的叫声,捂着流血的双耳跪下来。
神龛里的石像咔嚓一声破裂,脑袋骨碌碌滚到了他眼前,巨大的恐惧感瞬间扑面而来。
这座神龛被突然出现的黑雾笼罩,吴文进仰头看去,接着极力瞪大了眼睛。
“你可以去死了。”
“……”
“砰!”紧锁的房门被撞开。
不同的门,外面来了同样一批人。
萧鹤首先冲了进来,看到吴文进躺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冉冉,过来看看。”
梦冉拥有治愈异能,她半蹲下来,将十字架项链握在掌心,凝聚出一道淡绿色的光,注入了吴文进体内。
片刻后,吴文进如梦魇惊醒般,急促地呼吸着说:
“别……别杀我……”
“……”
萧鹤和梦冉对视了一眼,看上去不容乐观。
当时酒楼里一定有“东西”跑了,而且不是攻击他们成员的那只,它……吃掉了邪神,然后对请神的吴文进下手。
萧鹤忽然想起进酒楼看到的画面,心里顿时有些后悔,当时那只异能兽绝对在里面。
可是,只有那个银发少年可疑。
这……真的有可能吗?
次日,阮景收到吴文进的消息,据说他昨晚突然头部遭到硬物撞击,现在躺在病床上仍昏迷不醒。
那个硬物,是一块残缺的石像。
阮景心里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他虽然不懂玄学术法,但是也曾略有耳闻。
当供奉的神像力量过强,即使一开始会帮助供奉者,但是长此以往会遭到反噬。
而且那个“邪神”是被吞掉的,很难说最后会不会把人拉下去垫背。
阮景后来去探望他,看到他的女儿和阮诺都在,正在掩面啜泣。
吴文进的主治医生说,他可能继续昏迷下去,处于类似植物人的状态。
至于什么时候醒,这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这件事暂告一段落,阮景生活也步入正轨,没有再发生离奇倒霉的事。
那些清查的业务按照程序进行,查出了吴文进挪用资金的问题,即使以后醒来也要背负法律责任。
在这之后,公司里发生明显变化。
吴文进不在股东会,找茬的声音没了,其他人都消停了很多,显现出一派安宁和谐。
但是,还存在一个新的问题。
那位跟他回家的少年,想跟自己睡觉。
阮景刚刚走进家门,面前的少年就迎了上来。
他不经意看到对方赤着脚,于是眉头微皱,拿起旁边的新拖鞋让他穿上。
少年眉梢轻挑,视线掠过阮景露出来一截白皙脚腕。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指腹摩挲,有点忍不住想把触手缠上去……
少年垂下眼眸,笑着答应。
拖鞋穿上去差不多合适。
两小时后,当阮景让他去客房睡时,少年神情不解,说:
“我们之前不都是一起睡吗?”
“……”阮景目光上下打量他,嘴角微抿,“现在不一样了。”
少年伫立在门口,一条手臂抵着门,颀长的影子倾覆在面前阮景身上。
阮景关不上门,只能抬眸看他。
少年只是执拗地盯着他。
“……”
“我不习惯跟别人睡觉。”他语气略感无奈地说。
少年闻言,放弃般松开了手。
阮景滑动两边扶手,转过身准备进房间。
忽然,身后走廊上灯灭,一道轻轻呢喃的声音说:
“这样就可以吧?”
轮椅顿时停了下来,轮子被某个力量缠住。
门口只剩下一双拖鞋。
阮景似有所感地低下头,看到车轮上缠绕的两条黑色触手,接着轻巧地攀附到他手边。
他习惯性地摊开掌心,细小的触手就爬了上来。
这时候,从刚开始那种违和感终于消失。
阮景的心情再次恢复平静,他悄然地长舒了口气。
月光凉如水,万籁俱寂。
阮景躺在床上,本来是怀里抱着小克苏鲁。
但是到了下半夜,缠绕着他腰间的触手变成了手臂,一个陌生带着凉意怀抱拥住了他。
少年半睁开眼睛,盯着他的睡颜愣神。
他喜欢这个样子的阮景,也想更多的与之接近。
比如用这个人类形态去拥抱,当对方温热的体温传来,会让他感到心情无比愉悦。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某个形态有这样的好处。
如果将来要回深海死域,那么他想带上阮景一起。
少年对于未来做了完美计划,从只有自己到心甘情愿加入另一个“生物”。
由于想得太美好,他最后忘了把自己变回去。
次日天亮,窗外鸟语花香。
阮景感觉腰上微沉,他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条手臂。
银发少年躺在自己身侧,睫羽轻垂,看上去格外岁月静好。
他的脸和对方咫尺之遥,连呼吸都彼此相融。
阮景猛地往后仰,身体挪远了些许,“你、你怎么……”
这种过分亲密的距离,对一个常年社恐的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你醒了?”少年睁开惺忪的眼睛,慵懒地说道。
“……”
阮景无意识地向后挪,因为没有注意到了床边,这时突然身体失去平衡倒下去。
少年眼睛瞬间紧缩,阮景身后出现了一条触手拉住了他。
阮景心里惊疑不定,这个画面太荒诞了。
那些触手似乎从少年的背后生长出来,只是他看不到而已,必要时能出现在任何地方。
片刻后,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怎么变回来了?”阮景板着脸问。
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阳光下那双眼瞳依然冷如墨玉。
好像是吸光的漩涡,照不进一丝光芒。
“你在……害怕我?”他反问道。
他反应让少年感到惊奇,从前只有自己的真身会让人感到畏惧,到阮景这里却刚好相反。
阮景并不是不习惯,是更怕人类形态的他。
“不是。”阮景也觉得反应太大,恢复表情后解释道:
“因为我被你吓到了。”
阮景担心他不理解,于是生动地讲述了一个例子。
“如果你在追逐猎物的时候,忽然它变成了一个人类,你会不会受到惊吓?”
少年沉默了一下,“那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也是旧神。”
“……如果它不是呢?”
“旧神在伪装自己。”
阮景莫名觉得,他对这种“手段”相当娴熟,完全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
还是说它们那些“神”,都有互斗的传统?
“总之,你不要突然变回来。”
少年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我会注意控制一点。”
于是,阮景没有再跟他计较早上的事。
时间到了,他就径自洗漱换衣去上班。
少年从房间走出来,一直看着他背影远去。
但是,他还是像颗望夫石一样留在原地,
他的眼睛落在虚空某处,准确搜寻到阮景坐上的车,画面拉近……再近。
阮景半倚靠着闭目养神,脸色看上去比昨日憔悴。
少年看出了他早上在说谎,那么自己……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他将信将疑,随便找了个人问。
小明笔直站在门口,透过墨镜打量他,半晌过后,说:
“怎么可能?你要是相貌丑陋,先生为什么带你回家?”
他话里有话,见少年深思不语,又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你是先生第一个带回家的人。”
少年闻言有些高兴,但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可是,他不愿意跟我睡觉。”
“……”小明闻言傻眼了,这是可以听的吗?
等他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没有少年的影子,连他这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没有察觉。
小明表情变得严肃,不敢再岗位上分神。
第二天晚上。
月光清幽,阮景躺在床上忽然睁开眼。
他低头确认了一下,怀里是某只触手怪物。
然后,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一夜好梦。
不过,阮景脸色不太好,因为他再次看到少年的脸。
“你故意……”他还没来得及训斥,就发现自己双手搭在对方身上。
维持着昨晚的姿势,看上去就是主动抱着他。
阮景想慢慢抽回手,但是少年此时也醒了。
“早上好。”少年微笑着说。
“……”
他发觉阮景有些奇怪,以为是因为自己,于是语气真诚地道歉说:
“我已经在控制了,但是因为力量的增强,某些形态会不稳定。”
这一“组合拳”套下来,阮景都给整不会了。
他心里有气也发不出来。
控制一点的意思,是指整晚不动吗?
话虽如此,但是阮景莫名感到一丝难为情。
他默默收回了手臂,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没事。”
相比于昨天,阮景现在心平气和。
他准备训练一下双腿,于是把左右腿放在床边。
手放在身边的柜子上,然后足弓使劲,一点点尝试着腿部力量支撑身体。
阮景额头冒着细密的汗,他深深吸了口气。
然而按着柜子的手掌心在颤抖,他不禁望着前方的地面,心想要是能多走上两步就好了。
下一瞬,一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阮景转过头看向少年,对方身量比他还要高些,略微喑哑的嗓音散发出蛊惑的意味。
“你想去哪儿,我牵着你。”
阮景眨了眨眼,垂眸说:“我想走到前面。”
少年嘴角轻勾,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牵着他的手慢慢迈开一步。
阮景跟随他的步伐,稳当地踩稳了地板,落到实处时他感到极大的心安。
温暖的日光照进窗户,投在旁边的白墙上,两个影子步调相同而缓慢,却透着一丝默契和谐。
此刻,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沉默的几分钟里,少年带着阮景走了一个来回。
他感觉体力有些透支,只能摆摆手,示意对方扶自己做到轮椅上。
阮景平时没有运动,只是尝试走动,脸颊就开始泛红晕。
他的胸膛起伏速度有些快,心脏更是在砰砰直跳。
少年缄默地站在旁边,目光不经意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
锁骨上的肌肤泛着淡红,光洁完好,看不出半点疤痕。
少年稍稍错开目光,问:
“你想要站起来?”
“嗯。”阮景拿毛巾擦拭额头汗水。
少年眸光微暗,又问:“我能帮做些什么吗?”
如果阮景向自己许愿,他一定会想办法实现。
你留在我身边就行。阮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分。
“像这样,在我身边就可以。”
旭日初升,洒进满室灿烂金光。
少年伫立在他身旁,垂眸凝望他柔和的脸庞。
心脏漏跳了半拍,紧接着被黏腻的情感包裹起来。
“好。”
……
阮景半夜带少年回家,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顾溢之耳朵里。
他第一个反应是谣言,直到自己的秘书看到阮景和少年出行成双,看上去更是举止亲昵。
这个周末,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他决定亲自去“探查”一番。
复古花纹黄铜大门徐徐展开,门口的小明恭敬地将顾溢之迎了进来。
顾溢之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装,步履从容地走进庭院。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阳光下花草上沾染了露珠,树叶成荫,周围显得格外宁静。
阮景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瞥了顾溢之一眼,自然地打招呼。
在和顾溢之的相处中,他逐渐适应了“好友”的关系,偶尔也能开两句玩笑话。
“这不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才过来看看。”
顾溢之忽然提起酒楼的事情,说:“王英应该气坏了,自己的晚会给搞砸了,还得罪了一些人。”
酒楼发生的怪事最后不了了之,从细节上看绝不是人为,但是现在也无从查起了。
“当时偏偏吴文进没去,我怀疑……”
顾溢之说到这里,试探性地去看阮景。
阮景知道这事他查了挺久,肯定瞒不过他,于是点了点头。
“你猜得没错。”
他把吴文进干的事说了一遍,不过避开了小克苏鲁的那部分。
顾溢之鲜少表露愠怒,此刻也忍不住开骂:“呸,真不是东西!”
阮景沉默地倾听着,等他逐渐平复情绪。
后面,他想起了另一桩事情,“开发区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解决了,今天顺利动工。”
说到萧师傅的团队,顾溢之还夸了一会儿,说他们非常专业,期间再也没有灵异传闻出现。
“对了。”顾溢之回头看了看室内,语气透着几分好奇地问:
“听说有人奋不顾身救了你,被你带回来悉心……疗伤?”
他措辞十分委婉,但是阮景却有点受不了。
“外面都怎么说?”
“他们说你包养了小白脸。”
“……”
阮景盯着顾溢之看,这绝对是他到访的真正目的。
他无奈地扶额,“我说没有,你信……”
下一刻,他感觉传来脚步声,高大阴影自身后倾覆下来。
从顾溢之惊愕的眼神里,他知道一定是看到了那位“小白脸”。
“你好!”顾溢之率先打招呼,“初次见面,你就是路见不平相助的……英雄?”
少年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我们见过了。”
“……啊?”
顾溢之仔细端详这张脸,五官深邃,气质超然脱俗。
如果这是他见过的世家子弟,一定会留下特别的印象。
阮景连忙接话补救,说:
“他的意思是在报纸上见过。”
不久前,顾溢之接受了一个财经记者采访,别人在报纸上见过他也正常。
少年对此不予否认。
他享受阮景这样努力帮自己说话,仿佛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顾溢之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嘟囔了道:
“我就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少年站在两人之间,气氛突然有些静默。
有些话也不太好说,顾溢之暗中看了他好几眼,只不过对方都没有识趣地离开。
阮景抬头看少年一眼,说:“你先去里面等我好吗?”
少年其实早就注意到气氛不对,但是对此视若无睹。
闻言,他眸光微微闪烁,随即笑着点头:
“好,我等你。”
“……”
他转身从葡萄藤架下经过,直到消失在他们面前。
不过,他没有回房间,而是留在了后面的院子。
明媚的阳光下,银发少年半倚在一棵槐树下,身后落叶簌簌,清风吹动发丝、白色衣摆。
纤长的睫羽落下阴影,他良久敛眸沉默。
因为心里有些在意他们,五感也无意识地向外捕捉信息,此时耳畔就在回荡远处的一段对话。
“我记得你养了宠物,怎么没看见?”
顾溢之一边说,一边手指随意拂过路边的花。
“……跑了。”阮景说。
“啊?”
阮景略作思索,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捡到它的时候,它还在街上流浪,可能不喜欢被人圈养吧。”
顾溢之没有多想,一拍手说:
“真是可惜了,我家里养了只拉布拉多,本来还想两家能经常串门。”
其实全程阮景都没说养了什么,但是对方就下意识以为他养的是狗。
阮景默然不语,这个话题也就此结束。
“……”
流浪?少年在心里咀嚼了两遍。
对这个模糊的形容词,他不禁打心底里发笑。
不知不觉,连眼底也盛满了笑意。
发现了这一点后,少年嘴角笑意渐收,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他又忍不住想到了进门时,他们对话的内容。
小白脸……又是什么?
乍一听不是好词,但神奇的是他并不生气。
他乐意跟阮景扯上关系,最好其他人少来吸引阮景的注意力,至于别人怎么看根本无所谓。
傍晚时分,顾溢之跟阮景告别,驱车离开了这栋别墅。
书房里,吊灯散发暖色调的光。
三面立式大书架里放满了书,梨花木桌上简洁明净,左上方放着一只地球仪,旁边是一只“萤火”点点的许愿瓶。
阮景向后靠在椅背上,手里正随意翻阅一本……生物学的书籍。
平时没有别人的时候,他会找自己感兴趣的书看。
还好原主兴趣广泛,什么藏书都有,闲暇时不至于太无聊。
“你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来到中间世界的吗?”
少年坐在对面一张真皮座椅上,手半撑着脸颊,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口中的“中间世界”,就是人类世界。
阮景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和他四目相对,又强调道:“你通过什么方法,离开卡达斯山脉?”
“……”
嗯,原来是指那个遥远的“故乡”。
阮景之前营造了“背井离乡”人设,为了不引起他的悲伤,小克苏鲁也从来没有追问他的过去。
现在少年的问题相当关键,如果他还装作忘记了,那就显得有些“假”了。
阮景神情稍敛,缓缓合上了书籍。
短短几秒内,心里一个故事就成型了。
“这只是一个意外。”他沉声说道。
少年屏息凝神,上身微微前倾。
“当时出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灾难,极其庞大的自然现象,我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最后陷入了漫长昏迷。”
阮景声音轻缓,有种引人入胜的魔力。
他适时的停顿时间,给予听众以想象的空间。
少年已经入神,正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然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庞大的自然现象……是极端雷暴还是大风雪?”
“大风雪。”
后面阮景又讲了其他细枝末节,全部是模棱两可的词语,反正怎么猜都是对方想要的“答案”。
以前的小克苏鲁听到这里,都会表现出心满意足的样子。
此时少年没有开口,神色却有些凝重。
他还在总结阮景给出的信息,但是不管怎么推敲,都存在太多缺失和漏洞,根本无法判断其族群具体位置。
少年毫无头绪,心里隐隐浮现另一个可能。
片刻后,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最后是出现在冰川上?”
阮景手里继续翻看书籍,闻言没有多想,轻轻点了点头。
“嗯。”
“这不对。”少年眼里流露疑惑,喃喃地说道:
“卡达斯山脉附近没有冰川,再往外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
阮景心里微惊,刚刚自己是被套话了?
他抬起眼眸望着少年的脸,这时才意识到小克苏鲁和少年的差距。
现在的少年不好忽悠了。
周遭的空气莫名有些凝滞,隐约充斥着一丝怀疑。
阮景神情淡定,忽然目光落在桌上的许愿瓶上。
“你看,它们很漂亮不是吗?”
少年视线落在玻璃瓶上,随即一愣。
这句话无异于在赞扬他的能力,只有自己能帮他收集这么多“漂亮”的信仰力。
少年脸颊微红,轻声道:
“你……喜欢就好。”
阮景见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于是作出对玻璃瓶兴致盎然的样子。
修长的手指抚过玻璃瓶表面,点点闪烁的白光在四处漂浮,仿佛是一片小小“星空”。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不着边的问题。
“这里面能有多少信仰力……”
结果,少年下一秒接话。
“五百二十个。”
“……”抚摸玻璃瓶的手指顿住,阮景心里有点难以置信。
记得这么清楚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小克苏鲁是数过了。
少年见他神色有异,有些紧张地问:
“是不是太少了?”
阮景坐直了身体,轻轻摇头说:“不是,这个数字在人类社会里,具有特别的意义。”
“这通常出现在人类的情人配偶之间,代表着一个约定俗成的语言。”
少年拧着眉思索,“是……什么?”
“我爱你。”
“……”
少年神情怔愣,心脏在剧烈跳动。
他被这三个字迷得五荤八素,智商瞬间急降,心里丁点的疑惑也不翼而飞。
即便是遇到最危险的猎物,他也未曾像现在这么紧张,人类形态的胸腔充盈着某种甜滋滋的情绪。
少年垂头不语,一直在出神。
阮景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刚才一顿科普,把少年的“求知欲”带偏了。
但是,片刻后还是不见对方有动静。
阮景从书上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灼灼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然后轻问道:
“你本来有名字吗?”
少年嘴角微翘,脱口而出几个模糊字音。
但是阮景听不懂,只觉得语调格外低哑神秘。
少年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阮景尽力模仿语调,“阿……撒托斯?”
……
“祂是阿撒托斯!”
异能调查局中央控制室,有人看着大荧幕发出一声惊叹。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穿白色的橡胶制服,他扶了扶老花镜,伸长脖子仔细辨认画面。
“祂能够在其他维度世界自由穿梭,其中一个世界向总部发送过信息,阿撒托斯在旧神之战中受伤,残魂下落不明,我看……祂就坠落在这个世界。”
只见大荧幕上在投放一个监控器画面。
正是酒楼里的阮景和银发少年,他们周边白雾弥漫,一起看向大门的方向。
此时,银发少年被单独放大。
萧鹤放在操控台上的双手攥紧了,他强压下心里其他情绪,敬重地询问道:
“纪老师,你能确定是他吗?”
纪西华又盯着画面看了半晌,没有做出肯定回答。
面对萧鹤希冀崇拜的视线,他讪笑了两声,说道: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值得怀疑的人里面,只有他符合银发、力量怪异的特征。”
只是外表符合特征,不代表这具人类壳子里是同一个魂体。
最重要的是能确定祂的身份,将来就能顺利找到其弱点。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顿时有些沉默。
“别丧气。”
忽然,纪西华把老花镜一摘,对着他笑吟吟地说道:
“你老师我出手,一定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