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下乡小猫猫
顾休与:“……”
他冷声道:“这些人里头哪个发疯了?”
云晚汀:“……”
顾休与开车,云晚汀坐在副驾上,一面戴着耳机听白噪音,一面将其中一个信封打开。
情书同样是用盲文书写的,他一行一行读,才读到“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开学典礼”,便被顾休与握住手腕。
前方红灯,顾休与一停车,给他戴上眼罩道:“累得走路都打飘了还看?睡觉。”
云晚汀:“……”
手中情书被抽离,他只得道:“我还没有读完,你不要把它弄坏啦。”
顾休与面无表情地将情书给他塞回书包里,深呼吸几下方道:“……行。”
二人此行的目的地,是宣门南郊的陵园。
下车时天色阴沉下来,细雨濛濛,宛若胶质一般黏到人脸上。
顾休与撑起伞,牵着云晚汀一同上山。
这里是宣门的著名景点之一、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也是云晚汀父母埋骨之处。
除了生病导致无法出门之外,云晚汀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在刻有二人姓名的墓碑前停住,顾休与放下自己的两束花,将伞放入云晚汀掌心,轻声道:“就在这,我去旁边等你。”
云晚汀点点头。
顾休与走远了些,走到听不见云晚汀说话声的距离时才停住。
云晚汀扶着墓碑缓缓蹲下,将自己抱着的两束花放好。
他蜷着身子,额头靠在墓碑上,感受到湿凉的雨水。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包纸巾,一面擦拭一面缓缓小声道:“爸爸妈妈,今天高考结束啦。”
“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上大学。”
“我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开心的。可是我今天听人说,他因为喜欢,会失去理智,会想杀掉别人。”
“我听不太明白,可是又觉得有点难过。”
“刚才来的路上,新柳姐问我最近要不要给她写歌或者和她一起录歌,我答应了。”
“最近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多,如果真有前世,不知道你们前世会不会也是我的爸爸妈妈。”
“……我还是很想你们,每天都很想。”
他不知道父母长什么样子,连回忆都无从谈起。
手触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也只摸到单薄的平面。
唯有名字与生平是刻上去的。
“云桐萱、木自恒。”
“生于19xx年,xx市人……20xx年x月在参加……时壮烈牺牲。”
云晚汀缓缓闭上眼,迟钝地擦了擦脸。
十三四年匆匆而过,除了这寥寥几行字,他关于父母的印象已经越来越淡。
可在某种意义上,他又永远留在了五岁。
永远是那个,一夕之间失去双亲的五岁小孩。
见他起身,顾休与迅速过来,毫不犹豫地将人揽入怀中,又不禁一寸寸收紧手臂,直至被怀中的柔软身体挤压得胸腔闷痛。
“我又哭鼻子了,”云晚汀抽泣着,小声道,“呜,明明上次答应、呜答应妈妈这次不哭的。”
顾休与扣住他后脑勺,按到自己肩头,道:“我给你挡着,他们就看不见你哭了。”
云晚汀:“……”
正打算下山回家,顾休与却陡然道:“你拿一下伞。”
云晚汀怔怔地接过,打着一把拿着一把,听见顾休与走向他父母的墓前。
“咚”一声闷响,顾休与在雨中重重跪下去,甚至还磕了几个响头。
震得云晚汀眼皮一跳,眼泪都惊回眼眶里去了。
他茫然道:“顾叔叔,你做什么呀?”
顾休与起身朝他走近,道:“总觉得你爸爸妈妈会想托梦揍我。”
云晚汀不解其意道:“什么?”
顾休与扣住他手,道:“没什么,回家吧。”
云晚汀十指原本被缠绵细雨沁得发寒,顾休与却丝毫不受影响,热烘烘地入侵他指缝,灼得云晚汀猛一瑟缩。
顾休与眉头一紧,道:“冷?”
他干脆将云晚汀双手都拢起来,用自己的体温捂着。
下山途中,云晚汀有些出神。
他发觉最近顾休与牵他手的频率好似越来越高了。
从前二人都是挽着手臂,或是顾休与握着他手腕,多数时候甚至隔着衣袖。
然而近期却……
怀着困惑回到顾家老宅,一进门便听见各色声线齐齐道:“Surprise!”
二人被喷了满头彩纸,顾老爷子朗声笑道:“祝贺我们宝贝幺幺高考完毕!……哎这是怎么了,怎么俩眼这么红啊!”
老头子语气诧异而焦急,余下众人也都立刻围上来。
屋里除了二老与佣人们之外,还有顾诚先一家,以及隔壁盛家一家子。
盛父迟疑道:“是考试不顺心还是……不对啊幺幺就算不顺心,也能考状元不是?”
“是不是顾休与欺负你了?”顾老爷子每每想起顾休与过年那天的举动便一阵心梗,当下吹胡子瞪眼,马上便要请家法。
“……不是,”云晚汀解释道,“刚刚去看过我爸爸妈妈。”
“……哦,这么回事儿。”老爷子嗓音低下来,拍拍他肩膀道,“别难过,好孩子。”
老太太更是不禁搂着他心疼道:“哎哟我们幺幺不哭不哭,家里人都跟你爸爸妈妈一样疼你。”
云晚汀正偎在老人家臂弯里,怀中忽然塞进来一束向日葵与扶郎花,对面盛尘光笑道:“幺幺,前程似锦。”
云晚汀意外道:“尘光哥哥?”
“是啊,我回来了,”盛尘光意味深长道,“而且,不会再走了。”
“都别站着,快快快洗手吃饭。”老爷子招呼道。
餐桌上,吃到一半,老爷子举着杯普洱茶道:“诸位,过两天,我打算带幺幺还有回风,去趟宁阗!”
众人皆一怔。
宁阗是老爷子当年下乡的地方,一晃近半个世纪,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太太讶异道:“怎么突然要去宁阗?”
“忆苦思甜,”老爷子慷慨激昂,又补充道,“幺幺不用,你就去那看看风景就行,宁阗有山有水,好玩得很。”
“我反对,”顾回风急道,“宁阗偏僻,医疗条件跟不上,幺幺生病怎么办?”
“你小子都能想到,爷爷想不到吗?”老爷子嘲讽道,“我当年在宁阗那会,可是把身上新伤旧伤大伤小伤都治好了,那有个魏大夫,很不简单,我前段时间好容易联系上那边,幺幺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顾回风又反驳道:“都多少年了,魏大夫现在不也老掉牙了吗?”
“臭小子,”老爷子敲他脑袋,道,“魏大夫家里头还有孩子有徒弟呢!”
“我想去。”云晚汀倏尔道。
桌上瞬间阒寂,众人齐齐望向他。
云晚汀小声道:“总去其他大城市比赛或者考试,好多年没有去过远离城市的地方了。”
“那就这么定了。”老爷子一拍大腿道。
“那我也去,”盛尘光旋即道,“顾爷爷,我也想去忆苦思甜。”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道:“你那是去忆苦思甜?我都没脸揭穿你。”
“我也去。”顾休与紧跟着道。
老爷子一瞪眼道:“不成!你去了公司怎么办?”
他带云晚汀去宁阗,放松散心、调养身体是一方面,让他暂时远离顾休与、两个人都冷静冷静是另一方面。
顾休与冷静道:“线上办公,如果有急事,就麻烦盛总。”
盛尘光他爹:“……”
顾休与继而道:“何况您不答应也无法左右我的去留,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废物。”
十几岁的废物盛尘光、顾回风:“……”
老爷子简直想毙了这个逆子,大喘气十几下后才压下火气道:“随你!”
出发之日定在顾回风期末考试之后。
在此期间,云晚汀已与卓新柳所在的昌泽娱乐签约,成为了娱乐圈一颗小小新星。
经纪人张中辛年近不惑,是昌泽娱乐的王牌经纪,和云晚汀见过面之后就有点父爱泛滥的意思。
入职体检之后看着报告单上没几项正常的数字,张中辛不禁抹泪说:“晚汀啊,你还这么小,一定好好注意身体!”
关于顾休与,云晚汀当然不会主动透露二人关系,可卓新柳演唱会上已经拍到了顾休与,张中辛总得问一问。
云晚汀斟酌措辞道:“顾休与是我爸爸的朋友,我爸爸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和顾家人生活在一起。”
张中辛愕然,合着这是真豪门呢。
签约之后便要开始筹备第一张专辑。
在发专之前,张中辛给云晚汀开通了微博账号,第一条微博是一张生活照,顾休与拍的。
照片中云晚汀白衣黑裤、抱着吉他坐在卧室窗边的毛绒软垫上,达利则趴在他身边。
昌泽娱乐的官博也发了云晚汀的照片,特地官宣新签艺人,并@云晚汀。
超话里苦苦等待大半年的粉丝们简直喜极而泣,转发评论里一片“啊啊啊啊”“老婆老婆老婆”“终于”,点赞按钮上充斥着各种悲伤、惊讶、抱一抱、高兴的花式赞。
张中辛入行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一等一的毒辣,对云晚汀信心十足,对于他的出道专辑自然抱有无尽期待,并不急于令其面世。
现在云晚汀仍有一定热度,虽说相较于去年有所减淡,但已经比其他新人好太多了。
张中辛示意他在作曲之余,时不时发点创作或者生活日常,偶尔也可以直播一下,给粉丝们一些甜头。
云晚汀遂听话地照做,
粉丝们每天在微博上云养小猫,评论大部分洋溢着母爱,但苦茶籽也没少乱飞。
有些话云晚汀不明白什么意思,便会去问顾休与。
某日他只是发了条教达利玩益智狗狗玩具的短视频,热评第一条:“逗狗的小猫咪生来就是要被麻麻炒炒的!”
云晚汀听了两遍都不懂“chǎochǎo”的意思,便问顾休与:“顾叔叔,‘chǎochǎo’是什么?”
顾休与接过他手机来一看:“……”
他平静道:“……就是喜欢你。”
云晚汀半信半疑:“……哦。”
顾休与纠着两条眉毛点开评论区里乱丢苦茶籽的粉丝的主页,性别都是女,他眉心略微放松一点。
可随即映入眼帘的又是她们主页里关于云晚汀的、更加部川库子的个人微博。
顾休与:“……”
他冷静半晌,才将视线艰难地从那些字眼上移开。
从宣门至宁阗需要先坐飞机到距宁阗最近的机场,再转火车、巴士。
云晚汀还是第一次坐绿皮火车。
行驶过程中,车身会间歇性颠簸,感受太过明显,加之颠簸时会发出一下接一下的沉闷声响,云晚汀很难入睡。
软卧包厢里唯有他和顾休与,云晚汀躺着,顾休与坐在中间小桌边工作。
“顾叔叔。”
他一叫,顾休与便迅速道:“怎么,睡不着?”
云晚汀点点头。
顾休与略作思索,问道:“要不戴耳塞,或者戴耳机听点音乐?”
云晚汀言简意赅道:“不要。”
顾休与又提议道:“听不听故事?”
云晚汀摇摇脑袋,道:“不要,我可以用APP听小说,不用你讲。”
顾休与:“……”
老男人忽然不被需要了。
云晚汀语罢也不躺下,依然默不作声地面向他。
顾休与顿时猜到小猫有自己的小算盘,便顺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云晚汀拿过枕边自己的小双肩包,取出一只小匣子给他。
顾休与打开,却是一只灰黑色陶埙。
“想听我吹这个?”顾休与无奈道,“不怕听见第二种噪音?”
云晚汀只催促道:“你拿起来试一试嘛。”
顾休与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拿出那只埙。
可他仅凭直觉堵住那几个孔洞,却真的吹出了几句成调的乐曲。
云晚汀听见那段曲子也是一怔。
“逢年过节时,军中也偶有庆贺,将士们唱战歌、舞剑舞刀,虽无琴瑟,却可击缶、擂鼓、吹埙。”
“那你可会吹埙?”
“臣愚钝,不通音律,拢共只会吹半阕曲子。”
……去年他第一次感受到有关陆长侵的回忆,便是从这几句话开始。
在此后漫长岁月中,他也听过陆长侵吹自己唯一会的那半阕曲。
同顾休与此刻吹出来的,别无二致。
云晚汀不待顾休与吹完,便自顾自躺下蒙上被子,还转身面对墙壁,将后背留给顾休与。
顾休与:“……”
他尚且震惊于方才情形,怎么一晃神小猫又不理人了?
他试探道:“吹得太难听了?”
云晚汀:“不是。”
“……生气了?”
“没有哦。”
顾休与搁下陶埙,单手拢住被子,轻易便令云晚汀掉了个个儿。
云晚汀:“……”
顾休与扒拉两下被子,将他的脑袋从里头解放出来,果然又对上臭脸小猫。
顾休与心知现在追究云晚汀为什么生气无济于事。
毕竟要弄懂小猫咪生气的原因,比解开世界十大未解之谜还要困难。
他只得将桌上的笔塞进云晚汀掌心,道:“没有彩色荧光笔,用这支黑色中性笔将就一下?”
云晚汀回忆起起上次给他画小猫头时的场景,一帧一帧说不上来的暧昧旖旎,哪里还会再给他画。
他将笔又拍回顾休与掌心,道:“以后都不画啦!”
顿了顿,他又说了句自己在微博上学到的话:“你晚上,最好睁一只眼睡觉!”
顾休与:“……”
坐上小巴士之后的路便明显崎岖一些,平坦的水泥路渐渐出现石子、黄土,甚至泥水。
纵使云晚汀没有晕车的毛病,却也被颠簸得够呛。
也顾不上和顾休与闹别扭,恹恹地趴在顾休与臂膀之间,有气无力道:“……什么时候到呀。”
顾休与低声安抚道:“快了,要不要喝水?还是再睡会儿?”
云晚汀缓缓摇头道:“喝不下,睡不着。”
顾休与思忖少顷,拉开自己的背包。
他们几个带的行李十分简单,不过是些生活必需品。
行李箱和背包的空间基本都用来给云晚汀带东西了。
衣食住行恨不能面面俱到,尤其是饮食上,顾休与只怕宁阗艰苦,云晚汀的胃要受折磨。
他取出一瓶NFC青柠汁,倒进云晚汀的奶瓶里,凑近他唇瓣道:“柠檬汁,喝一点。”
云晚汀阖着眼嘬果汁,跟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似的。
巴士是包的,除了司机外,唯有云晚汀与四个大男人。
老爷子心疼小崽崽,忧虑道:“幺幺难受不难受?待会下去让你顾叔叔背着你……不对,让你尘光哥哥背吧,回风也行。”
盛尘光一个“当然”尚未出口,顾休与便斩钉截铁道:“我背习惯了,不用换人。”
气得老爷子愤愤转回头去。
好容易抵达宁阗的九廊村,也是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魏大夫早早便带着孩子徒弟等在刻有“九廊”字样的大石头旁,望眼欲穿。
瞧见几人下车,老人家不禁热泪盈眶,蹒跚迎上前来。
俩老头久别重逢,激动地对了对拳头。
魏大夫有一子一女,女儿嫁出宁阗去了,儿子孙子则留在宁阗行医,还收了几个徒弟。
魏大夫七老八十了,虽说还康健,却也极少亲自看诊,如今说起宁阗魏大夫,都默认指他的儿子,而魏大夫则被称作“老魏大夫”,他孙子则是“小魏大夫”。
这数十年来,魏家医术渐渐闻名遐迩,不少人跋山涉水也要来瞧瞧自己的疑难杂症,魏家家底便也日益殷实。
可宁阗毕竟贫困,几乎是有钱无处花,唯有新房盖了一间又一间,占地广阔,用以给远道而来的求医之人歇脚,颇有些一半旅舍、一半医院的意味。
魏家人始终不曾离开荒僻的宁阗,拿闲钱设法开垦田地,再雇佣村里的贫困户耕种,加之外来人中不乏富贾,倒是拉动了宁阗经济。
老魏大夫介绍过自己身后的晚辈们,便不由自主地先看向云晚汀。
他从少到老,一辈子都在行医,医治过的顾客中不乏容貌出挑的,可出挑诚这样的确从未见过。
都道美人如画,可眼前这个,却比世间无数丹青妙笔还要摄人心魄。
甚至这病容难掩的模样都不显出半分憔悴,反倒愈发衬出他姿容楚楚、犹如一捧清寒易碎的月光。
老魏大夫心中啧啧赞叹,问顾老爷子:“这是您孙女?”
顾老爷子:“……?”
他瞧了眼云晚汀,才恍然大悟。
小猫头发一直没去剪短,漂漂亮亮地婉伸向鬓边脑后,且这一路舟车劳顿,扎个小揪揪也不舒服,现下也是披着,齐肩的长度。
他又生得白皙娇俏,陌生人一见自然难辨。
老爷子笑意豪爽,道:“是我孙子,不过和孙女一样千娇百宠养着,家里都疼着呢。”
老爷子指着顾休与道:“我儿子。”
又介绍了盛尘光和顾回风。
老魏大夫瞧了瞧顾休与脖子上挂的奶瓶还有右手拎着的杏粉色双肩包,以及男人背上小猫似的小崽崽,不由嘀咕道:“……这,够早婚早育的啊。”
他自言自语,顾老爷子耳朵有点沉便没听见,顾休与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眉心一跳,解释道:“不是亲生的,是恩人家的孩子,和我爸的亲孙子是一样的。”
老爷子忙附和道:“是,是。”
老魏大夫这才了然。
小魏大夫名叫魏继东,比云晚汀大一岁,念医科大学,如今在暑假期间,便回家来帮忙。
魏大夫四个徒弟年龄也差距略大,师兄师姐已过不惑之年,师弟郑鸿飞尚不过二十五六岁,小师妹陈姝怡则和魏继东同岁,也是同届。
三个年轻人打从一见面起,视线便没离开过云晚汀。
魏家空屋子多,收拾出四间来给五人住不成问题。
安置下来之后,顾老爷子便请魏大夫给云晚汀看看。
魏大夫一番诊治,又同父亲及师兄师姐商谈几句,又问过云晚汀先前的病史及就诊情况,才将顾老爷子和顾休与单独请到隔壁屋子。
“小公子这眼睛,我们也无能为力……”老魏大夫长叹道,“体质上倒还能帮上点忙,只要不操劳过度或者受太大刺激,至少能做到不会像去年那样,出现骤然垂危的情况。”
老爷子失落之余又有些安慰,也只得道:“那也好,那也好。”
顾回风耳朵贴着门板,愣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瞧着魏家那仨后生围着云晚汀越贴越近、问这问那,他又火气直冒。
“哎哎哎当心当心。”
年轻的小药剂师突然闯进来,前头还有一条大黄狗。
他原本是遛狗的,此刻却被狗绳拽着往前,使出吃奶的劲也拽不回来。
大黄狗一路叫唤着跑进屋里,盛尘光立刻朝云晚汀身前一挡,险些被狗啃上一口。
云晚汀听见犬吠,便问道:“是狗狗吗?”
“是,”郑鸿飞道,“给医院看门的,跟村里恶霸似的凶得很,我把它牵出去。”
“没关系。”云晚汀蹲下,朝狗叫的方向招了招手。
大黄狗突然便哑了火,整条狗都矜持下来。
它缓缓踱步到云晚汀身前,云晚汀摸到它的尖耳朵,轻轻揉了揉。
大黄狗温驯地朝地上一趴,好令云晚汀更方便动作。
魏家这边几个人啧啧称奇,唯独顾回风和盛尘光心下毫不意外。
别说区区一条狗了,便是恶狼和毒蛇,到了云晚汀跟前也得瞬间谄媚地贴上去。
不多时顾家父子便过来,老魏大夫做主说让客人休息,屋内这群人才各自散去。
顾休与拉上屋内窗帘,环顾一圈。
魏家这房子的布置可谓十分有年代感。
南边一张极其宽阔的暖炕,电脑电视都是大块头老爷机,没有空调、冰箱、洗衣机,唯有俩风扇、只能冷冻的冰柜、搓衣板,木柜上还搁着磁带机和收音机,顶灯倒还算亮。
云晚汀道:“顾叔叔,我想洗澡。”
房内有独卫,顾休与打开磨砂玻璃门。
大约由于主人家是医生的缘故,入眼第一观感是近乎雪亮的干净,空气中尚有未散去的消毒水味。
抽水马桶与莲蓬头俱在,寻常人用着绰绰有余,可没有浴缸,顾休与担心云晚汀会摔着。
他将沐浴用品搁到莲蓬头旁边的托盘上,牵着云晚汀进浴室,打开开关调试好水温。
云晚汀摘下自己的小领带,正要解衣服纽扣,却并未听见顾休与离去的脚步声,不由问道:“顾叔叔,你还在浴室里吗?”
“嗯,”顾休与答道,“地滑,怕你摔着。”
他杵在这,小瞎子心再大也不可能自在,小声辩驳道:“哪里那么容易摔。”
顾休与解释道:“我闭着眼,不看。”
云晚汀只站在花洒底下,不言语。
顾休与思考须臾,从脏衣篮里拿出云晚汀的领带,走上前道:“那你用这个把我眼睛蒙上,如果我要扯它,你能听见声音,对吧?”
他是铁了心要留在这,云晚汀只得将自己那条杏粉色的小领带给他蒙眼睛上,再打个蝴蝶结。
顾休与还自觉背过身去。
衣料摩擦过肌肤表面,撩起一串窸窸窣窣的响动。
莲蓬头喷出温水,每道水柱都纤细,与沐浴液相溶时会有无数小泡沫“啵啵”鼓起,待掌心抚过,再“噼啪噼啪”破开。
随着温热水汽氤氲蒸腾,浴室这方寸大小的空间缓缓升温,天花板上凝起一颗颗水珠。
湿度也在明显攀升,水汽裹住人周身,又钻入鼻腔,几乎连喉口与胸肺都一并润透了,以致一呼一吸都拧出潮热水滴来。
随着蒸汽一并沁入肺腑的,是蜂蜜与柠檬融合的气味,应是来自于那瓶好似小熊怀中蜜罐一样的沐浴液,却又不仅来自于它。
甚至,那瓶沐浴液并非这味道的主要来源。
目不能视时,其余感官居然可以灵敏到如此地步。
顾休与抬手触及覆眼的柔软领带,可乍一接触,手掌又好似触电一般猛地垂下去,再缓缓攥起拳。
直至柔白掌心将莲蓬头开关向内一推,水声戛然而止。
云晚汀洗过澡后,口唇有些发干,嗓音比平素更虚弱一些:“顾叔叔,可以帮我递一下浴巾吗?”
这很难不因。
今天长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