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天池晚宜随口提了一句让裴谨修带着池绪练书法。下午回家吃完饭后,池绪就颠颠地跟在裴谨修身后,一脸期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字呀?”
裴谨修看了一眼客厅悬挂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就快七点了,七点他要去看新闻联播。
当然,是在脑海里由系统放给他看的。
毕竟一个六岁的小孩再早熟,天天守在电视前追新闻联播也非常奇怪。
考虑了下时间,裴谨修和池绪约在了八点。
说完后,他就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一到没人的时候,呈现出半透明灵体形态的系统就会主动飘出来。
它悬在裴谨修身旁,主动汇报起了之前裴谨修吩咐的一些事的后续。
“……林恒亲自去了苏北市,有个银行行长已经落马了,预计九月份之前就能彻底收网。
“宋俊昨天去长明市出差。虽然出差是真的出差,但他视察完分公司后又悄悄去见了两个人,一个是陈书书,另一个是昇阳资本的总经理冯昭……”
轻轻地眨了下眼,裴谨修面无表情地想:倒都是熟面孔。
《豪门之抵死缠绵》里的熟、面、孔。
陈书书是宋俊还没搭上池晚宜之前的“糟糠之妻”,没领证的那种。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名叫宋嘉良。
宋嘉良甚至比池绪还小几个月。
裴谨修不知道书里的池晚宜去世之前到底知不知道真相,但他已经在池家住了小半个月了,眼观池晚宜和宋俊,怎么都称得上感情甚笃、情意正浓。
也就是说,现在的池晚宜肯定对宋俊出轨这件事一无所知。
池绪就是在这样一个表面上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的,被养得天真烂漫,真诚善良而又不谙世事。
但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建立在危楼之上摇摇欲坠的幸福,顷刻间就会崩塌尽毁,还不如从未有过。
夜色浓郁,头顶的灯光好像突然暗了一个度般,系统说完后,房间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不可避免的,裴谨修又回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不想回忆,没什么表情地垂下眼,强行截住了发散的思绪,思考起了接下来的行动。
情感上,裴谨修很想立马告诉池晚宜事情真相,每晚一秒他内心都会多增一分的愧疚。
但理智上,他现在还不能。
出于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池晚宜的身体健康。
裴谨修推测,小世界为了保证剧情合理化,通常会采用极端的方式避免节外生枝,所以如果他骤然把真相告诉现阶段本该对此一无所知的池晚宜,极有可能加速池晚宜胃癌的到来甚至恶化。
也许一夕之间,池晚宜就会因突如其来的疾病而完全丧失意识与行动力,公司控制权反而会落到宋俊手上。
那样一来,他反而是好心办坏事。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池晚宜婚姻变故会直接影响到祯河的股价,而祯河董事会最近正计划以股权融资收购国外一处宝石矿山。
祯河已经为这项收购项目付出了很多前期成本,就算抛开这些成本不计,收购宝石矿山也是祯河集团发展珠宝设计、提升其品牌价值至关重要的一步。
身为一个年轻的奢侈品品牌,祯河成立至今只有短短三十年。五十年前,池晚宜的父亲池祯考上了F国顶尖珠宝设计学院,并拜国际顶尖珠宝大师奥莉维亚为师。
他在国外求学过程中偶然结识了同样才华横溢的池河,两人互相欣赏,很快就坠入爱河,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后不久就一同回到了国内,携手创业。
祯河虽然比不上国际奢侈品长达数百年的地位积淀和历史古韵,但凭借着巧妙的设计理念与精湛的工艺,也收获到一大批中高阶层顾客的认可。
但这些努力仍不足够,祯河离顶级奢侈品还有相当漫长的距离。
而现在,一个大好的机遇就摆在眼前。
一直以来,祯河服装部发展得要比珠宝设计部强上许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服装可以靠设计感赢得顾客的认可,而珠宝设计却要求原材料具有一定的稀缺性。
机遇稍纵即逝,如果错过了,祯河未来十年或许都将原地踏步,甚至退步。
如果这个时候传出婚变,祯河集团的股价势必会跌,内斗之下,这次并购竞标就极有可能失败。
所以,他起码得等这个并购项目成功结束后。
至于第三个原因,那就是他目前还没有证据。
没有任何宋俊实质上的违法犯罪证据。
提前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最多也就只能把宋俊赶出祯河集团。
只是这样,那怎么够?
他当然是要宋俊失去一切,锒铛入狱,牢底坐穿。
打蛇就是要抓住七寸,一击致命。
在原书时间线里,祯河早已不复存在,宋俊经营的公司变成了“俊书”。
或许在池晚宜骤然去世后,祯河就被里应外合的宋俊与傅家人拉高股价套现出手,宋俊利用从背叛祯河得到的好处发展起了他和陈书书的奢侈品品牌“俊书”。
这中间肯定会涉及不少违法勾当。
只不过宋俊无才,俊书最后也没能做下去。濒临破产之际,宋俊向傅赫川献上了池绪,这才换来了昇阳的融资。
昇阳资本是傅赫川的父亲傅决与江宁成立的一家投资公司。
裴谨修确实没想到,宋俊竟然这么早就搭上了傅家人的船。
看来就算日后池晚宜没出事,宋俊想吞掉祯河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调查宋俊这件事,裴谨修最终还是交给了系统。
听完裴谨修的吩咐,系统很快就消失了。
刚好七点整。
看完新闻联播后,裴谨修仿佛入定般,静坐着整理了一下思绪。
十五分钟后,他站起身,先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又从书架上挑选出了几本字帖。
摸过那几本似曾相识的古朴书籍,一时间,裴谨修有种打破了世界壁垒,触摸到了原本时空的虚幻感。
“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注1)
裴谨修学书法也很早,和原主差不多大小年纪,他还记得自己临的第一个帖子是《曹全碑》。
那是裴泠特地为他请的书法老师,名叫贺华年,任首都书法协会会长。
裴泠去世后,裴谨修流落澄县福利院。
小地方贫穷落后,裴谨修本来是没什么机会继续学书法的,但因缘巧合之下,澄县希望小学的语文老师孟子冬发掘了他的这一特长。
孟子冬是个狂热的书法爱好者,见到裴谨修的字后,惜才之心顿起,辗转为他找来了澄县最好的一位书法大家,李游。
也正因孟子冬的这一举动,间接地将裴谨修从彼时无法挣脱的泥沼深渊中拉了出来。
往后五年的时间里,裴谨修天天跟着李游学习书法,风雨无阻。
他从书法里一步步地明心正性,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重回裴家后,连贺华年都对裴谨修的字赞叹连连。
两位书法老师都对裴谨修帮助巨大。方才那一段话,正是第一节上课时贺华年教他的。
彼时的裴谨修大字不识一个,哪儿能听
得懂这些佶屈聱牙的之乎者也。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番话出自蔡邕的《笔论》。
所以裴谨修也很乐意带着池绪一起练字。
这让他有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薪火相传的使命感。
八点一到,池绪就准时准刻地跑来敲门了。
裴谨修让他进来,教他握笔,教他感知笔毛,教他如何写出中锋线条。
池绪很乖,学什么都很认真,有模有样的。
不像裴谨修原时空里那个小他十多岁的继弟,站没站样,坐没坐相,要么拿着毛笔在纸上画乌龟,要么墙上地上亦或者脸上胡涂乱抹,而周铭仕那个老王八蛋只会笑着夸一声:真有童趣。
两相对比,裴谨修越看池绪越觉得顺眼。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池绪站了一晚上,画了一纸的横和竖。
裴谨修问他:“枯燥吗?”
池绪眼睛亮亮的,摇了摇头:“不呀,很有意思。”
看他表情,确实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耐心好,天赋高,认真且富有专注力,这些素质可都是天才的标配。
在某些方面上,池绪确实也称得上是个天才了。
想到这里,裴谨修看池绪的眼神都不禁多了几分欣赏,教他练字的兴致也高了几分。
就这样,他们俩每天早上出门晨跑,白天去少年宫,晚上回来练字,时不时地一起出门遛狗,打打羽毛球。
时间过得很快,度过炎热的夏天,马上就到了八月底。
离小学开学只有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