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世上没有人比云不意更清楚浊云是种什么东西。

腐烂、朽败、肮脏、恶臭, 不?过是它的表象,只?需一盆凉水加一颗皂角就能冲洗干净。

浊云真正可怖之处, 在于它可以将这些表象转化为对心灵、魂魄的侵蚀。

你的身躯泡在它烂泥似的表象里,与此同时,你的心神也将沉浸在它释放的无数负面情绪当中,爱恨嗔痴、执着不?甘,乃至罪愆加身的绝望悔恨。

这些情绪垃圾会让你随着灵魂烧灼的剧痛而一点点沉沦其中,直至被击溃心防,性情大变。

你会变得凶残酷烈、阴沉分裂,就像被魔鬼侵占了躯壳, 最终只?能拖着千疮百孔的身心死在痛苦的杀戮里。

差一点,只?差一点,云不?意就会落到?那种境地。

如果不?是他运气好?,遇见了秦离繁, 他现在可能因为?堕落成杀人如麻的灵草,被镇杀后在史?书里记一笔,再填进文学?创作的素材库, 成为?百年千年后人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所以云不?意怎么可能不?厌恨浊云, 怎么可能不?憎恶将浊云带来人间的林葳。

他甚至想把林葳头朝下倒栽进浊云里, 让他也体验一把自?己过去的痛苦。

秦方看看暴怒的云不?意, 再看看被冷天道提在手里的蘑菇。

怪道云不?意嫌弃那玩意儿?,原来是用浊云养出来的。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无霏不?明所以,低声问老船夫:“浊云是什么玩意儿??而且那边不?就一片影子吗?哪儿?有云啊?”

老船夫还没来得及回答, 就听冷天道淡淡提醒:“仔细看, 那片影子在动。”

两鬼赶紧抬头, 只?见林下无风,树荫不?动, 投射在地的影子却?正缓慢地向后蠕动,仿佛退却?的潮水,隐隐能看出几分胆怯之意。

影子一动,扎根在里面?的蘑菇自?然也跟着挪,它们从地里拔出两条细长的根,像人走路一般慢慢后退。

“活的。”玉蘅落皱眉看向冷天道,“你那颗……”

话未说完,就见冷天道揪住蘑菇身下探出的两根细须猛然拽断,再将整颗蘑菇揉成烂泥。

嘶……

玉蘅落移开视线,莫名有点幻痛。

云不?意却?已无心关注其他,他盯着那片逐渐消退的浊云,枝蔓贴地游走,缓缓逼近。

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冷静,至少先摸清周围环境,看是否有埋伏,再去针对浊云。

然而看着那滩污泥的逼样,云不?意真的很难不?狠狠地先抽一顿。

可是对付这玩意儿?,物理攻击有用吗?

云不?意的思维虽说有些过载,却?还没有到?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地步,于是一边向四面?八方铺开枝杈准备包抄,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这种秽物。

思来想去,他想起自?己有一个技能,或许能对其造成特攻加暴击的效果。

净化。

云不?意冷笑,枝蔓已然悄无声息地完成对浊云的合围。它面?积不?大,也不?深,净化起来或许并不?困难。

带着这份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自?信,云不?意深吸一口?气,枝叶猛然舒展、张开,碧绿的光芒流经每一截枝干茎叶,顷刻照亮半座树林,惊破天光。

前?所未有的高亢吟唱随着光芒的迸发?而迸发?,如同巨鲸出水时的一声长啸,又似龙吟天际,凤鸣九霄。

在场的人、妖、鬼、猫同时感?觉心神震颤,那是在庞大而浩瀚的力量倾覆下的颤抖,也是对亘古绵长的岁月无声的低首。

绚丽的光彩竖起天之四级,汪洋倒悬于天,巨大的鲛人奔向沉入地底的星辰,拥抱皓月。

云不?意这一次发?动净化技附带的幻境较之前?两次更加广阔华丽,尤其是那一声声吟唱,已经从虚无缥缈向极尽真实转换,仿佛是从人的心底涌上的歌声,穿透灵魂、涤荡灵魂。

秦离繁怔怔凝望着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出神,仿佛灵魂脱窍。玉蘅落的反应与他差不?多,只?是更严重一点,毕竟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身躯。

秦方一反常态的不?淡定?,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喃喃道:“不?过几日时间,阿意的灵力为?何增长了这么多?……”

旁边,冷天道感?觉胸腔被人猛敲一记,闷哼着弯腰捂住胸口?,两只?金色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在头顶冒出,眼瞳和头发?也朝着金色渐渐洇染。

除他以外,反应最大的竟然是被明无霏救下的五个百姓,他们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与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污浊的黑气从七窍内溢出,逸散得越多,他们的脸色就越是惨白如鬼。

明无霏原本正受净化之术影响,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冷不?防瞥见那些浊气,整个人顿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右手往背后一抓,抽出了一把近两米长的巨大□□。

“孽障!”

秦离繁离她近,登时被吓了一跳:“他们的状况是古怪,但也不?到?孽障的程度吧?”

老船夫摇头,雷击桃木斧头不?知何时已紧握在手:“不?是骂人,也不?是孽障。明丫头说的是业障——那些黑气,是业障。”

世人一生或多或少都做过小奸小恶之事,因而凡人生来就有业障。

穷凶极恶之人业障如云如雾,死后会被镇压到?忘川底下历尽灵魂碎裂之苦,直到?把业障消磨干净,才能再入轮回。

而普通人,虽然也有业障,却?不?过是几缕细丝,除非牵扯沉重的因果,否则最多略微影响人生运道。

但这五个人七窍里溢出的业障竟有源源不?绝之势,就仿佛他们血肉已被掏空,只?剩下一具裹满业障的皮囊。

“先捆起来。”

冷天道面?无表情地扫了那五人一眼,抬头望向前?方。

云不?意的主?枝已然化作朦胧光辉,光芒围绕着一道清瘦背影,簇拥他翻飞的衣摆。

净化之术如同抽离的蚕丝,自?那道人影指尖扩散,瑰丽的幻境笼罩着整座山林,仿佛朝霞被裁下一角,铺陈于此。

那滩浊云在光明之下无所遁形,突然像一片阴云般浮上半空。底下长出短小的蠕动的触肢,密集地甩动着,发?出嚓嚓声,诡异可怖,令人生厌。

云不?意放任它攻到?自?己近前?,一挥手,净化之术的力量轰然坠下,如一道光柱击穿浊云,从穿透的位置开始扩散,将污浊的烂泥蒸发?成丝丝缕缕的气体,再聚拢吞没。

跟云不?意火力全开的净化技相比,浊云这点体量简直不?够看,一个照面?就被撕扯成棉絮似的碎片,不?一会儿?便?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半点残余也没剩下。

见状,云不?意狠狠出了口?恶气,起伏难定?的心潮总算稍微平静下来。

然后他一转头,就看到?明无霏救下的五个人仰面?朝天,手指抓着面?颊露出《呐喊》同款扭曲表情,七窍生烟,仿若吐魂。

而其他人就只?是看着,也不?动手救人。明无霏和老船夫更是连武器都掏出来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刚刚还拽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云不?意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放出去包抄浊云的枝蔓通通收回,本来还想缩进瓷盆,结果低头一看,盆碎了,只?好?变成一颗小苗苗,就近蹦到?玉蘅落头顶。

玉蘅落眼珠子上移,差点瞪出斗鸡眼。

云不?意藏在他厚实的软毛里,叶子斜向一侧:“他们……什么情况?”

秦离繁捏住他捧在手心:“看到?他们吐出的那些气息了吗?那是业障。”

云不?意怔了怔,还未开口?,就被秦方揪过去揉了揉叶子:“寻常人身上可不?会有这么多业障,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罪孽滔天的事。”

云不?意蹭蹭叶片,刚要说话,冷天道的手便?伸了过来,将他提溜到?掌心拢住,轻轻掐了掐他细嫩的叶尖。

云不?意:“……”

你们搁这接龙撸猫呢?

云不?意叶子一竖,正想挽回尊严,就见那五人终于借着净化之术的残余力量吐完业障,轻飘飘倒下,手脚歪扭地折起,仿佛被抽空了骨骼,只?剩一张薄薄的人皮摊在地上。

从云不?意施放技能到?现在,只?过去不?到?半刻钟,他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双目涣散,茫然望天。

直到?林六儿?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沧桑瘦削的面?颊忽然拧成一团,露出一个扭曲痛苦的表情,两手抱脸,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被她的叫声惊醒,白萍萍震惊地瞪大眼,眼神从愕然到?绝望的转换,竟有一种令人悚然的感?染力。

三个男人则是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红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地上的沙土石头就砸向被冷天道捧着的云不?意,额角脖颈上青筋暴突,状若疯狂。

云不?意让他们整懵了,一时没想起躲,是冷天道挥袖挡开了那些攻击力为?零的沙石,几个禁锢咒又将他们钉回地上。

“你们发?什么疯?”玉蘅落气势凛然地拧眉喝问。

“毁了……都毁了……都没有了……”

林六儿?还在尖叫,白萍萍两眼发?直地喃喃着不?知所谓的话,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看得人心底直冒寒意。

李青山看着云不?意,眼中的怨恨令人惊心。

下一刻,这五人的身体忽然化作一捧黄沙倾泻在地,消失得猝不?及防。

众人一愣。

倏然寒风吹起,将地上的黄沙聚拢成门扇状,“吱呀”一声打开,门内黑洞洞的漩涡透着无言的邀请意味。

云不?意怔怔歪头,语气中带着些迷茫恍惚:“那不?会就是……鬼蜮的出口?吧?”

东南在死,西北向生。

此处正好?是鬼蜮的西北角,这扇门又是净化了浊云,“消灭”了那五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后出现的,很符合通关后出口?自?动出现的游戏套路。

可这是现实,套路比游戏深多了。更何况林葳那种人,怎么可能设置如此简单的“通关”条件。

云不?意既不?解,又不?安。

四周静默片刻,明无霏甩了甩□□,语气和破风声一样凌厉:“无论?对面?是出口?还是陷阱,我都必须进去看看。”

老船夫颔首,将斧头往肩头一扛,背脊都不?佝偻了,浑身上下流露着凶暴蛮横的气势。

秦方看了云不?意一眼,他小小一颗蜷在冷天道掌心,头都没回就点头答应。

“那便?一起吧。”秦方说道,“我们为?解决鬼蜮而来,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明无霏冲他们笑笑,一马当先地走进了那扇门。

众人依次跟上,在通过木门的时候,云不?意冷不?丁晃了晃叶子。

冷天道低头:“怎么了?”

云不?意绕到?他颈侧:“我又闻到?了,灵魂腐烂的味道。”

……

门的另一边不?是出口?,至少不?是下山的路,而是一条穿行于荒废田地间的曲折泥径。

微冷的风卷着枯干的沙粒从众人脚边拂过,风中携来什么东西腐烂的气味,间杂着纸张燃烧后的味道,有些呛鼻。

云不?意在冷天道掌心歇息片刻,感?觉被净化技能抽空的气力恢复了点,便?再度催长枝叶探头打前?锋,一边游弋前?行,一边观察周边环境。

这条路不?长,确切地说,是这片田地不?大,地面?荒芜皲裂、杂草丛生。而在路的尽头,有一座同样破败荒凉的村子。

众人靠近村口?后,风里忽然多出幽幽咽咽的哭声,烧纸的味道也更重了。

秦离繁伸手指向前?方,村里有几间院子打通了院墙合并成一间,里面?堆起几座新坟,方才化作黄沙消失的林六儿?就坐在其中一座前?哭。

白萍萍眼眶通红,麻木地烧着纸钱,左手紧紧抓着一只?脏兮兮的虎头布偶,嘴里不?住地呢喃着什么。

云不?意仔细听,她说的是:“闺女,娘对不?起你……”

众人还不?知作何反应,院子右侧的一扇门突然被人撞开,赵五举着两颗蘑菇冲了出来,欣喜若狂。

“还有!我这里还有蘑菇!还有蘑菇!”

话音未落,李青山跟韩溟追出了门外,一人一边抓着他的手争抢。

“那是我的!是我辛辛苦苦藏起来的存货!还给我!”

韩溟声嘶力竭地叫喊,即使被赵五挥舞拳头打断了鼻梁也不?肯放弃,硬是凭着一腔执念将他按倒在地。

李青山还是一脸的愁苦,他帮韩溟压制赵五,嘴上却?说:“不?能吃了……不?能再吃了……这东西它……它……”

李青山的话没能说完,韩溟就一把抢过赵五手上的蘑菇,顺手抄起旁边的石块砸在赵五头上。

赵五的头瞬间破了一个窟窿,里面?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污浊腌臜的黑气。

是业障。

“我看他们真是疯了,需要好?好?清醒清醒!”

明无霏皱紧眉头,提着□□就要去帮他们“清醒”。

但刚迈出一步,云不?意便?伸出枝条揪住了她的衣摆。

“这事儿?不?对劲。”冷天道提醒,“再耐心看看后续。”

明无霏看看云不?意,这株灵草实力超群。

再看看冷天道,这位在远州灰色地带一向被视作半仙。

明无霏思索三秒,收回了脚步。

院子里,经过一番头破“血”流的争抢后,两颗蘑菇被分成五份。

白萍萍和林六儿?一拿到?自?己那份就迫不?及待吃了下去,韩溟和赵五同样如此。倒是李青山犹豫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唉声叹气地将其吞下,眉间的褶皱似乎更深了。

五人吃下蘑菇后,闭眼静静等待片刻,再睁眼,面?前?的世界就变了,他们的表情也变了。

白萍萍兴奋地扑向前?方,弯腰抱住空气,将手上的布偶递出去,脸上有了神采,麻木的表情也变得慈爱。

她蹲在地上,手臂虚环着轻拍,柔声细语:“闺女,你跑去哪儿?了?娘亲怎么一直找不?到?你啊!你看,娘亲帮你把布偶补好?了……哎呀,怎么脏了?肯定?是娘刚才不?小心扔到?地上沾到?了灰尘。不?怕啊,洗干净就好?了,娘亲这就帮你洗干净……”

林六儿?靠在墓碑上,手扶着墓碑前?方的空气,似乎在搀扶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脚下迈着步子,却?只?是原地踏步,她却?一无所觉。

林六儿?无奈地叹气:“娘,您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缝衣服了?我早说过您身子不?好?,该多休息的,夜里灯那么暗,您又上了年纪,把眼睛熬坏了怎么办?我知道,您是想为?我分担一点事情,可缝衣服能挣几个钱?药钱都不?够,您就听我的,好?好?躺着,啊。您活得好?,过得好?,我心里才踏实,才对未来有盼头啊……”

李青山坐在屋檐下,手势和动作都是抽旱烟,面?前?却?空无一物。

他呆呆望着水井的方向,半晌也不?发?一言,忽然不?知看到?什么,急匆匆地起身冲到?井边,在半空捞了一把:“阿秀,小心点!上了年纪的人了,怎么还馋这一口?冰西瓜?唉,我不?是不?让你吃,可这瓜才放下去啊!你就到?旁边坐着,等再过一会儿?,我就帮你捞上来,啊。”

韩溟跪在地上,两手攥紧,似乎是握住了什么人的手。

他一个大男人,此刻却?涕泗横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娘,儿?子知道了……一定?、一定?好?好?读书,以后出人头地……没哭啊,只?是眼里进了沙子……我、我就是太久没见你们,想你们了……爹,娘,你们怎么不?等我回来啊……”

赵五缩在墙角,抱着那块打伤了自?己的石头,一下一下轻轻摇晃。

他说:“说好?了等我回来娶你的……我们都说好?了……我好?容易赚够了聘礼,你怎么就不?见了……我怎么就找不?到?你了……”

偌大一间院落,五座新坟。

笑声哭声,询问声嘱咐声,都被乍然而起的风吹得支离破碎。

他们吃下了蘑菇,见着心心念念的人,为?自?己编织一场美梦,演一出失而复得的独角戏。

空空荡荡的鬼蜮成为?他们的戏台,他们情愿活成戏中人,只?为?消此生最大的意难平。

无数的业障从他们口?中眼中,心中脑中涌出,渗进地下。这些污浊秽气所过之处,墙角、屋檐、台阶等阴湿的地方纷纷冒出一点银蓝色,赫然是从浊云里生长出的那种蘑菇的幼苗。

只?不?过鬼蜮中的浊云已经被净化干净,单凭这些业障不?足以支撑它们长大、繁衍,因此它们将根系深深扎入土地,穿透地下埋葬的魂灵,汲取他们的灵魂力量作为?养料。

“啪——”

云不?意顶着发?紫的叶片抽碎了这些蘑菇。

明无霏鼻翼翕动,突然转身向院子里那几座坟墓挥出一刀,刀光斩碎墓碑,砍平土堆,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银蓝色蘑菇。

这些蘑菇的伞盖边沿是锯齿状的,像昆虫牙齿一样磨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动静。这种声音原本被坟墓盖着,所以听不?见,现在一暴露在日光之下,听来便?分外瘆人。

至少云不?意被恶心得够呛。

墓碑碎裂的瞬间,白萍萍、林六儿?、韩溟和赵五四人便?倒在虚幻的梦里,心满意足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业障穿体而出,流进地底,他们唯一留下的只?有自?己被掏空的皮囊,以及从衣服里滚落出来的木牌。

云不?意将它们卷到?面?前?,只?见牌子正面?上赫然写着“见诡”二字,反面?则依次是丁二、丁三、丁四、丁五。

果然是见诡组织搞的鬼!

云不?意枝上一用力,险些将木牌绞碎。

“死在鬼蜮中的人灵魂都在这几座坟墓下方。”明无霏握刀的手松了又紧,“有人拿他们的灵魂当做肥料,种这些蘑菇。”

“那他们五个呢?”玉蘅落盯着地上的人皮,神情复杂,“是人是鬼?”

闻言,云不?意、秦方和秦离繁不?约而同地看了看他,似乎顾忌他的感?受,到?了嘴边的话也没有说。

玉蘅落了然,苦笑道:“他们修了与我兄长相似的邪法,是不?是?只?不?过占据我兄长身躯的是浊云,而吞噬了他们的,是业障。”

“残害凡人灵魂,等同于挖人族之道的根基,因而这些蘑菇就是业障。”老船夫指了指坟墓里的蘑菇,手指移向地上的人皮,“他们吃了业障,无论?是否修习邪法,最终都会凄惨死去。就如同现在这样。”

玉蘅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明无霏则板着脸,提刀将那些蘑菇尽数削断,埋在地里的细密根网也通通撅了。

“那么——”秦方淡淡望向屋檐下,李青山坐在那里,面?容苍老得不?成样子,背脊深深佝偻着,一身不?堪重负的疲倦,“他为?何没死?”

“快死了。”回答他的不?是老船夫,而是李青山自?己。

李青山不?知从哪里找出水烟筒,用颤抖的手指将烟丝一点点塞进去,拿火折子点燃了,深吸一口?,烟筒里便?传出咕嘟嘟的声响。

他长吐一口?浓烟,嗓音沙哑:“所以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尽快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