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詹老爷子走后,病房里紧接着又来了一位。

虽然身上哪哪都疼,但傅云青的精神状态却是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像刚才和詹鱼聊天那样,没聊几句就支撑不住。

“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詹启梁在病床前坐下,“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了最好的病房,你可以好好修养。”

许是从公司过来,他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谢谢。”傅云青说。

虽然是父子关系,但两个人没有太多能聊的话题,以至于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

詹启梁打量着傅云青,半晌没说话。

说实话,他在这个孩子身上,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很有能力,也有野心,城府深却又重感情,和他很像。

陌生在这个孩子和他完全不是一种人,他们的选择也截然不同。

“你为什么没有处理照片?”傅云青神色平静地看着詹启梁。

重生以来,他做的所有努力都能看到成效,爷爷,詹苏生,小鱼的童年,朋友,陈峡,赵大廷……

他对命运的诠释和笃定,因为几张照片而摇摇欲坠。

只要有一件事情没有改变,那就会有第二件,第三件……

詹启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情。

“这次事故我们调取了监控,确定了责任方是司机,疲劳驾驶导致。”詹启梁一边陈述情况,一边观察着傅云青的神色。

然而傅云青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听懂了他的暗示,又像是没听懂。

“监控现在只有我和警方有,”詹启梁说,“我以为你会担心监控的内容。”

傅云青抬眼,勾了下唇:“我知道。”

在被车撞到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詹家一定会去调取监控,就算詹家不参与,警方也会调取,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他无能为力。

“你一点都不担心?”詹启梁皱了皱眉。

傅云青神色淡淡,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我已经回答了你一个问题。”

詹启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你似乎对照片的事情很在意。”

“可以这么理解。”傅云青说。

他想要得到答案,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有清楚了缘由,才能寻找应对的办法。

詹启梁沉默了下:“我故意的。”

傅云青看向他,詹启梁笑道:“我故意让人发现的,我想让孙雨绵知道,是我选择了她,不是她选择了我。”

他喜欢了那个女人十几年,但和孙雨绵认识到结婚只用了半年。

没有人知道他用尽心思想要对方看到自己,那种无望的暗恋,在孙雨绵强势且日复一日地诉说中,他有时候也会想,他一定是因为爱情才和孙雨绵结婚。

看着身边的人有了衰老之态,詹氏日益壮大,他的想法也开始产生变化。

傅云青一顿,不自觉笑了下。

“你认同我的做法?”许是傅云青的这个笑,詹启梁有种被认同的既视感。

傅云青:“不认同,但这件事本身和我没关系。”

他笑是因为,命运确实在改变,詹云岩,詹苏生,詹鱼,甚至是詹启梁和孙雨绵,这些上辈子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他们都产生了改变。

上辈子,詹启梁珍藏的照片是无意间被发现的,以至于毫无准备,在孙家撤股的时候被搞得十分狼狈。

但是现在,詹启梁有所准备,所以孙雨绵以为的孤立无援,以为詹启梁会潦倒落魄,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该发生的事情好像在发生,但确实改变了结果。

詹鱼的身份仍旧曝光了,但詹云岩没有因为脑淤血去世,詹苏生虽然经历了哮喘休克,但逃过一劫……

“等高考结束,我会送你去国外读书,”詹启梁站起身,扣上西装外套,“詹鱼那边我会妥善安排,毕竟老爷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傅云青眉宇间带着伤痛的惨白病弱,神色却显出几分冷漠:“我不会出国,你别白费心思。”

詹启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年轻人做事冲动很正常,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和我争论不会改变的结果,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和詹鱼告别。”

“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高考前,你想回家住或者住在那个房子里都随你。”

傅云青神色很淡地扯了下唇角:“那我们就只能法庭上见了。”

他和詹鱼都已经成年,对自己的人生有选择权利。

“曝光你们的关系,受伤的只会是詹鱼,”詹启梁笑道,“他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如果你真的是为他考虑,就应该听从我的安排,我是你爸,总归不会害你。”

“国内同性婚姻法已经在拟,全球超三十个国家合法化,时代不同了。”

“还有,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你可以要求我,”傅云青说,“与其破坏别人的感情,不如考虑一下刘家的合作意向变化。”

詹启梁脸色变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刘家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詹氏集团的几大产业,其中就包括了广告传媒,他们和刘家常年合作,互利共赢,去年开始,两家的合作更进一步,准备进军新兴行业。

但最近刘家突然有了些异动,宣发部和一个新公司接洽,隐隐有合作的意思。

傅云青笑了下,说:“我身体不太舒服。”

送客的意思几乎放在明面上,詹启梁神色变化莫测,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病房的门“咔嗒”一声合上,傅云青疲倦地闭上眼。

床头柜上的手机呜呜震动了下,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

[吴呈:傅先生,我们已经把刘氏谈下来了,他们对新媒体的宣传方式很感兴趣,非常认可新媒体行销和带货的思路,约好了后天签合同]

傅云青看了眼,回复了个好,然后把手机关机。

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任何事情,他都喜欢做两手准备,走一步看三步。

吴呈本来是詹氏集团的人,能力出众,但在分公司一直被关系户排挤,打压,等了七年都没能等到晋升到总部。

上辈子,傅云青是在出差的时候认识这个人的,把他提拔到了总部,他提出的新媒体培育计划,赶在大多数企业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带着詹氏一头扎进新媒体的洪流。

其他公司因为老牌媒体的没落,宣发跟不上的时候,詹氏集团遥遥领先,一手打造了国内数一数二的新媒体平台,在流量时代彻底站稳脚跟。

这次,傅云青在吴呈屡屡碰壁的时候,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作为上辈子合作过的关系,他很了解这个人,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情。

“不是说人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刚刚是醒了,可能又睡了。”这个声音是医生的,傅云青闭着眼能轻松地分辩出来。

“他这脑震荡会不会影响智力?”詹鱼拧着眉,有些担忧地看着病房里的人。

“不好说,”医生笑道:“要是不好好修养,变成傻子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忍不住就想说笑几句。

“傻子……”

詹鱼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他:“你知道你在治疗的人是谁吗?”

医生愣了下:“詹氏集团的二少爷?”

他就是被詹家人请过来做手术的,自然是知道傅云青的身份。

“不,”詹肃地摇摇头,“这是我们下一届的省状元,清北尖子生,国家的栋梁,建设祖国的中坚力量。”

顿了下,他拍拍医生的肩:“所以,你要好好治,要是人傻了,你就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医生:“………”

傅云青没忍住低低地笑了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了口气。

听到声音,詹鱼眼睛一亮,立刻把医生丢在一边,摸摸身上的防护服,拉开门走进去,脚步轻快。

傅云青想偏头,但还没来得及动,脑袋就被人用手扶住。

“别动,脑水晃出来了。”詹鱼按着他不让动,严肃又正经地说:“医生说了,你这脑袋不好好修养,省状元就没了。”

傅云青眼里带笑地嗯了一声:“那我好好养。”

詹鱼满意地点头,回头看了眼,医生已经走了,现在病房只剩下他们俩。

“你嘴巴又起皮了。”他说。

“那你给我润润?”傅云青轻笑,视线从他的嘴唇上掠过,喉结微动。

詹鱼低头靠近,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他用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傅云青的唇,压着声音说:“想得美,你现在得禁欲。”

傅云青:“………”

傅云青在医院住了整整两个月,高三都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他才出院。

因为腿骨骨裂,脚还不好用力,詹鱼就给他搞了个轮椅,每天推着他上下学。

傅云青想拒绝,但拒绝无效。

詹鱼坚决贯彻“谨遵医嘱”这几个字,医生说的话就是金口玉律。

陈博洋他们时不时来班上转悠两圈,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临到放学,他们会来扛轮椅,包剪锤,谁输了谁扛。

陈博洋基本上能做到十赌九输,半个月下来,愣是把肱二头肌练得鼓鼓的。

詹鱼想抱着傅云青下楼,傅云青冷着脸拒绝,詹鱼撇撇嘴,没办法只好换成背。

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半个月,詹家在教学楼旁边搭建的外部电梯竣工,彻底解决了人工搬运的问题。

这么大的手笔,震惊了一群人。

同一栋楼,整个高中部都跟着受益,只不过大家心里有数,这电梯是给自家人修的,所以看到詹鱼他们在电梯里,所有人都不会去挤。

“傅学霸这次没参加二模,可惜了,红榜上换人了。”陈博洋感叹,“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换人。”

因为住院,傅云青错过了高考前的二模,在排行榜上没有看到他的名字,很多人都很惊讶,视他为对手的学生还特意跑来扬城附中打听消息。

“那有什么的,”兆曲不在意地摆摆手,“三模就能抢回来。”

陈夏楠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们旁边的傅云青,傅云青正在和詹鱼说话,两个人头挨着,旁若无人的亲近距离,但凡这个时候有人撞一下,都能亲到一起。

陈夏楠回忆了下他们哥几个的相处,鱼哥不是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吗?难不成是转性了?!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詹鱼撩起眼皮,啧了一声:“有什么好担心的,好学生闭着眼睛都能考第一。”

他是亲眼看过傅云青刷题的,这些人还在愁高考,傅云青已经在自学大学内容了,虽然是受了伤,但高考也是不成问题的。

“鱼哥你对傅学霸是真的!”陈博洋竖起大拇指。

“那能没信心么,这可是我男……”詹鱼反应过来,猛地刹车差点咬到舌头。

“男……男什么?”陈博洋一脸迷惑。

“男……”詹鱼:“男性兄弟里最会学习的。”

陈博洋:?

“说得好像你有女性兄弟一样。”陈博洋无语。

詹鱼:“………”

“我还以为鱼哥要说男朋友呢。”陈夏楠突然说。

詹鱼眼皮子一跳:“怎么可能。”

陈夏楠摸了摸鼻子,笑道:“就是鱼哥刚刚那种炫耀的语气,和肖译特别像,哈哈。”

詹鱼:“哈哈,那真是好巧啊。”

电梯抵达高三的楼层,詹鱼脸上乐呵呵地推着轮椅往外走,手心里都是汗。

电梯门缓缓关上,陈博洋他们在上一层楼,几个人站成一排,电梯再次上行。

“你们有没有觉得鱼哥怪怪的?”陈夏楠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腐眼看人基,莫名感觉鱼哥和傅学霸之间的氛围,就很……

陈博洋点点头:“是有点怪。”

“怪在哪儿?”兆曲纳闷,他怎么没看出来。

“怪帅的。”陈博洋感叹出声。

陈夏楠:“……是我的错,竟然试图和你们讨论正常人的话题。”

说着他又看了眼电梯门,心里疑虑重重,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明天的誓师大会,学校想要你上去发言。”班主任陈潇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傅云青,又看看旁边煞神一样的詹鱼。

虽然傅云青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但她还是挺担心,这次车祸会不会影响傅云青的发挥。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百天了,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遇上。

“他去不了。”不等傅云青说话,詹鱼就先拒绝了,“他还脑震荡,别说去发言,坐在下面听都不行。”

詹鱼还记得医生说的,切忌情绪激动。

百天誓师大会,这听上去就不利于伤情恢复。

“那行。”陈潇也没有坚持,她只是这么一问,比起誓师大会,她更希望傅云青能在高考前恢复最佳状态。

“最近还头疼吗?”她又问。

傅云青面色镇定地说:“疼。”

陈潇有些担忧:“要不你在家复习吧,学校的课你不来也没关系的。”

现在整个高三已经进入第三轮复习,但傅云青的成绩,完全不需要跟学校的进度。

“没事,”傅云青说,“在学校比较有动力。”

除非学校也给詹鱼放假,不然他怎么可能自己待在家里。

闻言詹鱼瞥他一眼,虚伪!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詹鱼伸手摸了摸傅云青的头,纱布已经拆了,伤口也痊愈了,但仍旧能摸到一点痕迹。

“今天头还疼得厉害?”

“嗯。”傅云青不动声色地说。

“那我回去再给你按按。”詹鱼特意去和医院的护工学了按摩手法,在找了无数人练习,把陈博洋他们都蹂躏了几十遍后,如今也有模有样。

因为受伤,傅云青不用上晚自习,下午上了两节课后就能回家。

詹鱼本来是要上课的,但詹启梁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也给他申请了不上晚自习。

考虑到詹鱼在学校也不上课的情况,学校批准了申请。

詹鱼乐得轻松,刚好可以照顾傅云青,不然这人一个人待在家里,他也不放心。

陈博洋他们都快羡慕哭了,但随着高考的接近,他们的课业也紧张起来,连周末都跟着开始上课。

“这个阿姨做饭还可以。”詹鱼说。

之前给他们做饭的厨师突然不来了,换成了一个保姆,每天上门做饭,打扫卫生,赶在他们回家前离开。

“嗯,确实不错。”傅云青点头认可。

厨师是他换的,既然已经和詹启梁挑明,他就不会放任詹启梁的人留在他们身边,只不过他没有和詹鱼说过。

虽然早有准备,但孙家撤股,还是给詹启梁带来了不少麻烦,这个关头,又遇上了刘家的事情,除了刘家,还有好几个长期合作的公司都换了合作对象。

詹启梁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管他们的事情。

两个人处于敌不动我不动的阶段,詹启梁默认他们现在是互不干涉,至少在高考前。

但他哪里知道,正是因为这些公司和詹氏集团合作时间长久,所以傅云青也跟他们打了很久的交道。

他很清楚这个阶段,这些公司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他只要赶在詹氏反应过来前,率先提出来,就能把人吸引到自己这边。

“你快吃,”詹鱼催促他赶紧吃,“吃完休息会儿,我给你洗澡。”

傅云青:“……我自己可以洗。”

“不行,摔倒了怎么办。”詹鱼想都没想地拒绝,“相信我,我现在的技术,去店里上班那都是专业技师级别。”

之前住院,傅云青都是在护工的帮助下解决卫生问题,现在护工不来了,身边就只剩下詹鱼。

詹鱼摩拳擦掌,脸上跃跃欲试。

和护工苦练一个月的技术,今天终于能用上了。

傅云青沉默。

要是他现在没受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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