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德牧嗷嗷嚎了大半夜,才想起要订机票追老婆。

只是眼下他情绪起伏过大,情急之下一时无法变回人形。

周靳驰急得在原地转圈圈,才想起打电话给闫生,冲着电话一通吼叫。

按道理来说,化成人形的动物是不能随意在人类社会变回原形的。否则一旦被发现,很容易引起人类恐慌。

尤其像周家这种豪门,更加得小心谨慎。

毕竟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人绑去做狗体研究。

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一阵,闫生才急忙出声应允,赶紧去查雁雪意的航班。

在周靳驰控制不住烦躁的心情撕烂沙发,差点快把整个家都拆完时才终于接到闫生的回电。

德牧激动地跑去手机跟前,接通电话的同时恢复了人形。

“查到了吗?”

“查到了。”闫生说,“雁先生是晚上九点半的飞机去了新市,到达新市后他并未在新市停留,而是直接打车去了火车站……”

闫生将他查到的路线一一汇报,周靳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雁雪意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苦,如今一个人辗转坐飞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吃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会不会累?

周靳驰越想越焦虑,紧拧着眉,“马上替我订一张今晚去新市的机票。”

闫生早已查过今晚的航班,立刻回道:“周总,今晚去新市的机票已售罄,最早一班在明天中午十一点……”

“我说了今晚就今晚。”周靳驰打断他,不容置喙道,“订不到今晚的机票,你明天不用去上班了。”

手握超级高薪的闫生两只狗耳朵一竖,立刻精神振奋,“是,我马上去办。”

-

经过半天一夜的赶路,雁雪意终于到达雪山脚下,他曾经居住过的小村落。

雪山常年冰雪覆盖,天气严寒,因而这一片稀落的小村庄居住的大多都是雪豹。

长大后的雪豹为了学习人类知识,获取更好的生存经验,会去邻镇读书,参加高考。

雁雪意就是这个小村庄里唯一一个考去大城市的雪豹。

回到熟悉的村落,抬眼望去,整个大地被白雪覆盖,雁雪意雪豹的天性立刻释放。

他放下行李,化为一只皮毛极漂亮的雪豹扑进雪地里打滚、奔腾,追逐自己的尾巴。

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好一会,雁雪意才趴到雪地上梳毛,将自己一身漂亮的毛发疏理得干干净净时,他忽地想到了周靳驰。

雁雪意耷拉着耳朵趴到地上,一双剔透的眼珠子蔫蔫地扫过不远处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雪兔,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周靳驰怎么样了。

以往在家都是周靳驰为他梳毛。

每回那事结束,周靳驰都会一下一下抚摸他后背,哄他睡觉。那种感觉令雁雪意仿佛在被伴侣梳毛一般,十分舒服惬意。

雁雪意在雪地躺够后才回了家。

他的邻居是一只雪豹奶奶,独自带着两个十七岁正在读高中的雪豹双胞胎兄妹。

以前雁雪意还是一只孤身小雪豹时,雪豹奶奶十分照顾他,每回吃饭都要喊上他。

雁雪意也会给两个小雪豹辅导功课。

等他考去京市,手头充裕一点后会经常寄一些钱和礼物回来。

走到小木屋边,雁雪意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两只雪豹在打架,在雪地里翻来滚去,你揍我一下,我揍你一下,谁都不肯认输。

直到发现雁雪意,两只雪豹才停下动作,警惕地匍匐着身子躲到雪地上观察。

“雪梨、雪飞。”雁雪意冲他们招招手。

两只雪豹先是一愣,随即似是认出了雁雪意,兴奋地踏雪而来,抬着两只前爪扑到雁雪意身上。

雁雪意许久没见这两个小家伙,发现他们长大了不少,笑着摸了摸雪梨的脑袋,“你们在家有没有听奶奶的话?平时有没有好好读书、写作业?”

雪飞见他只摸雪梨的脑袋,一下子把雪梨挤开,将脑袋凑到雁雪意手下示意他摸。

雁雪意失笑,一视同仁地摸了他好几下。

雪飞在他手底下高兴地甩尾巴。

雪梨气呼呼地挠了一把他甩个不停的尾巴。

听到动静的雪豹奶奶走出来,看到雁雪意的身影,很是意外——

“小意?你怎么回来了?”雪豹奶奶往他身后看一眼,“就你一个人吗?你男朋友没陪你一起回来?”

雁雪意顿了下,笑着将手上的礼物交给雪豹奶奶,“我回来看看您和雪梨、雪飞。”

雪豹奶奶活得久,也懂些人情世故,一听雁雪意转移了话题就知道不对劲。

“吃饭了吗?”她笑着将人招呼进屋,“昨天雪飞抓了一只山羊,刚好今天你回来,今晚我们就吃烤全羊……”

看到雁雪意和奶奶手上拎着的礼物,雪梨、雪飞对视一眼,兴冲冲地变回人形跟进去。

雁雪意答应过他们,只要他们这次成绩考得好,就给他们买游戏机。

-

临近傍晚,周靳驰一路辗转来到雪山脚下,在勉强找回一格信号的地方拨通了闫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接起,闫生道:“周总,您父亲正在找您,他让您赶紧回来。您虽然是德牧,但长期生活在平原,养尊处优,不适宜雪山那样的气候与高原。而且我们最后查到的只是雁先生的付款记录,这并不证明雁先生就在雪山……”

周靳驰皱起眉,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快把雁雪意最后的行程和手机信号消失的地方发给我。还有——别给我爸透露我和雁雪意的事,你就说我们出去旅游了,公司他爱管不管。说错一个字,你就不用在我身边呆着了。”

闫生:“……是。”

挂了电话,周靳驰看闫生发来的消息。

雁雪意最后的消费是在距雪山不远处的一家小卖部,踏进雪山后手机就没了信号。

这里连地图都不管用,周靳驰凭着大概的位置绕着外围转了一圈,才摸到那家小卖部。

他下了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穿着单薄的西装就赶了过来。

这会沾了雪花的发梢潮湿,身上的西服和衬衣经过一夜褶皱不堪,裤脚也踩在雪地里湿透了,看着有些狼狈。却因着那张英俊带着不耐烦的脸反而平添了几分别样的男人味。

这一地带人迹罕至,除了探险考察队,小卖部做的基本都是居住在山脚下的雪山居民们的生意。

他们有些孩子要读书,大人要打工,又离不开雪山,就会在山脚下定居。

小卖部老板娘还是头一回看到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周靳驰踏进小卖部,随手拿了一堆吃的扔到柜台,才掏出手机里雁雪意的照片,问:“有见过这个男生吗?”

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雁雪意。

雁雪意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他们雪山为数不多能化成人形的动物里唯一考出去的高材生。大家为此都十分高兴。

他离开的那天,纷纷笑脸相送。

毕竟这代表他们动物的智商也可以不输人类。

不过雁雪意毕竟不是人,万一在外面被人识破了身份,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老板娘留了个心眼。

她看着照片,一脸思忖地摇摇头,“没见过,从来没来过。”

周靳驰皱眉,“不可能,我查到他手机最后的付款记录就在这。”

一听到“查”这个字眼,老板娘就知道自己直觉对了,这铁定不是什么好人。

还穿得西装笔挺,说不定是研究所的人,想要把雁雪意抓去研究。

老板娘是一只雪兔,一想到这,整个兔子止不住发颤。

她观察着英俊帅气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真没见过。这边住的人少,今天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不会记错的。而且这个男生长得很好看,我见了肯定能记住。”

周靳驰打量着老板娘。

她颤抖着身体,不知为何眼神有些心虚。

雁雪意的手机记录也显示他今天就是在这里消费的,怎么可能一个客人都没有?

可他们素不相识,老板娘没有理由要故意骗他。

周靳驰将手机揣进兜,礼貌提出要求,“您能给我看看今天的收款记录吗?”

老板娘忘了这茬,心头一惊,立刻拒绝,“当然不行,这是我店里的隐私。”

她见周靳驰直直看着她,威胁道:“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报警了。”

“?”周靳驰不明所以。

他不明白这老板娘为什么突然对他产生敌意,眼底透着浓浓的防备,仿佛他是一个强盗。

他哪里长得不像好人?

周靳驰沉默稍许,不再多言,掏出手机准备付款。然而这会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他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找不到一丝信号,为了不耽误寻找雁雪意的时间,只好抱歉离去。

老板娘目送周靳驰离开的背影,想到他刚才假模假式找信号的样子,越发笃定他不是什么好人。

肯定是来套她话,想抓雁雪意去研究的。

雪兔表情愤愤,心想着晚点一定得去通知雁雪意。

雪山辽阔,一眼望去满目白雪皑皑,周靳驰一只常年生活在平原,养尊处优的少爷德牧,在雪山脚下绕了几圈,很快就迷了路。

在这里,德牧引以为傲的嗅觉和灵敏度全都失效。

冰雪覆盖在他肩膀和发梢,连带着睫毛也沾染一片白。

周靳驰脚步深陷在厚重的雪地,留下一个个深浅一致的脚印,心中愈发担心雁雪意。

不过好在雁雪意比他更懂得如何在雪山生存。

他们大学第一次相识就是在学校登山队的天山山峰攀登活动。

那时是冬日,他们抵达天山已是傍晚。

登山队预定的房间在山脚,从山下望去,一眼就能将整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峰收入眼底,白茫茫得一片,十分壮观。

为了第二天登山蓄力,当日入夜,他们大多人早早便休息入睡。

唯独雁雪意独自出了门,刚好被周靳驰看到。

今夜大雪茫茫,周靳驰秉着都是同校同学的情谊,追上去提醒他晚上尽量不要独自出门,并表示他想要出去买东西,自己可以作陪。

然而雁雪意看了他一眼,只淡淡回了句“没事,不用担心”,就走了。

周靳驰心想着这位校友虽然长得很好看,但似乎不太好说话。

他们过来坐了一夜火车,周靳驰都没听到他开口讲几句话。

周靳驰原本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正打算回去,就看到雁雪意走去了山峰入口的方向。

他下意识眉头一皱,思索片刻又追了上去,劝说他晚上不要独自上山,很危险。

雁雪意只说了句他自己有分寸,让周靳驰先回去,态度似乎坚定要上山。

周靳驰拦不住,但晚上登雪山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周靳驰看着雁雪意独自往山上走的单薄背影,思考了一会,心想着自己是德牧,万一遇到危险说不定还能将他驮下山,于是追着雁雪意一块上了山。

那时候周靳驰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连话都没说几句,却冒着生命危险跟着这位不听劝的同学一起上了山。

原本周靳驰是想去当“护花使者”,结果他低估了夜晚雪山的危险程度,当了那朵“花”。

等他不知何时昏睡过去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们回到了山脚。

雁雪意正在他对面的桌子吃着热乎乎的馄饨。

周靳驰问雁雪意他们是怎么下来的,雁雪意用他那双澄澈剔透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他是抱着周靳驰从雪山上滚下来的。

周靳驰看着雁雪意漂亮的脸蛋,真诚的语气,号称狗届智商天花板的德牧不知为何脑子卡壳了。

他信了。

-

是夜。

整个雪山一片静谧。

一只漂亮的雪豹独自趴在小木屋的客厅,透过玻璃门看屋外的雪景。

簌簌的雪花飘落,将门外的所有物体覆盖,大地又变成白茫茫一片。

雁雪意看着寂寥夜色下满目的雪白,静静发呆。

良久,他蜷缩起身体,抱住自己软绒绒的长尾巴当枕头入睡。

翌日。

一只被压在厚重大雪下的德牧抖了抖身体,破雪而出。

周靳驰穿行在茫茫的大雪中找了雁雪意一夜,这会身上的皮毛都湿透了,又饿又累,冷得打哆嗦。

却连老婆的一点影子都没找到。

德牧向来食量大,周靳驰整整饿了两天,这会饿得头昏眼花,耳朵耷拉,狗腿都站不稳。

他蔫蔫地走在雪地,不知踩到了什么坑,旁边的雪堆一下子坍塌,又将他整个埋进雪底。

周靳驰饿得不行,趴在雪地一动不动,嘴里发出委屈地“嗷呜”叫——

他老婆呢?他的老婆在哪里!?

德牧意识模糊地想。

……

雁雪意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厚重的大雪,一觉醒来就出门散步去了。

他在雪地里一阵狂奔、打滚后,准备找个舒服的地方梳毛,却在途中看到一只狼狈的德牧。

德牧蔫蔫地趴在雪地中,簌簌雪花飘在它身上,将整个大狗染成了白色。

德牧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看到一只极为漂亮的雪豹,吓得眼睛都瞪圆了,整个身体一蹦三米高——

周靳驰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他怕猫。

虽说猫科动物向来都是犬科动物的天敌,但周靳驰对猫的恐惧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

更被说此刻眼前的还是一只如此漂亮的大猫。

要不是心中惦记着雁雪意还在等他这股强大的信念,周靳驰早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雁雪意感受到德牧的恐惧,优雅地远离了它,心想着这里哪来的德牧,便趴到了离德牧稍远的雪地中闭目养神。

等雁雪意一觉醒来,德牧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可它还不忘匍匐着身体一点一点逃离到雁雪意视线之外。

雁雪意蹲起身看它,心想着他这么温和漂亮,这只德牧为什么这么怕他?

周靳驰还说德牧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勇敢的动物。

雁雪意以前没怎么在城市中遇到过德牧,所以信了,现在才知道德牧胆子居然这么小。

以往和周靳驰谈恋爱,他们看到什么有趣的画面都会第一时间拍下来分享给彼此,所以雁雪意此刻的第一反应也是想把眼前这一幕拍下来发给周靳驰。

反应慢一拍地想起他们已经分手。

以后再也没机会把有趣的事分享给周靳驰了。

雁雪意眸中闪过一丝低落,自己低头舔了舔软乎乎的肉垫。

目送德牧爬远,雁雪意回去拿了些昨晚吃剩的烤全羊给他。

德牧爬了半天才远离雪豹,一看到它,全身的狗毛又炸了开来。

雁雪意知道这只德牧胆小,瞥了他一眼,把吃的丢下就转身离开了。

直到目送雪豹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周靳驰才猛地朝袋子里的食物扑去。

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扒出袋子里的烤肉一阵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

吃完,周靳驰才恢复了些力气,变回人形。

他沿着未找过的地方持续往雪山深处走。

终于在临近傍晚时,看到了稀稀落落的几座小木屋。

周靳驰眸中一喜。

这一看就像人类建在雪山脚下的度假村。

雁雪意一定在这!

在发现周靳驰闯入的第一时刻,雪梨和雪飞就变回了人形,躲到家门口偷看他。

周靳驰也看到了他们,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孩,估计是当地居民,周靳驰主动走过去。

他掏出兜里的手机,想给他们看雁雪意的照片时,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周靳驰又揣起手机,问:“请问你们见过一个长得特别好看,二十岁出头的男生吗?”

雪飞想了想,长得特别好看,二十岁出头,这不就是雪意哥哥?

于是一个劲地点头。

被身旁的雪梨狠狠拍了一巴掌。

周靳驰迫不及待地问:“他在哪?”

雪梨适时一把捂住雪飞的嘴巴,神色警惕,“你是谁?找他做什么?”

周靳驰道:“我是他男朋友,我们约好一起过来旅游,途中走散了。”

雪飞一看周靳驰长得这么帅就知道他不会骗人,偷偷指了指他身后。

周靳驰顺着他手势转头。

后面不远处有一间小木屋。

周靳驰会意,“多谢。”说完就朝小木屋走去。

雪梨见状瞪着眼睛看雪飞,“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出卖雪意哥哥?”

雪飞道:“他肯定是雪意哥哥那个交往了几年的男朋友,以前我在奶奶手机上看到过雪意哥哥发来的合照,长得就跟他差不多。”

雪梨沉默了一会,又道:“那也不能说,万一雪意哥哥要跟他分手,好不容易才躲回来的呢?”

……

周靳驰头发乱糟糟,西装也已经湿透,他干脆脱下西装外套拎在手里,又整了整衬衫领子,随意捋了把潮湿的发,才往小木屋走去。

昨天和雪梨、雪飞玩了一天,雁雪意此时正在家中打扫卫生、收拾行李。

突然听到玻璃门移开的声音,雁雪意以为是雪梨和雪飞来了,一回头,却看到满身狼狈的周靳驰。

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看着雁雪意。

雁雪意惊讶至极,手中的衣物掉落到地。

周靳驰慢吞吞走到他跟前,把西装外套丢到地上,直直盯着雁雪意那张仿佛许久未曾见到的漂亮脸蛋,低头靠到他肩膀,声音委屈极了——

“雁雪意,我没同意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