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想起这些后,裴陌猛地后退,把笔记本用力推开。

在庄忱和系统的角度,他看起来几乎是想把那个半旧的本子撕碎,烫手般用力扔远。

又或者是摔在地上、重重踩上几脚,然后抛进一楼的壁炉里,看着它化成灰。

——就像当初,裴陌曾经对那个印章做的那样。

是裴陌自己忘了。他回家后,看到文件旁的印章,第一个反应,是陡然被掀起的剧烈难堪。

因为那原本就是温絮白答应送给他的东西。

在那天晚上,逃命的自行车上,他们毫无意义天南地北地闲聊。

裴陌第一次告诉温絮白,他恨裴家、恨所有和裴家有关的人……总有一天,他要挣脱这个笼子,然后再毁掉这个笼子。

少年温絮白骑着自行车,下意识停在红绿灯前,又想起他们这是在逃命。

于是温絮白横了横心,生平第一次不遵守交通规矩,闯过那个深夜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

裴陌一直自顾自地说,他的野心自幼时就已从骨子里攀出,因为亲眼见了财富与权势的力量,于是发着狠起誓自己也要得到。

“……好啊。”温絮白的体力比过去远远不如,稍急地轻喘着,胸腔微震咽下咳嗽,“可惜我不擅长这些,帮不上你。”

“谁要你帮忙了?”裴陌嗤了一声,又觉得这话不好,像看不起温絮白似的,于是徒劳补救,“我是说……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少没事往自己身上揽。”

温絮白像是有心事,又或者是累到了,扶着车把拐过一个急弯,调整着稍许急促的呼吸,没有立刻回答。

他越不说话,裴陌越不安,担心自己跟他说这个,是刺激了被温家抛弃的温絮白。

裴陌坐在后座,绞尽脑汁,最后终于憋出来:“要不……你给我刻个印章吧。”

温絮白有些惊讶,转过头来问:“印章?”

“对。”裴陌回答他。

在裴家家主的桌上,裴陌见过那方仿佛有无限权力、刻着名字的印章,从那天起他就发誓,自己也迟早要有。

这事可以扔给温絮白。

给温絮白点事干,这个仗着比他大两岁就自诩是他哥、没事非得照顾他的家伙,总该高兴了。

……

那次绝命逃亡后,温絮白就病倒,住了半个月的院。

医生勒令他,今后绝不准再剧烈运动,更不准动刻刀。

再后来,温絮白好不容易出院,回到裴家时,裴陌已得知了他们的婚约。

从那一天起,他们的关系以一种最惨烈、最不留余地的方式,彻底宣告破裂。

裴陌再看温絮白,已经满腔恨意,当他是裴家那些凶手的共谋。

于是这一方私印,也直到十年后他们被迫结婚、被迫共同生活在这幢别墅里,温絮白才来得及给他。

——即使是揣着剧情推演器和情绪分析仪的系统,也很难说清楚……那天站在空荡荡的一楼,对着一方印章歇斯底里爆发的成年裴陌,究竟是为了什么愤怒。

或许是因为那位得偿所愿的裴总,在看到这方印章后,终于想起自己当初说过的蠢话、发过的蠢誓。

想起温絮白过去对那个问题的回答,少年温絮白仅有一次的坦诚:被叫废人的时候,会很难过。

他实现了幼时的野望,然后用最恶毒的言语,肆意剖开温絮白的胸口,抽出温絮白的骨头。

他成为少时的他最恨的行凶恶徒

“还有一种可能。”系统买了答案,分给庄忱看,“还有其他成分。”

除了这种无地自容的恼羞成怒,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里面还有些其他的成分。

很隐蔽,藏在潜意识深处,连当事人自己也未必发现。

……还有一种可能,那一刻的裴陌,其实是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没顶。

他终于隐约意识到,这是温絮白在履行少时的最后一项约定,这并非追忆、也不算念旧。

这是温絮白在按照和他说好的,有序地、一丝不苟地填补过去遗漏的细节,为离开做准备。

温絮白是这样脾气的人,说再见之前,他一定会把没做的事先做完。

——离开温家之前,温絮白也做过一样的事。他完成了和兄长、弟弟的所有约定,同样一丝不苟,哪怕那些约定发生的时间要追溯到幼儿园。

那个温絮白,跟人说话都不会高声、好像永远不会生气的温絮白,在临走前替弟弟揍了父亲,替兄长拆了那间满是噩梦的训诫室。

这些毫无意义的约定,其实早被温煦钧和温煦泽兄弟两个忘干净——他们被养成和每个温家人一致的脾性,冷漠理性、唯利是图,野心永远比私情高贵。

温絮白并不介意,他履约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极少有人知道,温絮白其实有极轻微的秩序强迫:每做一件事,都必须要持续到把最后一部分彻底做完,才能定义为结束。

十二岁的温絮白做完这些,然后交还名字,离开温家,在家族陵园前行礼,不再叫温煦钧大哥。

从那以后,温絮白和他们无关。

……看到那方印章时,裴陌所陡然陷入的,或许是这种恐惧。

温絮白填补了最后一点细节,即将正式退出这场闹剧,和他彻底无关。

“他害怕温絮白和他无关?”系统翻到这里,表达困惑,“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吗?”

庄忱也不能理解。

他现在很有钱,抬手又充了两百经验点,飘在工作室天花板上,和系统挤着一起看答案解析:“下面说什么?”

系统立刻翻过一页,逐字照着念:“说……用以掩盖恐惧的方法有很多。”

用以掩盖恐惧的方法有很多,比如逃避,比如推卸罪责,比如反而故意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比如暴怒。

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暴怒。

这种暴怒极为真实,因为实在太过真实,甚至连本人也深信不疑。

少年时的温絮白,博学诚挚、温厚端方,和他在一起待久了,很难不生出“喜欢”这种情绪。

裴陌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对一个虚伪卑劣的骗子、和裴家合谋的帮凶,生出这种离谱的念头。

于是他拼命暴怒,拼命逃避,蓄意将事态一次又一次推入深渊,他将这一切尽数归罪于温絮白。

是温絮白的蓄意欺瞒,让一切落到这个境地。

十余年来,裴陌深信不疑这件事,于是暴怒升级为憎恶和无底线的伤害……裴陌恨温絮白,恨得人尽皆知。

这份色厉内荏的憎恶下,是摇摇欲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一碰即垮的多米诺骨牌阵,是伪装成大厦的无数稻草。

是在无月无光的深夜,原来只要一方印章,就能把裴陌逼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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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来,裴陌的脸色难看得像鬼。

“比鬼难看多了。”庄忱飘在床头,不满这个描述,“我们难道不好看?”

“好看。”系统立刻倒戈,把这一段工作记录改成「裴陌比鬼难看多了」,“宿主,我们今天有什么工作?”

庄忱已经做好了计划:“继续寻回温絮白的遗物。”

拍卖这种事,各花入各眼,保不齐就是有人很喜欢温絮白的艺术风格。

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回收了一批遗物,现在那个二楼空荡干净,可以随便任人去收拾。

不会再有人能通过那个地方,妄想窥见真实的温絮白。

这样很好。

至于那个收入寥寥的支线一,庄忱打算应付着做一做。

不为别的,至少在他们找回所有温絮白的遗物之前,这个世界还不能崩掉。

“宿主,裴陌正在接电话。”系统帮他关注支线一,汇报情况,“宁阳初输了比赛。”

庄忱险些忘了这件事:“宁阳初?”

“对。”系统说,“他的状态不好,据说是右小腿抽筋了,热身环节出了问题。”

从葬礼回去后,宁阳初的电话就没再打得通。

裴陌昨天喝得烂醉、在地板上失魂落魄跌坐半宿,也很难叫人想起,他原来还有个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的真爱。

宁阳初,这是个本不该被卷进来的人。

宁阳初和裴陌是在高中认识,那时裴陌也在游泳社,宁阳初是头号种子选手。

至于温絮白,他比裴陌年长两岁,上学又早些,已经考上大学,并不和他们在一起。

短暂甩脱温絮白后,裴陌选了所离家极远的高中。

他仿佛转了性,不再出去跟人逞勇斗狠,不再混日子,把心思放在了学业上。

在庄忱的理解里,这大概代表示威,又或者是种知耻而后勇的卧薪尝胆——裴陌开始履行他发过的誓,积蓄力量、不断向上爬,为了有朝一日挣脱裴家。

宁阳初很信赖裴陌。

在宁阳初眼里,裴陌比同龄人更稳重且博学,虽然沉默寡言,却很可靠,有种不同于其他人的气质。

他和裴陌走到一起的过程,很符合最大众的校园题材小说,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什么变故波折。

第一次波折,是在毕业几年后……宁阳初已经做了专业运动员。

他在游泳上天赋斐然,虽然刚冒头时没少被打压,但很快就有裴氏保驾护航,成绩迅速拔群,大大小小的冠军拿到手软。

宁阳初把每场比赛的奖金全攒下来,兴致勃勃,准备买早看中的昂贵对戒。

碍于队友起哄,他老大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裴陌的事,却没想到队友面面相觑。

队友们欲言又止,仔细看了半天,依然难掩错愕:“这不是……裴氏的总裁吗?”

——裴氏的总裁,前段时间宣布了跟温絮白的婚约,闹得满城风雨,择期就要结婚的那个……

宁阳初的心思全在游泳上,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摸手机的时间都少,更别说看娱乐新闻坊间八卦。

他听着队友你一言我一语,像被人批头浇了盆冷水,兴奋全消失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和裴陌在一起时,宁阳初不知道裴陌有婚约。等知道的时候,已经稀里糊涂地一头栽进去,脱不出身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宁阳初比得一塌糊涂。

他舍不得裴陌,宁阳初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酒鬼父亲喝醉了就往死里打他,裴陌是第一个让他有安全感、开始理解和渴望一个家的人。

如果没有裴氏的护航,宁阳初在泳池也出不了头。他可能叫人陷害,掉进什么兴奋剂之类的丑闻,可能被不专业的教练弄出一身伤病,游不了几年就彻底废掉。

雏鸟情节混杂恩情,让除了游泳什么都不懂的宁阳初浑浑噩噩,听进去了裴陌的解释。

——“只是婚约、没有任何事实感情”,“双方都清楚,只是权宜之计”,“等裴氏立足稳定后就会离婚”……这些鬼话。

甚至在听了这些解释后,他还干了件更荒唐、更冒失莽撞的事。

裴陌回去后,宁阳初的状态并未好转,又连输了几场比赛。输到连教练的脸都黑透了,发誓要上报公司里的团队负责人。

然后,宁阳初大半夜偷出手机,跑到厕所,给那个温絮白的账号私信。

宁阳初也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可能只是太慌了,可能是愧疚、可能是惶恐,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偷。

用“我有一个队友”这种愚蠢的开头,宁阳初给那个据说可以投稿的账号讲了相当长、相当复杂的故事,末了又格外忐忑地问,假如,只是假如,博主遇到这种事,会怎么想。

……然后他走了大运。

那天晚上,宁阳初像做梦一样。

他遇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离谱、说出去任何人都不会信、却也最为幸运的一件事。

他认识了一个最真实的温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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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陌赶到比赛现场的时候,整场比赛都已经结束。

宁阳初坐在休息区,头上搭着毛巾,身上还有没干的水痕。

他根本没有完成比赛,右小腿剧烈抽筋,让他在中途的泳姿就彻底变形,如果不是反应得快,说不定真会弄出“游泳冠军赛中溺水”这种荒唐新闻。

输得最惨的时候,宁阳初身上也很少会有这种颓丧萧索。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团队的按摩师和医生围着他转,像是块冥顽的石头。

这种情形让裴陌皱眉,快步过去:“怎么回事?”

“我最近不想比赛了。”宁阳初摘下毛巾起身,他对裴陌说,“我状态不好,需要休息。”

裴陌并不介意他休息,裴氏并非养不起一个宁阳初。

他介意的是宁阳初的状态:“你怎么了,为什么状态不好?”

他的语气太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好像这真是个可以被提出的问题——只是参加了一场葬礼,只是死了一个人,为什么会状态不好?

于是宁阳初也抬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说为什么?”

“你不需要为我的事负责。”裴陌眉头蹙得更紧,他从没见过宁阳初这种态度,“我和他的事……我会处理。”

“我会处理干净,今天会有人去收拾二楼,会把所有东西都清理掉,不会留什么痕迹。”

裴陌对宁阳初说:“你不需要在意这些。”

他的确因为想起一些旧事,昨晚状态不好,做了些不理智的事。

因为这个意外,他也没有按照平时的习惯,在比赛前打电话给宁阳初,帮他排解压力。

但这只是偶然情况,今后不会再发生。他会送宁阳初一份礼物,再单独抽出一段时间,陪宁阳初调整状态。

……

他对着宁阳初说出这些话,可得到的却只是沉默——宁阳初唯一有的反应,是在裴陌说要收拾二楼、处理干净的时候。

听见裴陌的安排,宁阳初张了下嘴,像是有话想要说,又想起自己从任何角度都完全无权干涉这件事。

他能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去干涉裴陌处理温絮白的遗物?

太荒唐了。

宁阳初忍不住觉得荒谬,他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我不会住到你家去。”宁阳初说,“你不要找我,我要出去散心。”

裴陌被他的态度引得不悦,眼底神色沉下来,压着脾气:“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宁阳初根本不想怎么样,他什么都不想干,他心情糟透了,烦得想去偷手机。

……偷手机,躲进厕所里,找温絮白聊天。

这是和温絮白成为朋友后,宁阳初最盼着干的事。

他每天都想偷手机,拿“天啊温絮白居然想骑大摩托车”当威胁,骚扰温絮白不干正事,一起打游戏聊天。

宁阳初胸口发闷,他狠狠咬住腮帮的软肉,不让自己继续想这件事。

……温絮白明明说好要来看他的比赛。

那个无所不能的温絮白,比咨询师会聊天,比营养师会配菜,比赛事分析师懂得比赛心理学,看了他几场比赛录像,就能找出他心态上的漏洞。

宁阳初崇拜温絮白崇拜得要命。

这种兴奋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某天,宁阳初兴致勃勃地拉着温絮白讨论比赛,却在听清对方说的话后彻底愣住。

他在温絮白那,听到了过去在高中时格外信服、直到现在也奉为圭臬的理论。

……直到那天,宁阳初才陡然醒悟,极为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慢慢认清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裴陌,才是真正的裴陌。

而他高中时,依赖崇敬的那个裴陌……是在模仿温絮白。

高中时的裴陌,一直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模仿温絮白。

裴陌恨温絮白和裴家,发誓要报复,于是就要先装成一个足够好的人。裴陌认识的唯一足够好的人,就是温絮白。

太讽刺了。

那些稳重、关切、照料……全是假的,是拙劣生硬的模仿。

裴陌会那样对待他,只是因为裴陌被温絮白那样照料过。

而接下来的那些年里,随着婚约逼近,裴陌对温絮白的憎恶反感愈演愈烈——这种攻击也终于无差别蔓延,殃及同温絮白有关的一切。

于是裴陌不再模仿温絮白,裴陌甩脱了这个恨到极点的枷锁,身上不再有温絮白的影子。

这个发现太荒谬了。

宁阳初像是被锤子重重砸了脑袋,他整宿失眠,盯着天花板,他想和裴陌分手,可裴氏给他的恩他偿不完。

他没资格对裴陌提这个,裴氏给了他在泳坛里的位置,帮他摆平一切阻碍,帮他把那个烂人生父送进监狱。

他是裴氏的全系列代言人,他只能一直给裴氏拿金牌。

这样的痛苦把宁阳初折磨得死去活来,他压力倍增,濒临崩溃,终于在赛前的一晚偷出手机,给温絮白打电话:“絮白哥,我难受,我不想比赛了……”

“别着急。”电话的另一头,温絮白立刻回答他,“怎么了,有什么要我帮忙?”

宁阳初怎么敢和他说实话,他的那些痛苦和煎熬,是建立在他的存在本身对温絮白的伤害之上。

他活该的,他居然听信了裴陌的鬼话,去做一个伤害温絮白的帮凶。

他心安理得地伤害一个这么好的人,这是他的报应,他知道错了,可不知道怎么改。

裴氏的恩死死压在他背上。

“……这样。”电话的另一头,温絮白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很沉静果断,“如果你不想比赛,我让人报病休。”

“如果你还想比,只是状态不够好,缺乏足够的信心……”

说完这句话后,温絮白停顿了一阵,像在审慎斟酌,才又继续慢慢地说:“我会尽量休养身体……如果能出门,我去看你的比赛。”

宁阳初在电话的那头怔住。

他被罪恶感煎熬得死去活来,却又像是忽然又走起狗屎运,做了最幸运的人。

他只是崩溃得受不了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和谁说……才打了这通电话。

已经是深夜了,他其实没想到温絮白会接电话,他只是想听那个语音留言的信箱。

信箱里的温絮白声音很好听,沉静笃定,叫人一听就能静心。

他没想过温絮白会接电话。

他从没敢想过,温絮白会来看他的比赛。

……

比赛那天,宁阳初特地给自己脑补了好几个上颁奖台的姿势。

他不停猜测,温絮白会坐在看台的哪个位置,远还是近,视野清不清楚——温絮白的身体好一点没有?是不是要坐轮椅,他去给温絮白推轮椅。

温絮白肯定不会游泳,天呐,无所不能的温絮白,居然也有不会的事。

他要大声嘲笑温絮白,然后推着温絮白的轮椅到处跑,让对方也勉强体会一把低配版大摩托车的风驰电掣。

能不能到处跑?会不会让温絮白不舒服?

要不他还是带温絮白去他的训练场吧,那里有浅水区,还有好几个天然的地热温泉,对身体很有好处。

他要把金牌挂在温絮白的脖子上,给温絮白颁奖,宣布温絮白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金牌是不是挺吉利的啊?能不能保佑温絮白,病快点好,快点去骑摩托。

算了,身体刚好,就别弄那么刺激的了,骑个小电驴过过瘾吧。

宁阳初美滋滋地盘算,他一口气轻轻松松游了个第一,把金灿灿的奖牌拿在手里得意洋洋地晃,去问团队温大好人来没来。

……温大好人没有来。

那之后的每天,宁阳初都被折磨得整宿睡不着,盯着天花板,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要在半夜给温絮白打电话?

他没长脑子,他该死,跑去打搅温絮白的休息。

温絮白没能休息好。

他跳进泳池,水花四溅风头出尽的时候,温絮白倒在洗手间冰冷的地面上,血呛出口鼻,流得到处都是。

温絮白没有等到他的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