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并没有在孟青言车上待太久,谈完正事儿,两人又略略说了几句,叶知秋便告辞下车。

此刻,小楼前用餐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而停车场前,一辆路虎刚刚停下。

认出是李老的车,叶知秋忙上前两步,亲自拉开车门将李老扶了下来。

八号楼开机时,李勋还只能在医院卧床治疗。

上个月出院时来剧组,据说也还只能坐轮椅。

可现在,他却已经能够握着拐杖行走。

就连司机去后备箱取了简易轮椅下来,他也摆摆手拒绝了。

“小叶扶我走两步。”李勋说。

“您身体最近怎么样?”叶知秋关切地问。

“还能怎么样?”李勋倒是挺乐观,“只能这样先养着。”

边说,他边侧眸看了叶知秋一眼,“这次要不是你,我这院都难说能出。”

“干咱们这行啊,”他感慨,“劳神又费心。”

这倒是真的,但叶知秋没答,只微笑,“您吉人自有天相。”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小楼门外。

李勋顿下脚步来,含笑看向叶知秋。

“快的话,这部电影年底就能上了,”他说,“虽然这是你入行的第一部 戏,但是表现比很多入行多年的造型师还要优秀,我是考虑,之后片尾署名时,把你的名字署在最前面。”

说完,他问,“你敢不敢接?”

叶知秋知道他这样问的意思。

之前赵克棋和他说过,他父亲和导演两人对李勋这个决定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

毕竟,叶知秋在这方面还是新人,而李勋在圈内的地位,却几乎不可撼动。

如果第一部 作品就压李勋的话,确实很容易像赵云庄和周廉担心的那样,锋芒太盛,反而会惹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传言来。

但李勋要让他的名字在前,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目前为止,叶知秋还未有任何一部作品与观众见面。

而他日后要入的组,同样是大制作大导演,组内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位造型师。

如果真的一点锋芒不露的话,到时候,其他造型师未必会真的服他,工作上反而会增加难度。

他压李勋,之所以会引起流言,不过是因为李勋太强,地位太高。

但同样,这流言也必然不会太长久。

因为聪明人很快就会想明白,以李勋的地位,如果不是他同意,叶知秋一个新人不可能压在他前面。

既然叶知秋能压,那就从侧面说明,他已经得到了李勋的认可与欣赏。

这其中的道理,就算圈外人不懂,圈内人也肯定是一看即明的。

叶知秋笑了笑,目光坚韧地看向李勋。

“我敢。”他说。

“好,好孩子,”李勋看着他,他本就极欣赏叶知秋,闻言更觉高兴,“这是你应得的,也是你之后入组‘乾坤’必须要具备的。”

乾坤就是之前李勋介绍给叶知秋的那部古装权谋大戏。

导演定了国内最会营造悬念的知名大导管庆斌。

是李勋亲自递了将叶知秋在八号楼的作品给了管庆斌看。

这才有了叶知秋的这次机会。

而署名这件事,也是李勋在为他入组乾坤添加筹码。

“八号楼上映之后,你应该就能正式得到圈内人的认可了,”李勋说,“如果乾坤再能稳住,那你将来在圈内的地位也就彻底稳了。”

事实上,叶知秋和李勋连正式的师徒都还算不上。

也因此,这一刻他是真的特别感动。

“谢谢老师。”叶知秋微笑,格外真诚。

话音未落,导演休息室的大门忽然大开,大约周廉在室内看到了李勋,忙急冲冲地迎了出来。

“哎哟,李老,”电影快要杀青,周廉心情极好,“辛苦您老人家亲自来为咱们撑场子了。”

他替代了叶知秋的位置,扶着李勋往里面走。

“八月底,金橄榄电影节,咱们组已经接到邀请了,”周廉先问李勋,“李老,您这边能过来参加吗?”

“到时候看看身体情况再说。”李勋摆了摆手。

“那小叶……”周廉问,忽然又记起,叶知秋八月份已经在乾坤剧组了。

“小叶到时候能抽出一晚上时间过来吧?”周廉说,“不行的话,我亲自给老管打电话。”

“我尽量。”叶知秋微笑。

“还有,”周廉又说,“咱们组三大投资方,赵老肯定是要过去的,青言本身就是演员,现在就剩了秦总那边,今天组里打电话过去,是他秘书接的,你回头再问问。”

“让他来,让他来。”周廉说。

叶知秋微笑,“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亲自去问问秦总。”

“什么叫如果有机会?”周廉不满意了,“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知道吧,小叶?”

“是。”叶知秋笑了声,应了下来。

李勋的身体终归没有恢复太好,不过在组里呆了大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叶知秋虽然待到了中午,但也并未留在组里用餐。

剧组所在的位置离蓝月的墓园不远,他去看他母亲。

夏日的山脚下一片葱茏,野花将山路染成了一道五颜六色的缎带。

叶知秋边走边弯腰采摘,抵达蓝月墓碑前时,恰恰采了不大不小的一束。

他用绿色的草茎束起来,弯腰放在了蓝月墓前。

“妈妈。”他微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了轻松一些的感觉,“原先计划中的那些事情,不知不觉,我好像就快要做完了。”

虽然有些还在收尾,但大局已定,不可能再发生任何改变。

其中,包括齐鑫和姜楠。

虽然明面上,甚至姜家和齐家也认为,这次的事情虽险,但好在成功避开了秦见鹤。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秦见鹤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秦见鹤是不会容忍别人对他使用这种卑劣手段的。

那是他早已从他母亲身上学会了的道理。

一次纵容,只会招来更多的放肆。

这一次尚且是针对他,那么下一次呢,或许针对的就是他的身边人。

他必然会对他们敲山震虎。

姜家那点资产,顶多相当于秦氏旗下众多子品牌中的其中之一。

是经不起他敲的。

姜家势必会和上一世一样彻底没落下去,而齐家的算盘也必然不能如意。

“好像忽然就没有事情干了。”叶知秋用手绢仔细地擦拭蓝月的墓碑,微笑着自言自语。

最初重生的时候,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要复仇。

要将那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痛苦,全部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他重活一次的全部意义都在于此,所以,他本以为,一切结束时,他自己也会随之枯萎。

可是并没有。

他的生命中出现了很多“意外”,也因为那些意外,他的生命才重新变得色彩斑斓了起来。

“等一切完成后,”他微笑,“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秦见鹤,也有更多的时间来精进自己的专业水平了。”

重新将那束花握在手里,往墓碑更近的方向放了放。

“妈妈,”他说,“这一次,我会幸福。”

*

从墓园离开,叶知秋去了云开。

云开正往原先叶鼎的旧址搬迁,此刻已经搬得七七八八。

而叶鼎原先空着的那块地也已经在施工,正在建设新的厂房。

最近这段时间,章冕又招了不少人,有意再培养一部分人,之后输送到管理层上来。

各种事情叠加,公司未处理的公务堆得小山一般高。

将一切处理妥当,天色已经蒙蒙黑。

俞任之和汪岐棠已经到了酒店,正在群里不停艾特其他还未曾到达的几人。

电话响了起来,是秦见鶴。

“还在云开?”他问。

“嗯。”叶知秋说,抬手揉了揉眉心,缓解眼睛的疲劳,“刚处理完一部分比较紧急的公务,正准备出发。”

对面像是笑了一声,极低,格外好听。

“我刚到云开门口,不进去了,”秦见鶴说,“我们一起过去。”

蹭地一下,叶知秋站起来,差点帯翻了办公桌上的水杯。

把正整理文件的章冕吓了一跳。

“怎么?”章冕开口,无声地问。

叶知秋没回答他,只对着话筒笑,“我马上出去。”

挂了电话,他抬脚往外走。

边走边吩咐章冕。

“秦见鶴过来接我,车子我就不开了,这两天你看谁有空,给我送过去。”

章冕:“……”

夜色已经笼了下来,但天边最后一缕晚霞还未散尽。

那火一般的颜色将叶知秋明亮眸底的情绪映得格外炽烈。

远远地,他就看到,公司大门一侧,秦见鹤那辆极低调的车子。7

似乎是看到他的身影,后面车门推开,秦见鶴高大的身影弯腰下车,往前迎了几步。

叶知秋一溜小跑着出去,自然而然地往秦见鶴怀里扑了扑,但想到两人正在公司门口,又忙往后撤了半步。

“你怎么来了?”他抿着唇笑,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抬了抬脚尖。

就着这个姿势,秦见鶴微微低头,在他唇上极快地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叶知秋:“……”

下意识地,他偏头往厂里看去,正看到章冕怀里的文件没抱稳,上面几份滑落下来。

叶知秋:“……”

雪白的脸颊染上一缕微不可察的淡粉色,秦见鶴垂眸看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还笑?”叶知秋抬手,却被秦见鶴顺势握住了手腕。

他拉着他上车,抬手将车厢前后隔板拉了下来。

“干嘛?”叶知秋脸更烫了。

“想亲你。”秦见鶴说,他微微倾身,将他压在车窗上亲吻。

一个吻结束,他又将唇落在他的鼻尖和依然透着粉的脸颊上。

“你这样,很可爱。”他又说。

叶知秋:“……”

“叶知秋,”见他不说话,秦见鶴垂眸捏他指腹玩儿,“你连指腹都是软的。”

“喂,”叶知秋被逗笑了,“够了啊。”

秦见鶴抿唇,唇角笑意湛然。

而那双漆黑眼眸中的笑意就更是浓郁,像是深深的漩涡,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你怎么会过来?”叶知秋被他看得心头狂跳。

刚开始,两人直接上床,他只享受自己该享受的,只到激烈的时候才控制不住心跳。

可现在,明明对彼此已经那么熟悉,明明每天都要见面,他却变得越来越没有出息,好像随随便便就会心跳加快。

“担心你下午看文件太多,眼睛疲劳,驾车不够安全,”秦见鶴仍捏着他的手,问,“累吗?”

“还好。”叶知秋靠过去,“眼睛确实有点疲劳。”

“要睡会儿吗?”秦见鶴抬手兜住他的后脑,将他往自己肩头按了按,“到了我叫你。”

叶知秋靠过去。

窗外路灯的光芒透进来,在他漆黑的眼睫上明明灭灭。

好一会儿后,叶知秋忽然又想起件事儿来。

“今天周导说,八号楼受金橄榄电影节邀请,三位投资人有两位已经确定要过去,你呢,想去吗?”他问。

“不太想。”秦见鶴的手掌依然锢在他脑后,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嗓音里染上了一丝慵懒之意。

片刻后他又问,“你呢?”

“李老身体不太好,大概率不能过去,”叶知秋说,“我去吧。”

轻顺他发丝的手指蓦地顿住,叶知秋抿唇,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特别给人面子,立刻抬手抱住了秦见鶴的手臂。

“去嘛,”他说,孩子一样笑着撒娇,“和我一起去。”

秦见鶴没说话,偏头看他。

“去嘛。”叶知秋又说,仰起脸来,“晚上叫你别的,行不行?”

“叫爸爸吗?”想起那一次,秦见鹤心底一点点变得滚烫,他垂眸看他,叫他的名字,“嗯?叶知秋?”

叶知秋:“……”

浓密眼睫微颤,叶知秋低头笑了起来。

掌在脑后的手掌微微用力,秦见鹤重新将他的脸抬起来。

含着笑意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缓缓地,秦见鶴低下头去吻他。

“那就去?”他含混道。

“去吧。”叶知秋又说,感受到秦见鶴搭在他后脑的那只手微微用力。

不知道为什么,接吻的间隙里,他忽然想起孟青言早上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屿哥小时的经历比较特殊,他这个人,其实是极不容易对人动感情的,”孟青言说,“可是,一旦他真的对谁动了感情,就必然会是最认真,最忠诚的那一个,因为,这是他拼了命突破自己的本能,也是他一遍遍克服掉自己心底所有好过与不好过的关口,所做出的最终选择。“

是的。

叶知秋忍不住想。

越是不容易产生感情的人,一旦拿出真心来,那真心才最最炽烈,最最真诚。

所以,他想,那两枚戒指上,一定要雕上最炽烈的玫瑰才好。

一个吻结束,车子已经在酒店门口停下,而秦见鶴的手机也开始疯狂地响了起来,等不到人,俞任之来催了。

秦见鶴没接,而是抬起手来为叶知秋整理被揉到凌乱发丝。

等一切弄好,他握了他的手,两人一起下车。

店是俞任之家的,所以,服务生一早就已经等在门口。

看到他们下车,对方忙迎了下来,带着他们去楼上包厢。

包厢门一开,孟青言就看向了俞任之。

“不是要磕头吗?”他问,十分无情。

俞任之:“……”

闻言,旁边汪岐棠也笑了起来,“快跪下。”

这次张云唐也在,只有他对现场的情况不明就里。

汪岐棠便凑过去,笑着低声和他说了一遍,说的张云唐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对叶知秋特别好奇,这会儿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定在叶知秋身上不舍得移开,除了好奇外,还有满满的崇拜和探究。

“嫂子,我错了。”俞任之没皮没脸,扭捏片刻后拉开椅子起身,扑通一声跪下来,冲着叶知秋跪下来,“不该说您是老头。”

原本就是开玩笑,叶知秋没想到他会真的下跪。

见状,他既有点惊讶好笑,又有点不知所措,忙上前两步要扶他起来。

只是,一双素白的手刚伸过去,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我来。”秦见鶴低声道。

“啧。”孟青言说。

“啧啧。”汪岐棠说。

想啧没好意思啧出来,却顺利进入嗑CP模式的张云唐立刻就两眼放起光来。

“起来吧。”秦见鶴好笑,伸手扯着俞任之的衣领将人扯了起来。

“有你这样扶人的吗?”俞任之起身,不满地嘟嘟囔囔。

众人落座,又打趣玩笑了一阵子。

秦见鶴向叶知秋介绍张云唐,“张云唐,岐棠的对象,家里做电池正极的。”

“你好。”叶知秋微笑。

“你好。”张云唐起身伸手,特别有礼,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久仰大名,叶总。”

“叫我小秋吧。”叶知秋微笑。

张云唐也不扭捏,立刻亲热地叫,“小秋。”

“嫂子,嫂子,”俞任之不甘被忽略,“我都想死你了你知道吗?”

闻言,叶知秋还没说什么,秦见鶴已经淡淡地看了过去。

俞任之:“……”

“没规矩。”汪岐棠教训他,“嫂子是用来孝顺的,不是用来想的,不知道?”

“是。”俞任之立刻取了公筷,给张云唐和叶知秋各自布菜。

有俞任之在,即便秦见鶴,汪岐棠和孟青言后面已经开始在谈生意上的事情,餐桌上也不乏热闹。

用过餐,聊完天,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钟。

大家彼此告别,取了车子各自回家。

因为喝了酒,回去的路上叶知秋便靠在秦见鶴肩头上。

他们的手交握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晚上不堵车,车子很快就驶入了他们居住的那条中央大街。

自东往西,经过叶知秋租住的小区,便可抵达目的地。

经过那道熟悉的大门时,叶知秋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了什么,他微微一愣,随即直起身来往后看去。

车窗外,路灯下,有道极熟悉人影正蹲守在他的小区门口。

那道人影极单薄,单薄到好像风一吹就能跌倒一般,此刻正瞪大眼睛盯着每一辆从小区进出的车子,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一般。

不是齐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