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遂唐跟着BFG战队的其他队员们在特定观战区入了坐。
今天一起来总决赛现场观战的淘汰队伍并不止有他们一支,各个赛区的战队穿着颜色不一的队服,完全沉浸在了现场振奋人心的气氛当中。
既然无缘总决赛的遗憾已成定局,身为职业选手,已淘汰的各支战队,还是依旧希望本届的世界冠军奖杯能够被自己赛区收入囊中。
随着总决赛参赛战队一支支入场,现场的解说也开始对各队的选手进行逐一介绍。
每念出一个ID都爆发一阵欢呼声,直接将现场气氛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所有选手进场完毕之后,导播在最后的赛前准备期间在现场拉了几个镜头,解说席热情地为比赛氛围进行着进一步渲染。
林遂唐还在陆续地回复着消息,偶尔走神的状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无意中抬头,捕捉到镜头切到的那个身影,微微顿住。
解说的声音像是近在耳边。
“哟,Embers!作为KOT战队的替补,这位选手在第一轮的时候也曾上过一次场,当时就打出了不错的成绩。”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Embers第三次以替补的身份参加全球总决赛了吧?”
“没错,但是很可惜,KOT体系的核心一直围绕着Starry展开,今年总决赛依旧没能给到Embers上场的机会。”
“哈哈哈,其实我不太了解华国赛区的情况,Embers这位选手实力确实不错,就没有其他战队打算看看他吗?”
“咳这就不太清楚,说不定就是因为实力不错,KOT战队自己压着不放呢?”
“话说回来,第一次听到Embers这个名字好像还是跟Lustre一起,不过现在……哦对了,我记得今天好像有看到BFG战队也来到了比赛现场观战,Lustre应该也一起来了吧!”
现场的两位解说都来自于北美赛区,在提起华国等其他赛区选手的时候,一如既往带着浓浓的调侃味道。
听起来似乎颇为风趣诙谐的话语,清晰地传到了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林遂唐姿势随意地靠在位置上,像是没有听到现场这样热烈的讨论,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屏幕当中的那人身上。
后台的短暂碰面并没能给出太多的观察时间,当时一眼给林遂唐的感觉,只是觉得池淮比之前更加瘦了,但是现在看起来,单是脸色也并不算太好。
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更多透了一抹病态,发丝随意地垂落着,这样的气质跟原先的记忆相比,平添了很多格格不入的颓废。
同样身在现场,池淮自然也听到了解说们的话语,但是镜头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也只是散散地垂着眼眸。
这种事不关己的神态,好像对话里的内容跟他毫无任何关系。
真是,还是这幅让人讨厌的态度。
林遂唐在心里一声哂笑,嘴角还没来得及浮起的弧度随着视线无意中的一扫而堪堪顿住。
等等,这是……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截,但是袖口手腕处露出的好像是——绷带?
就当林遂唐要仔细看去的时候,大屏幕上的画面随着解说的提示进行了切换,刚好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特写。
刚刚浮起的可怕设想让他一瞬间生理性地紧绷到了极致,好在外面套着的宽大制服盖住了这样僵硬的姿态,让他落入镜头中的坐姿显得还算松散自然。
林遂唐恍了几秒钟的神才想起来跟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就没再理会现场的沸腾,又低下头旁若无人地拿出了手机。
“哈哈哈,Lustre这张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臭呢。看来BFG没能进团队总决赛还是让他非常在意,只能说,希望刚刚捧回去的单人赛冠军奖杯能够让他稍微挽回一点心情了。”
在镜头切开之前,解说不忘又多调侃了两句,“不过比赛都结束那么多天了,我到现在还非常好奇,当时单人赛采访时Lustre提到的那个一直期待在赛场上照面的强劲对手到底是谁,居然能让我们单人赛的二冠王在领奖台上说出这样的话。可惜Lustre本人始终不愿意透露,关于这一点,赛后媒体可没有少进行讨论呢。”
另外一位解说笑了笑:“其实自由人的顶级选手也就那么几位,如果是华国赛区的选手,顶级的自由人位,不是Yan就是Starry了吧?”
“咳咳咳,这两位的话,Yan如果还在顶峰时期还算有些可能,至于Starry……哈哈哈,从我个人角度来说,还是觉得Lustre所提到的那位选手有可能是在北美赛区那边。”
解说台上的热场还在继续,林遂唐已经低下头,点开不久前刚关上的对话框,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Lustre:我刚才看到他手上好像打着绷带,什么情况知道吗?]
备注名为“夏狐狸”的对面很快发来了回复。
[夏狐狸:啊,绷带?]
[夏狐狸:那个……其实吧我之前也有听说,还不确定就一直跟你提起,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林遂唐皱眉,隐隐也已经意识到了。
[Lustre:手伤?KOT都一直让他打的替补位,怎么就有手伤了?]
[夏狐狸:大概率是……怎么说呢,KOT那边安排的训练计划确实还,挺那啥的。]
[Lustre:严重吗?]
[夏狐狸:这我哪知道啊!]
[夏狐狸:小祖宗,你要真想知道要不然还是去问问当事人?]
[夏狐狸:说真的,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俩这别扭也差不多该闹够了。虽然Embers确实不应该不跟我们商量就一个人自作主张,但仔细想想,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要不是他的话,现在被锁在KOT饮水机旁边的恐怕就是我们三个了……说真的,我们BIRTH最后落得个这么造孽的结果,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姓辰的!]
[夏狐狸:我知道你生气他不跟我们商量就自作主张,但是这么多年互相折磨下去,你这是在虐他吗,还不一样是在虐着自己。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误会,明明可以好好的,偏偏就是这种脾气。]
林遂唐放在手机上的手指顿了顿,没有输入。
[夏狐狸:喂,还在吗?我发了这么多你倒是给我回个反应。]
[夏狐狸:唉算了,这话说了那么多次我自己都快说麻了,总之不管怎么样三年也都过去了,接下来总算能逐渐回归正轨了。你先别急,我这边还在给你问,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确认之后第一时间我就给你消息。]
[Lustre:知道了,我先看比赛了。]
关掉了手机屏幕,林遂唐缓缓地闭了闭眼,盖住了眼底疯狂涌动的情绪。
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暗暗地在心里爆了声粗。
根本不怪池淮,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他会不懂吗。
他当然知道辰殊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跟池淮之间其实自始至终也没有任何误会,但是偏偏每次一看到那人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忍不住地来气。
他怎么会不清楚,当年就是池淮把他们所有人捞出泥潭的呢。
他生气的明明是,这个人就特么的不能——有时候也稍微心疼一下自己。
“Lustre,想什么呢,比赛要开始了。”
白思源的声音落入耳中,林遂唐点了点头,收回注意力看向了场上。
本届入围《枪魂》全球总决赛的16支队伍当中,华国赛区仅占了两席,分别是KOT和UI。
对于其他战队提前淘汰的结果,粉丝们早就已经在网上骂了几个来回,但是骂归骂,到了冲击冠军奖杯的最后一天,所有人还是将希望都投放在了这两支队伍身上。毕竟在此之前,华国赛区确实已经低迷太久了,抛开上一届开始由林遂唐终于重新赢回的单人赛冠军奖杯,他们的队伍已经整整五年没有拿到过团队赛冠军了。
陷入漫长低谷期的华国赛区,急需一个象征着至高赛事的冠军奖杯,来重新点燃原先曾经属于过他们的绝对荣耀!
万众瞩目之下,全球总决赛团队赛终于正式打响。
第一局结束,KOT排名第8,UI排名第7;
第二局结束后总积分排名,KOT排名第6,UI排名第8;
第三局,KOT排名第4,UI排名第6;
……
等到最后第五局结束,所有统计的总积分排名展现在大屏幕上,KOT最终排名第5,UI排名第2。
北美赛区豪门战队再次蝉联冠军,在洒落的那片金色雨下,林遂唐淡淡地站起了身子:“走了,回去了。”
BFG战队的队员们也陆续起身,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
继上一次团队赛冠军后第五年的全球总决赛团队赛,华国赛区,再次无缘奖杯。
一路回到车上,整个气氛都十分低迷。
虽然今天并不是他们自己上场比赛,但是同为华国赛区的选手,一想到现在网上全面爆炸的谩骂,实在是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口。
“也别这么哭丧着脸,今年不行就下次继续,比起把希望寄托在别的队身上,倒不如自己努努力,去当那拯救整个赛区的希望。”白思源捕捉到队员们的情绪波动,拍了拍手试图调解一下现场气氛。
队内支援位叹了口气:“白哥,这道理我们都懂,但还是止不住地感到难受。”
其他队员也纷纷表达唏嘘:“其实好几次都是有机会的,但就是最后关头差那么一口气。UI战队这次,真的可惜了。”
旁边的人附和:“KOT也是,前面几局明明手感渐好,谁想到会在最后一局掉了这么大的链子。”
林遂唐忽然开了口:“什么机会不机会的,说白了就是实力不够,特别是KOT这种,没什么好可惜的。”
他留意到其他人投来的视线,冷笑一声:“不用这么看我,这么说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完全实话实说。实力决定上限,以Starry作为团队核心就已经注定了KOT战队的上限就在那了,要想继续往高处去的话,除非换个自由人。”
队友听得一愣:“自由人?把Starry换下来?能顶替Starry的自由人位,Lustre,你该不会是想转会去KOT吧?”
“怎么可能,KOT这种垃圾队伍,跪着求我都不可能去。”林遂唐不屑地撇了撇嘴,毫不遮掩脸上的嫌弃神色,后面的话倒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能顶替Starry的,当然只有Embers了。
那么好的一个大杀器在队内却是一味糟蹋,KOT战队连年的失利,怎么不算是求仁得仁呢。
没再多说,林遂唐低头打开了背包,片刻后,随着摸空的动作微微顿住。
快速地再找了一圈,眼见车子就要发动,他豁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路走到了车门:“司机师傅,等等。我有东西漏在休息室了,需要回去拿一下。”
白思源:“那我们等你。”
“不用。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打的。”留下一句话后,林遂唐就下了车。
他一路小跑回到了还挂着BFG战队标签的休息室门口,推门进去的第一时间就朝着自己先前坐过的位置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那里找到了落在角落的浅蓝色耳机,
林遂唐利落地捡起来后确认了一下没有磨损,这才将接口插在了手机上走了出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外面居然会有人,猝不及防下险些撞到,一抬头,正在准备试音的动作豁然顿住。
池淮?
他怎么会在BFG休息室的门口?
那一瞬间只感到指尖有些发麻,第一反应就是掩饰般地,将耳机一把扒下收进了口袋里。
蓝色玫瑰限量版耳机,这是三年前池淮送给他的东西。
池淮不可能没有看到,却是视而不见地挪开了眼去:“真巧,好久不见。”
林遂唐垂眸朝手腕的方向看了过去。
也不知道池淮是不是故意拉长了袖口盖住,之前捕捉到的那一角绷带已经看不到了。
林遂唐抬头,哂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那个转角:“如果没记错的话,Embers,我们好像在比赛前才刚在过道里面见过。喏,大概就是在,那个位置。”
他直勾勾的注视相当露骨,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就当时那避之不及的态度,我还以为,你应该不准备再跟我打招呼了,真的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池淮视线在那张脸上转了转,像是没有听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嘲讽:“一直没机会说,恭喜二连冠。”
“恭喜?是啊,怎么不是恭喜呢。”林遂唐笑了一声,“多谢提醒,要说起来我能拿到这个冠军奖杯,这背后你可确实是功不可没。毕竟,要是没有你,我甚至都没有站上这赛场的机会。当年那么高风亮节地不惜把自己卖给KOT看饮水机,现在看到这样的结果,我想,你应该是非常开心才对吧?”
顿了一下,余下的话语几乎是没有任何情绪地缓缓问出:“当然,我也应该开心,要不然面对Embers这么伟大的自我牺牲,未免就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不懂领情了,是不是?”
本以为早就已经麻木无感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池淮垂落在旁边的手依旧忍不住地微微收紧几分,但因为隐隐传上的痛感而无法彻底握紧。
略微有些呼吸艰难的感觉下,他缓缓地吸了口气,无奈地苦笑一声:“你不用为了气我,故意这么说。”
“故意?”林遂唐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你倒是说一些不故意的话来听听?就像,当年那种没一条应诺的鬼话一样!还记得是谁说的吗,一起拿世界冠军,一起站到单人赛的赛场上一决胜负……”
他深吸了一口气,十分克制地平复了一下情绪:“来,Embers。你说吧,我都听着。只要你愿意说,说不定我还有可能会选择再傻逼地多相信一次你的那些狗屁诺言。”
话音落下,池淮的脑海中飘过了一幕幕画面,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
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手腕处传来的隐隐痛觉将他一下子拽回了现实:“抱歉,我……”
林遂唐笑了:“真是,现在是连骗人的话都懒得编了呢。”
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定定地落在池淮身上:“但是有一点我还是需要请教一下,Embers,作为我职业生涯的再生父母,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话落,不等池淮反应,他仿佛怕被打断般一口气继续说道:“三年了,你跟KOT的合同也该到期了吧?怎么样,如果转会期实在没有人看上你这位饮水机替补的话,不然我找白哥那边说说,让他勉为其难地将你签到我们BFG名下?又或者说,我跟狐狸在商量怎么阻止陆哥退役的事,重新组建BIRTH当个队长这种事情,应该不算太委屈你吧?”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那种眼高于顶的讥讽语调,那么到了最后,林遂唐话语中因为逐渐发紧而流露出的隐约颤抖,俨然是一度有些绷不住了。
短短的对话间,两个人的眼角都赫然已经有些猩红。
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推到了极点,明明都是在彼此心疼着对方,可就像这三年期间那样,非要发狠一样地说着最扎心的话。
果然是,最懂得对方的人才最知道怎么让对方伤心。
再次陷入的沉默一度压抑地让人窒息,微妙的气氛发狠地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池淮哪里不清楚,林遂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三年的过往所铺设下的一格台阶。
这人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在邀请他回归。
但是,回不去了啊。
池淮垂落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林遂唐,半晌,才在一度快要憋疯的状态中吁出了一口气:“你就当我跪久了不知道该怎么站起来了吧,好意心领了,但是……真的抱歉。”
“呵。”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林遂唐忽然间笑出了声,“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嘭——!”地一声巨响,休息室的门被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没有再看池淮,仿佛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半刻一般,林遂唐就这样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