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勉为其难
孙子柏最终还是一脸懵逼的被拉到一旁换了衣服, 直到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到火堆旁,孙子柏也没弄明白小乙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孙宏是着急怕他家世子着凉,倒是忘了还有两个外人在。
冷美人直接无视就好。
苏瑾言面色倒是正常, 只是小乙还红着脸一个劲儿的瞪孙子柏。
“脸这么红,莫不是猴子变的?”
“你你你……”
“难道你家公子沐浴不是你伺候的吗?”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孙子柏故意挑眉道, 这下苏瑾言才悠悠看了他一眼。
“不要脸!”
小乙面色更红了,仿佛他被登徒子调戏了一般。
正在给自家世子烘烤湿衣服的孙宏一听不乐意了, “你才不要脸, 我家公子伟岸之躯都被你偷瞧了去, 你还好意思反咬一口?”
这话说的,孙子柏都没脸接。
但孙宏说的是一脸正气, 字字肺腑。
小乙瞬间气得咬牙, “你……谁偷看了!”
小乙脸红脖子粗, 差点撸袖子就要打人, 孙宏因为那晚小乙杀人的场景还记忆犹新,下意识就想躲, 苏瑾言却在这时候开了口。
“小乙!不准无礼!”
苏瑾言的声音天生带着清冷, 当他沉下脸呵斥的时候, 无端的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便散发出来,小乙几乎立马僵住, 而后便委屈的坐了回去。
“公子我错了。”
“知错便改, 道歉。”
苏瑾言只是淡淡道。
“孙公子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的。”
小乙不情不愿的对孙子柏道了歉, 孙子柏只是一脸得意的看戏, 他逗小孩, 看着小孩跳脚,又看着小孩挨训。
小乙咬了咬牙, 又对孙宏道了歉,孙宏这才得意洋洋的扬了扬下巴,哼哼,他不接受。
孙子柏觉得这主仆俩其实很有意思,小乙性格率真,骨子里也没什么尊卑,必然是苏瑾言宠出来的。
“让公子见笑了,小乙从小跟在我身边,是我把他惯得不懂规矩了。”
火堆越烧越旺,这山洞空间不算大,于是很快阴冷的空间也逐渐变得暖和起来,火光跳跃着,时不时发出滋滋的声响,映照得苏瑾言冷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润。
他看着孙子柏,明明在训斥小乙,却也是强硬的维护。
这主仆俩的感情自然是极好的,但以小乙这样莽撞的性格,若不是有苏瑾言护着,必然是容易闯出祸来的。
孙子柏不答反问。
“我有些好奇,既然有人这么想让你死,你为何还不躲着点?”
孙子柏没说出口的是,他腿脚这么不方便还到处乱跑,可不就是给人家机会吗?
苏瑾言却是自嘲一笑,“公子说笑了,我这双废腿,又能躲到哪里去?”
一旁的小乙刚刚只觉得委屈,现在又开始自责,都怪自己莽撞又无能,才害得公子这样。
孙宏将孙子柏的湿衣服都架起来放在另一个火堆旁烤着,又回马车上抱回来不少干粮,其中还有两只油皮纸包裹着的烧鸡,刚好放在火堆上烤一烤顿时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香气。
不得不说,这厮在细心这方面是没得挑,他将孙子柏的饮食起居伺候得很好。
烧鸡烤好之后孙宏立马送到孙子柏面前,“爷您快吃些,暖暖身子。”
孙子柏赞赏的接过表示回去就重重的赏他,孙宏顿时得意的向小乙扬了扬下巴,看到没有,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小厮该做的。
小乙咬牙切齿,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孙子柏很不客气的扯下一只大鸡腿,一嘴下去真是满口香,再吃一口便发出满足的感叹,“真香啊。”
小乙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孙宏也是眼巴巴的瞧着。
孙子柏眼瞅着这两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角余光却见苏瑾言面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跳跃火光。
孙子柏心有遗憾,殊不知苏瑾言也在想,此人当真好生矛盾,一时深沉远虑,一时又幼稚得很。
“咳咳,”孙子柏又扯下另一只鸡腿,然后才将剩下的递给孙宏,“剩下的你跟冷美人小乙一起分了吧。”
另一只烧鸡孙子柏已经让胡岸跟几个护卫一起分着吃了,孙宏原本还挺高兴,一听要跟小乙分着吃顿时就有些哼哼。
孙子柏将新扯下的鸡腿递到苏瑾言面前,很随意的样子。
“吃吗?我可以勉为其难分你一只。”
苏瑾言抬头只见这人眼睛狭长的望着自己,下巴微扬,火光映照下他嘴上的油渍格外油亮,原本俊逸的一张脸莫名就显得有些滑稽,然而这脸的主人似是没有察觉,反而做出一副随意又不羁的样子。
苏瑾言嘴角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心底竟是难得的生出几分笑意。
“多谢公子的勉为其难。”
苏瑾言也不忸怩,很干脆的接过鸡腿便开始吃起来。
孙子柏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他那么干脆的接过了,倒是连准备好的词都没用上。
只是孙子柏余光瞧着他吃得很是斯文,明明也不是小口小口的,他的动作看起来却没有半点粗鲁,反而赏心悦目。
真是人美了不起呗。
孙子柏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腿,嘴上油光顿时更亮了。
酒足饭饱之后就是漫长的夜,孙宏给自家世子垫了厚厚的树叶干草,这才铺上干净的软垫,小乙也仔细照顾着自家公子。
孙子柏半躺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孙宏聊着天,孙宏很狗腿的跪坐在孙子柏身边,一边说着有趣的事儿逗孙子柏开心,一边还给他捶着腿,这养尊处优随地享受的做派,倒是让一旁的小乙都忍不住侧目。
这到底哪家公子哥,这般会享受。
胡岸守在洞口时不时的也回一句,四个护卫轮换着在外面值夜。
苏瑾言全程都很安静,他只是那么静静的听着,直到夜逐渐深,说话的声音也渐小,到最后山洞里彻底陷入寂静,只剩火堆偶尔发出的滋滋声。
幽深的眼底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生出了一团火,眼眸也变成了金色,他靠在垫了干草的岩壁上,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睡不着?”
身边冷不丁响起孙子柏的声音,苏瑾言的眼神骤然射过去,孙子柏在他眼底看到了两团跳跃的火光,但那火却并不热,但转瞬,那光芒变暗淡下去,而后归于平静。
“嗯。”
“担心那些杀手再来?”孙子柏其实也没睡着,这样的环境着实难以入眠,但对方显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他们今夜不会再来。”
苏瑾言语气笃定。
孙子柏干脆半直起身瞅着他,这人似乎没什么睡意一直都没睡,哪怕合眼靠着却并未睡着,而现在已经是深夜。
“你很怕冷?”
他的手依旧很白,纤长的手指在火光下被拉得更长,看起来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嗯。”
苏瑾言又嗯了一声,孙子柏随手将几根木柴加入火堆,不想火堆里快燃尽的木柴瞬间坍塌,顿时火星四溅发出滋滋的声响。
苏瑾言离得近,火星一下子飞向他的衣摆掉了上去。
孙子柏也吓了一跳,却见苏瑾言一动不动,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火星落在他衣摆上,很快烙出几个黑圈。
孙子柏几下拍掉他腿上的火星子,因为太用力,他完全是拍在苏瑾言的腿上,而后才低声质问,“怎么不躲开,手不是能动吗?”
明明这人除了双腿其他地方没问题的不是吗?
苏瑾言怔了怔,而后才道,“忘了。”
孙子柏觉得离谱,明明是不在意所以无所谓,这个人完全不在意自己。
这让孙子柏莫名的有些生气,他气,因为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曾经也是这样不在意自己,因为那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在意他,因为他显得多余。
可明明眼前之人有忠心耿耿的仆从,至少眼前这两人都愿意为了他出生入死不是吗?
他为什么还那么不在意自己?
苏瑾言明显听出了孙子柏口气中的怒火,但他不理解,他不明白这个人生气的点是什么。
他审视着孙子柏,却见这人很快恢复了神色,眼角微挑总给人一种纨绔子弟的盛气凌人之感,眉目间也充斥着放荡的气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孙子柏是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所以快速收敛了心神,恰在这时候,孙宏醒了过来。
“爷,怎么了?”
接着小乙也被吵醒了,恰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巴淳忽然发出痛忽声,他咬着牙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整个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小乙赶紧爬过去看,就见巴淳面色不正常的红,嘴唇却发紫,浑身抖得厉害,面庞都因为隐忍痛苦而出现了扭曲,他伸手一探,烫得吓人。
“公子,巴叔发烧了。”
小乙担心不已,胡岸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他三两下扯开巴淳的衣服,就见他身上几处新伤口并没有再渗血,那止血粉很是厉害,反而是侧腰那处旧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伤口溃脓了,得及时处理,否则危及生命。”
胡岸沉声道。
苏瑾言眉头紧蹙,小乙则很慌乱,“怎么办,我不会弄。”
胡岸在军队待过,况且他本就是练武之人,这样的伤并不少见,只是这里条件简陋,他也不是军医。
孙子柏也凑过去看了看,而后嫌弃的退到一旁,“肉烂了。”
小乙觉得这人有时候是真讨厌。
伤口不算大,但附近已经出现腐肉,溃烂甚至有了味道,必须把那些腐肉刮掉才会好,森*晚*整*理可古代没有麻醉,手术工具也不齐全,那样的疼痛会不会直接让一个重伤之人直接毙命?
不过话说回来,就这个样子放在现代只怕是早就死透了,但这人不仅好好活着,刚刚还杀了不少人。
但这是苏瑾言的人,他才有决定权,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苏瑾言,包括孙子柏。
苏瑾言略微沉思之后就点了点头,并冲着胡岸抱了抱拳,“巴淳就拜托你了。”
胡岸见孙子柏点头这才掏出一把匕首,就着火焰烧了烧就要去刮腐肉,孙子柏让他再喷点酒,又让小乙在巴淳口里塞点东西,以免他疼痛难忍咬到自己的舌头。
苏瑾言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孙子柏,小乙准备好之后胡岸就开始了。
整个过程漫长而揪心,帮忙按着人的孙宏小乙手都在抖,孙子柏则远远站在一旁的火堆旁,一副污秽之物不愿意看的样子。
“真难闻,好恶心。”
冷美人好奇的凑过去,很快又嫌弃的跑了过来,他好像什么也不懂,无意识说出来的话真诚得能噎死人。
孙子柏让他捂住鼻子闭上嘴,小心臭味钻进他的口鼻里,然后他整个人都会变臭。
冷美人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看,捂着嘴鼻问胡岸,巴淳是不是死了。
没人回答他,冷美人便偷偷摸摸跑到昏暗的角落里,然后背对着大家一阵窸窸窣窣,很快孙子柏就见他从怀里摸出来几块凉了的鸡肉。
好家伙,他偷藏的!
冷美人不情不愿的拿出鸡肉,表示虽然巴淳很恶心,但是看他快死了,那就勉为其难把鸡肉给他吧。
孙子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问他那鸡肉在怀里捂了半晚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
冷美人摸了摸说是温热的,他问孙子柏要不要,孙子柏嫌弃的说不要。
两人说闹间“手术”也接近了尾声。
苏瑾言一直静静的看着,哪怕过程惨不忍睹,苏瑾言也不发一言的看着,孙子柏觉得这人也挺奇怪。
直到伤口处理好再次包扎上,胡岸几人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胡岸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原本很是紧张,好在耳边一直有两个人在说着毫不相干的离谱废话,倒是神奇的让他冷静了下来。
“多谢。”
结束后苏瑾言再次开口。
巴淳则是直接疼晕了过去,小乙守在他身边,这后半夜也没法睡了。
一直到天微微亮,巴淳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惨白的面色也逐渐转为正常,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却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打斗声,所有人面色一凛,胡岸第一个冲出去,接着是小乙,好在很快打斗声就停止了,小乙带着几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
苏瑾言的人总算是找来了,他们要回苏城,而孙子柏一行打算去山阳郡,这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就此告别。
直到孙子柏一行人离开,几人才单膝跪在苏瑾言面前请罪,“公子,属下来迟了。”
苏瑾言的视线淡淡扫过,随即一拧,少了两人,他眼底不着痕迹的暗了暗。
“把江州的人都撤回来吧。”
曾棠一急,有些惊诧的抬头看向苏瑾言,“公子?若是江州也失去控制,我们就只剩苏州了。”
“无妨。”
小乙着急道,“可这样公子岂不是更被动了?二公子如今已知您在苏州,只怕……”
苏瑾言却发出一个冷笑,“自我五年前废了这双腿逃出京城至今,我何时不被动?”
“公子,我不明白二公子为何要这样,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而且他如今已经是苏家未来继承人,公子从来都没有跟他争过什么,他为什么还要对公子您赶尽杀绝!”
小乙满腔的愤怒,这两天下来他整个人都快撑不住了。
苏瑾言却只是淡淡道,“只要我活着,他便名不正言不顺。”
“至于以后,”苏瑾言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局势要乱了,整个天下都得乱,而京城首当其冲,他很快便不会再有多余的精力来盯着我了。”
曾棠心思转得很快,他很快想明白了苏瑾言的话,只是自五年前他们离开京城至今,那人不知道已经派了多少杀手前来,即便每一次都有来无回,那人却始终不肯放弃。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人究竟为何做到这般地步?
“公子,你为何不把当年的真相告知家主?”
曾棠问出了五年来一直憋在胸口的疑问。
公子曾经那样的惊才冠绝,整个苏家都以他为荣,更何况是身为公子亲身父亲的家主,他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惨遭那样的谋害?
苏瑾言的眼底却闪过一抹悲凉,他低头望着自己废了的双腿,久久没有说话。
回苏城的路上,小乙再次提出自己的担忧,连续两次遇险都撞上同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巧合,小乙始终觉得那姓孙的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苏瑾言却毫不迟疑的否定了这种可能,“此人与京城那边毫无关系。”
“那他是什么人?”
看那副做派,就是京城四大世家的嫡公子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答案很明显,苏城,身份尊贵,姓孙,身边的护卫训练有素,警觉性极强,侦查能力强,有正规军队痕迹。
苏城除了那位不可一世的平南侯世子之外还能有谁呢?
只是苏瑾言有些疑惑,此人似乎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而且,自那日他在城门口与白家那位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难分难舍之后,只怕整个京城都躁动了,各方势力必定争先恐后要对这位小世子出招。
算算日子,苏城也是时候热闹了,可这正主却偷偷离开了苏城,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不管这位是有意还是无意,想想那些人一头扑空的滑稽模样,苏瑾言便控制不住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另一头,与之相反的方向,孙宏也在问着同样的问题,“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京城苏家的人跑咱们苏城来干什么?”
“还有,他给您这是什么东西啊?”
孙宏好奇的盯着孙子柏手中把玩的一块造型奇特的令牌,脸上有些嫌弃,他家世子费心费力救了他们主仆三人,结果就回报他们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令牌?
孙子柏在孙宏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一脑崩,“你懂个屁!”
“这可是苏家连锁酒店的令牌。”
“什么连锁?酒店?”
苏家富可敌国是真的,而苏家除了遍布天下的万宝钱行,还有遍布天下的悦来客栈。
这不就是连锁酒店吗?
而只要拿着这块令牌,去到任何一个悦来客栈都可以免费吃住,享最高级别的待遇,不限地点不限时长,试问这样的好东西哪里找?
孙子柏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临别前,苏瑾言将这块令牌赠于自己,显然是不想欠这个人情了。
孙子柏略一思索就觉得还是这东西划算,于是便果断收下了。
孙宏摸着被崩疼的脑门,看着自家世子笑得莫名其妙,只觉得自家世子多半是又犯病了。
唉,也难怪,毕竟那样绝色之人就是放眼整个大尧也找不出第二个,反正他是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人了,只可惜是个残废。
孙宏脑补了不少大戏,却瞧见冷美人正傻兮兮的看着自己笑,孙宏顿时又陷入另一出大戏。
傻子,世子已经移情别恋又看上新人了,可怜这个傻子还有闲工夫嘲笑自己被弹脑嘣。
真是可悲啊。
孙子柏可不知道这厮又脑补了多少出大戏,他心情极好的躺在马车里假寐,一边思索着一边还真就睡着了,直到到达本次目的地,山阳郡郡城,他被街上嘈杂的喧闹声吵醒,撩开车帘一看。
到了。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郡城与苏城完全不能比,但好歹是一郡之城,孙子柏摸了摸手里的令牌。
“先找个悦来客栈,吃饭。”
“好耶!”
冷美人第一个拍手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