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钉在穆越戈的喉咙上。

穆越戈瞪大了眼, 瞳孔剧烈颤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弱小的人类, 是如何刺出这一剑的，仿佛万物凋零前最后的盛放, 一场绚丽的终景, 让人窒息的绝杀一剑。

嘣——

死线断裂, 生机断绝，穆越戈的身体轰然倒地，而后浊气消散，身体也飞快腐朽，化作空气中的尘埃。

聂溪的身体也同时倒下，他感受到自己燃烧的生命力正在飞快消失, 脸颊贴在腥气的土地上，眼中的血红色天空似乎也颠倒过来, 瞳孔逐渐涣散，意识也渐渐模糊。

黑月拖着一身的伤口走到聂溪面前, 用柔软的爪子轻轻碰了碰聂溪的脸。

“你要死了吗, 聂溪。”

黑月的声音里写满了悲伤。

聂溪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他想说话，但此时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就连呼吸也微弱到几不可闻。

他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 放在黑月的头顶, 摸了摸它。

其实聂溪小的时候, 是养过猫的, 那是他年纪尚小的时候，唯一的陪伴。

有一件事情, 聂溪没有说实话。

他其实是喜欢猫的。

黑月低下身，舔了舔聂溪的脸颊。

“不要死，聂溪。”

它低声说道。

“他不会死的。”

上方传来一个声音，钟春雁轻巧落地，飞快上前将聂溪扶起，查看他的情况。

虽然呼吸十分微弱，生机也在流逝，但好在，聂溪还没死。若是她再晚来一会，聂溪就真的死了。

钟春雁松了口气，飞快从乾坤章中掏出几枚黑色的药丸，塞进聂溪口中。

“我找到聂溪了。”

钟春雁按住耳边的通讯器，对魏临渊等人道，“这边我来处理，沈弥应该还在前面，你们去找他俩……”

……

轰——

血红的天地间炸起剧烈的撞击声，音爆几乎一刻不停，战场中心的两道刀光飞快交错，几乎已经看不清它们的轨迹！

铛铛铛铛！

周围的地面被肆虐出一个个深坑，碎石横飞间，沈弥目光平静中带着疯狂，一刀接着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和江炼的刀锋不断碰撞较量。

两人就像在悬崖上走着一条极细的钢丝，谁也不敢分心，所有心神放在了对方的刀上，稍有分神，等待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如酝酿着汹涌波涛的大海，随时喷涌着凶猛的海啸，四散的刀意仿佛随时要将人吞没。

刀芒相遇，沈弥持刀的手臂上，机甲护臂终于承受不住恐怖的力道，出现裂纹，随后纳米合金碎裂开来，仿佛蝴蝶在空气中片片飞舞，沈弥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左进步向前，刀锋一转一拧，以巧劲卸掉力道，而后纳米合金重新蔓延上手臂，源能炸响，迸发，又是一刀攻至！

作为第二尊使，江炼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浊气凝练如实质，即便沈弥开启了机甲的第二形态，完全释放了魔刀十劫的力量，也只能勉强与之抗衡，更恐怖的是，江炼对于浊气的控制力简直精细到可怕，缠抽如丝，正是前世江炼最擅长的地方，这让沈弥应对起来也颇为吃力，不得不绷紧了神经应对。

沈弥扬刀应对，突然空气中响起一阵雷鸣，下一瞬，沈弥就看到江炼的刀锋以一个极为玄妙的弧度划过，刺破他的刀势，锋利的刀刃在瞳孔中不断扩大，再扩大——

这一瞬间仿佛过了千万年，沈弥心中微惊，目光在一瞬间敛了下来。

九型十三刀，伽叶迷。

这是江炼最擅长的暗刀，如绵雨藏针，刀锋未至，刀意就已肆虐开来，沈弥前世早已领教过，他的进刀势也是从江炼的这一刀中得到的灵感，此时江炼这一刀出的时机堪称完美，避无可避，让沈弥有一种身处密封的气罐一般，所有空气都被抽走，让人喘不过气。

但是……

电光火石间，沈弥的刀飞快收回，右手按下刀柄，呈压刀势，后足轻踏，不退反进，刀锋如游龙般昂首破空而出！

神仙起居！

不是七势刀，也非九型十三刀，而是基础刀法中再普通不过的刀路，神仙起居，一个刚入门的刀客就能轻松学会的刀路，但在这一刻却硬生生接下了江炼这一刀！

如灵蛇出动，沈弥的刀灵活又果决，刀尖闪电般点上江炼的刀中侧，铛的一声巨响，两人身形飞快后撤！

沈弥抹了抹脸颊上被刀气刮开的血，淡淡看着江炼。

“神仙起居……”

江炼目光中有诧异，但又很快释然，“不愧是你……沈弥。”

江炼对沈弥的刀很了解。

比任何人都了解。

前世的武道界，所有人都认为创造出七势刀的沈弥才是最强的形态，世人追捧，刀客将其奉为神仙。但只有江炼知道，沈弥这个人，最强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七势刀。

而是他堪称恐怖的战局把握力，和扎实到极致的基本功。

就像一首乐章，并不是华丽的音符才能惊艳，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简单的音节，就能震撼所有人，就像江炼方才出的那一刀，能想到用神仙起居这种方法来破他的刀的，普天之下……唯有沈弥一人！

可怕的基本功，对战局的把握，对自己的自信，敏感至极的战斗神经……这些才是沈弥在武道界称霸的真正原因。

此刻，通过直播镜头看到这一幕的第一世界所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给沈弥捏了把汗。而所有练刀之人，在看到沈弥的神仙起居之时，看向沈弥的目光简直和看到真正的神没什么区别。

刀中之神，不过如此。

“沈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不朽之境么？”

江炼微微一笑，问道。

沈弥当然知道。

江炼明知道自己的未来，却还是毅然选择了顺应未来，沿着历史的轨迹，来到了不朽之境，成为六尊使，已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江炼知道，魏临渊也知道……

能打败江炼的，只有沈弥。

所以江炼敢提出那样疯狂的想法，魏临渊也因为江炼的想法，而完善了自己的计划，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江炼必须摆脱天魔纹的控制。想要将事情顺利进行下去，沈弥打败江炼是必须的条件，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对沈弥有信心。

因为他是无双万象。

所向披靡，才可称无双。

江炼刀锋轻点，遥遥指向沈弥，道，“时间不多了……让我看看，你来到这个世界后，成长到什么地步了吧。”

沈弥点了点头。

“好。”

双方没有再废话，因为他们知道，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下一秒，浊气如同山崩，霎时间无穷无尽的浓烈浊气从江炼身上散发出来，他身上的魔纹也在飞快亮起，还未出刀，沈弥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就已经能感受到这一刀的威势。

不远处，梅姬和燕晚星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这一边。

江炼的刀锋轻抬，而后轻轻跨前一步。

他出刀了！

浊气仿佛瀑布下泄，带着巧夺天工的力量，霎时间，风雷大作，如银河洒落，江炼这一刀直直劈来，所有气机皆被锁定，避无可避！

沈弥没有避。

也不想避。

因为在江炼出刀的那一刻，他再一次进入到了那种奇妙的境界中。

当初在魔刀的幻境，他就曾经隐隐接触过这一境界。

是他所追求的极意，那时候在意识空间，没有身体的束缚，没有现实世界的规则限制，虚幻的意念变得明晰，让他得以窥见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触碰的壁垒。仅仅只有一瞬，转瞬即逝，但沈弥依然还是抓住了那样的感觉。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顶尖的刀客终其一生，也未必能窥见一眼，但对沈弥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他见过，身体便能记住那样的感觉，玄极，妙极，仿佛能洞悉万物，窥见一切最真实的本质——

似乎感受到了沈弥的刀意，手中的魔刀也在同一时刻轻颤，不仅如此，沈弥的万象机甲的核心，也就是从英魂殿中带回的英魂，也一并有了反应。

不论是魔刀，还是英魂，本质上也都是刀，和刀客一样，它们同样追求着武道的极致之路，此时的沈弥像一个领路人，在他的带领下，也能让其他人窥见那殿堂的一角。

江炼的刀光未至，视线便轻轻颤了颤。

他认得这一刀。

前世沈弥创出这一刀时，他就不止一次惊叹过，而现在他看到沈弥目光轻敛，周身散发着的正是他所熟悉的刀意，仿佛平静的大海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又像万物凋零前最后的盛放，空气中刮起绵远之风，松松融融，一切归尘，化作虚无。

江炼笑了。

沈弥的刀还未出，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果然，沈弥是一个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人。

江炼的刀停在空气中。

眼前的少年已经不见，仿佛微风拂过，沈弥的身形出现在江炼身后，他轻轻收刀，刀刃摩擦刀鞘的声音，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符。

鲜血挥洒，生机断绝。

“你又赢了，沈弥。”江炼说。

沈弥淡淡一笑。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