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导演他,会很凶吗……”听乔智说得这么认真,邬声有点害怕。
“导演他标准是严苛了一点,但如果觉得你这个人不错,也是很和善的。”
觉得你这个人不错……
万花国里,不错的标准只有一个。
那就是长得足够好看。
邬声心想,他肯定不属于能够一眼就让别人觉得不错的范畴。
他还是在灯上面多下点功夫吧。
关于河灯,邬声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和方案。
现在材料已经买好,只等着动手就行了。
邬声知道,导演的要求是要耐造、放在河里浸泡三天不坏,不耽误拍摄的河灯。
想要达到这个要求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材料上下功夫就可以。
邬声对蓝星的了解不太多,他不知道蓝星有哪些材料防水可以用来做河灯,他只能按照他记忆里的方法来制作。
再根据预算,抛弃昂贵的材料不能用,那么剩下的是……
桐油纸。
只需要把纸放在熟桐油里侵泡,就拥有防水防腐的效果。油纸伞也是这么做出来的。
解决了材料的问题,基本上也就解决了导演的需求。
但邬声很担心他这张丑脸会让导演对他的河灯弃而不用,所以他决定要在河灯的造型上下功夫。
邬声分别设计了两种河灯的款式。
一种是荷花莲灯,一种是花船河灯。
他让乔智帮忙问过了,剧组里需要的河灯没有款式要求,他不需要照着店里八十块一盏的那种做。
荷花莲灯的款式比较常见,制作难度虽然比普通的河灯高上一些,但邬声觉得还不够,他觉得还可以更好一点,才能足以弥补他这张脸犯下的罪。
他在荷花灯灯罩下了功夫,用买来的藤条编了一个莲蓬形状的灯罩,外层再层层叠叠粘上剪裁整理好的荷花花瓣,一盏河灯也就做好了。
在灯罩里点上蜡烛,蜡烛透过藤条编就的灯罩缝隙透出来,形成明暗不一的光斑,自带光影效果,特别好看。
花船河灯是在造型上下了功夫。
先把河灯的底托做成小船的形状,然后用绢布剪裁成为的各色小花按照插花的审美,弄成一艘花船,既能浮起来,又有了插花艺术的观赏性,十分别致。
做完两盏河灯之后,邬声试了一下效果,感觉还不错。
哪怕再不喜欢他,导演也会看在这两盏别出心裁的河灯,给他一点钱……吧?
……
自打古装悬疑剧《天极诡案录》开机以来,执导该片的青年导演姚松青可以说是诸事不顺。
先是意向中的主演以档期太忙拒绝他的邀约,之后定下的主演又被狗仔爆出私生活混乱的丑闻,好不容易终于定下一位安安静静不作妖的主演,可以开机了,道具组这边又问题频出。
如果拍的是其他的剧也就算了,偏偏是悬疑剧。如果想要做好,必须得万分谨慎地考虑道具摆放,做到不穿帮的同时,用画面构图和台词引导,带领观众的情绪沉浸式代入剧情,进行推理。
所以,在道具这一点上,万万不能马虎。
就像上一场戏,那一百盏河灯,就是肩负着讲述剧情重任的重要道具。
重任有二。
一:让剧中主CP的感情升温。
小桥流水放河灯,放河灯时手指间轻微的碰触,抬眼对望时,双方瞳仁里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与满江灯火煌煌相映。
放出的两盏河灯就像是两个主角的化身,在现在电视剧不允许拍过分亲密的桥段的审查环境下,让两盏河灯追逐打闹,一起被水打湿一下,多容易在过审的同时,给观众们拍一点他们爱看的东西啊!
尽力了,导演真的尽力了。
二:为主角后面追查到凶手埋下伏笔。
按照《天极诡事录》原著中的世界观,花灯节晚上市民被允许在河里放灯,河灯顺着河流往下飘,从上游出现在下游,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当河流的下游出现河灯时,也就说明,时间距离花灯节已经过去一天。
故而,自称花灯节夜晚在河流下游洗衣,还捡到过河灯的犯罪嫌疑人撒谎了。
那是个外乡人,不知道临安城的灯都要到上游放,以博一个力争上游的好彩头,急于用细节来修饰自己的谎言,反而很快露了马脚。
这里,是该剧情单元,剧情上的高潮与突破点。
姚松青本来是打算给到灯笼一个特写,好给到观众一点印象,后面揭秘的时候,再一次用到这个镜头。
这样,两次特写镜头,剧情应该就很方便观众理解了。
或者,想给观众推测剧情构造一点难度,给他们增加一点解谜的乐趣的话,他可以借用灯笼,在剪辑上用到一点蒙太奇的手法,混淆掉时间线。
姚松青刚毕业没多久,第一次做执行导演,虽然只是个小网剧,但他很重视,想法很多,很想大展拳脚。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才拍到第一个单元剧就让他碰了壁。
现在呢?怎么弄?灯笼进了河,比组里拨给道具用来采购的钱消失得还快。环保局没来找他,说他污染环境就已经是够幸运了。怎么拍特写?
找人弄特效吗?
特效可没有实物道具的质感。
但廉价的实物道具,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质感。
姚松青简直要头秃了。
难道他真的要放弃拍特写镜头吗?
“哎。”姚松青看着昨天拍下来的那些原始素材,狠狠抓了下头发。
“姚导,您又不要你的头发啦?”乔智和邬声打完电话,刚从外面走回来,就看见缩在电脑后的姚松泉一脸怨念地叹着气,“还在想灯的事?”
姚松泉回以更重的一声叹息。
“怎么样?”他转回头来问乔智,“你联系的那个卖灯笼的,靠谱吗?”
“靠谱吧。”乔智道,“我朋友联系的。”
“你朋友?”
乔智道:“对,是我的朋友。他就在影视城外面那家烧烤店打工,我经常吃他们家的烧烤,掌中宝和鸡尖可都太好吃了,最近也不知道他们是换了食材还是换了调料,口感简直一绝,昨晚吃的更是殿堂级水准……吸溜,饿了,不然今晚我们还是吃烧烤吧?”
“……我是让你演一个胖子,没让你真的吃成一个胖子。”姚青山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乔智,“不是,你找一个在烧烤店打工的小哥帮忙找做灯笼的?你不怕他找来的灯笼都是烤鸡心的形状?”
乔智:“……不会吧?”
他觉得邬声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等六点多他带着灯笼过来,你就知道了。”乔智也不知道姚松青的要求到底有多高,“我已经和他强调过要防水性好的灯笼了。”
“算了算了。”能让在年少时作为童星火过一把的乔智参演这部小网剧,姚松青已经心满意足,对乔智挺宽容的,也不指望他真的能帮到忙,“到时候看看再说。先说好,我要求很高,哪怕是你的朋友,如果带来的东西不够好看,是不会给他面子的。”
……
五点三十分。
距离和剧组导演见面的时间还有三十分钟。
邬声抱着装着灯笼的箱子,已经来到约定的地点等待。
邬声习惯提前早到,一般会提前很久,免得路上会遇到一些突发状况。
除了准时是对客户的一种基本尊重外,这也是邬声不得不具备的求生技能。
在万花国,他做的东西本来就很难卖出去,如果胆敢迟到,不被人揍都是好的了。
二十九分钟后,邬声拿出手机,按照乔智说的,到了的话打电话告诉他一声,开始给乔智拨打电话。
乔智接起来。
“你到了?”乔智的声音听上去挺兴奋,“好准时啊,我也快到了,我刚拍完戏。哎,怎么没看见你?”
邬声已经看见乔智了。
不得不说,乔智的颜值真的太优越了。
刚刚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偷偷打量过经过的那些穿着戏服的人。
乔智放在其中,是很容易就脱颖而出的程度。
凭这张脸,乔智一定会火的。
那他现在提前要几张乔智的签名,是不是能升值?
邬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时,一眼瞥见乔智身后跟着的人。
又是一道在打量他的目光。
姚松青和乔智一前一后地来了。
隔着很远的距离姚松青就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少年,少年虽然穿着烧烤店的工作服,戴着鸭舌帽,在没发现他们之前,一直低着脑袋,可姚松青还是一眼看见了他。
没办法,导演的职业素养,总能捕捉到人群中最适合上镜的那一个。
小少年不知道脸长什么样子,但看起来,头肩比极佳,戴着口罩的小脸巴掌大,头颅的形状也好,很扛镜头。
抱着箱子的样子,有种孤零零的感觉,挺像无家可归的小孩儿的。
有这种条件,来影视城当个群演,跑一跑剧组什么的,不比在烧烤城打工赚的多?
不过姚松青也理解。
当群演容易有一顿没一顿,在烧烤城打工至少每天都有活干。
而且也不是谁都想进娱乐圈的,这个圈子可不好混。
一般遇到比一些被硬捧上去的明星更适合荧幕的素人,姚松青也不会去问他们想不想要进这个圈子。
人各有志,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这位就是我的朋友,邬声。”乔智向姚松青介绍道。
朋友……邬声愣了一下。
“灯呢?”姚松青问。
看来这位就是导演了。
能决定用不用他的灯的人。
邬声连忙把箱子打开:“在箱子里了。”
他这一开口,姚松青心里又是一动。
好嗓子啊。
干干净净的少年音。
姚松青没有多想,先看灯。
他垂眸,只见揉成莲花花瓣形状的河灯安静躺在那里,河灯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出来的,看上去并不太鲜亮,却正好是姚松青想要的。
那种古朴的质感,有种穿透千年的力量,透着一股很古典的美。
还有另外一盏河灯,是颜色更为花哨鲜亮的花船,颜色不够古朴,但上面各色花朵的摆放极为讲究,花哨却并不俗气,反而十分精致。颜色和颜色之间的映衬和互补,让人怀疑这盏灯的制作者是不是受过专业的美术教育。
这年头,学美术的都这么难了吗?都去烧烤店再就业了?难道学美术的串的串儿比别人串的更好看?
看到这两盏灯,姚松青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姚松青本想直接拿起灯来看看的,真见到实物,却碰都不敢碰了。
“这能放进水里?”
“当然。”邬声已经在出租屋里试过了,灯笼浮在水面上,只要不遇到太大的风浪,就不会被摧毁。
“那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可以。”邬声连忙把灯笼举起来给姚松青看。
不抬手还好,一抬手,就让姚松青看到了灯笼之外的东西。
白日明媚的阳光穿透了少年手指最外一层轮廓,让他的手指头呈现出一股浅浅半透明的红。
这双漂亮的手指上,覆着几道新鲜的伤痕。
这是邬声今天下午做灯笼时,不小心被竹刺刺到,弄出来的伤口。
他倒是也没有太疼,主要是在万花国里已经疼习惯了,邬声对疼痛的承受能力远比一般人要强。
但这伤痕看在姚松青眼里,却代表着十分关键的信息。
“这两盏灯笼,都是你做的?”姚松青万分惊喜地看向邬声。
“我……我……”被姚松青目光炽热地盯着,邬声忽然不敢说话了。
如果承认是他的话,那……灯笼是不是就卖不上价了?
可撒谎的话,一旦谎言被揭穿,推荐他的乔智岂不是会很难做?
算了,少赚一点就少赚一点吧。
愿意帮他的人,他不想给他们带去麻烦。
刚刚,乔智说,他们是朋友。
邬声低垂下眼:“是我。”
“天呐。”姚松青没想到竟然真让他猜对了,“乔智,你去我的车里,给他拿创可贴。”
乔智也看到了邬声手上的伤。
白色的肌肤上卧着红色的伤口,看起来怪可怜的。
姚松青没发话之前他就想走了,姚松青一发话,更是直接跑开了。
把乔智支开了……
邬声看了一眼乔智的背影,单独面对着姚松青,忽然有些不安。
这是要把乔智支开,然后单独告诉他,他的灯笼不行了吗?
没事,没事,邬声安慰自己,虽然做灯笼的成本让他很心疼,但是这种事情他早就习惯了,竟然也没有太大的失望感。
姚松青则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你家祖上是做灯笼的吗?”姚松青拿着那盏灯,转来转去,忍不住和邬声多攀谈了几句。
邬声快要紧张死了。
“不是的。”邬声摇摇头。
万花国里能够家族传承的产业,一般都被那些代代都有美人诞生的家族给垄断了。
也得先是美人,才有资格去评大师资格,他们的手艺也是要先传给漂亮的弟子的。
邬声做灯笼的手艺,还是做杂工时,东学一点,西学一点,再加上自己琢磨,才会的。
至于做出来的灯笼……邬声觉得也挺好看的,不输那些大师做的。不过怪他长得丑,连累他的灯笼,只能被人喊成“那个臭糊纸的做的”。
“真能防水吗?”姚松青又问。
他感觉这两盏灯太漂亮了。
漂亮到显得有些不经折腾。
“可以的。”邬声解释道,“这是桐油纸,防水的,做伞都是可以的。”
“桐油纸……”这么专业吗?
一定很贵吧。
“乔智那小子可以啊。”姚松青用更加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两盏灯笼。
简直爱不释手。
太离谱了。
姚松青,审美很严苛。
他很少有给哪个演员加镜头的冲动。
但他现在竟然想给两盏灯笼加镜头!
这两盏灯,实在是太漂亮了。
“多少钱啊?”这话一出口,姚松青自己心里先是一阵紧张。
他算是有点鉴赏眼光,也知道点行价,普通手艺人做的几百,这两盏灯做的这么用心这么好,是剧组用完他能拿回家摆起来供着的程度。
邬声也很紧张。
他觉得眼前这个导演,好像并不太好糊弄的样子。
他在心里好好算了算成本,最终还是按照他比机器丑,机器做的八十那么他做的要比机器低一点的定价策略,谨慎地伸出两只手。
左手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一。
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
十八吧。
除去成本,他还能赚点钱呢。
“多少?”姚松青简直难以置信,“一千八!”
这么便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