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冤种

庄冬卿想睡。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刚惊醒的时候多少还带点迷糊,再度躺下去,梦里的情节那是越躺越真切,越躺越详细。

不不不,不是梦。

都是……真的啊……

呜。

开玩笑梦到过,还真是梦里见过!

C梦里!

还是他以为的C梦里!

天爷啊!

庄冬卿将被子拉过头顶,整张脸都涨得通红通红。

一面回想今日情形,疯狂想找个地洞钻。

一面恢复记忆后,当夜的细节还不断在脑海中填充,潮热的呼吸,低靡的耳语,还有那串冰冷南红贴行在身体上的触感,都好似活灵活现,让他脚趾抠出一座梦幻城堡。

怎会如此?

说好的三哥给他介绍的朋友呢?

说好的合眼缘就可以处成对象的男大呢?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定西王了?!

庄冬卿苦涩,怪不得第二天醒来浑身都痛。

还以为是原身喝酒喝的,呜,他实在是太天真愚蠢了!

这哪里是什么长相符合他喜好的美梦,明明是个恐怖故事好伐。

定西王一定认出他来了。

再度想到自己那段梦里见过的精彩发言,庄冬卿用被子死死捂住脸。

好丢人好丢人好丢人,

救大命!

等庄冬卿再从被子里钻出来,脸如烧红了般,缺氧。

睡,那是一点也睡不着。

索性裹着被子坐起来,变成一坨小山墩杵在床上。

浑浑噩噩的,CPU都烧干了!

苍了天了,他为什么要想起来,永远当成梦不好吗?

他这个脑子,怎么就记起来了……

重启失败,再度崩溃缩回被子里……

疯过两次后,总算是冷静多了。

细细回想了一遍今天的见面,白天的时候不觉得,晚上再想,庄冬卿蓦然意识到,全程岑砚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席间话又少……对方是在打量他。全程。

背脊不由打了个寒颤,莫名后怕。

他……没说错什么话吧?

应该,是没有的。

都是些没营养的话,不涉及朝政,想错也不应当。

那,岑砚找他干吗?

要他负责?

唔,今天看起来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那他……他当然也不敢有。

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全文第一煞神,他活腻了才去招惹对方。

要知道,前段时间京城的腥风血雨,死的那三位大臣,无一例外,全都是岑砚亲手斩杀的啊!

那、那……

就当没有过这回事,白、白嫖?

咕嘟。庄冬卿咽了口口水。

对哦。

既然双方都没有追究的意思,那是不是,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那,肯定必须以及一定是可以的!

就这样!

卿卿惹的祸,关他庄家庄冬卿什么事!

想定了,庄冬卿心头一松。

困意也随之涌了上来。

揉着眼睛躺下去,迷迷糊糊总觉得还有什么忘了,但太困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心头嘀咕着,庄冬卿眼睛一闭,睡沉了。

*

万幸,这一觉还算安稳。

不幸的则是,第二天起身,脑内淤血又散了一些。

庄冬卿不仅记起了他和岑砚在广月台的事,脑子还把有关“青师爷”的剧情,全都捋顺了。

*

青师爷第一次有效出场,文已过半。

那时太子已废,成年皇子对皇位的角逐愈演愈烈,下面的几个小皇子陆续也跟着成年,将夺嫡的这趟子浑水越搅越乱。

男主南下赈灾,被困当地,断了和上京的联系。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青师爷自告奋勇,带了人和粮食南下,解了男主燃眉之急的同时,又献计献策,拿住了贪官的把柄,处置了一大帮猾吏,帮男主办了件漂亮差事。

往后青师爷在门客里,出现的频率就变高了。

但基本上都是捎带着写的。

对他个人的描述很少,庄冬卿能记得的,只有人瞧着苍白阴郁,身体不好,带着一个孩子,孩子身体也不大行,长年累月地喝着药,用的药还都不便宜,这些药物都是王府供的,人参鹿茸也不在话下,早期还被其他门客腹诽过。

后面挡刀挡枪的,主打一个肉盾作用,描述不多,养伤很久。

再往后,就是李央联合定西王的剧情了。

到这里,青师爷俨然已经成了团队的智囊,开始想的是拉拢岑砚,拉拢失败,后面意图除之,奈何棋逢对手,也没除掉。

就这样交锋了好几个精彩的回合,男主都准备放弃了,青师爷祭出了底牌。

——孩子是他生的。

——孩子是定西王的。

——早年替男主挡禁药,和定西王春风一度后有的。

许是相爱相杀还斗出了感情,加之小孩又聪明可爱,男主到底拉拢了定西王,青师爷家翻了案,以官宦之子的身份当了男王妃。

男人。生子。

在这文里倒是……不奇怪。

这文有个奇幻标签,世界光怪陆离的,南疆蛊女、千年圣兽都存在着。

但是,

青师爷,禁药,生子,定西王。

这四个关键词一叠加,庄冬卿人麻了。

细细回想那夜,岑砚的行为举止迫切得是不太正常,他浑身也滚烫滚烫,只有靠近对方才能感到一些清凉……

早年替男主挡禁药。

早年……

颤抖的手缓缓压在小腹上。

咕嘟。庄冬卿咽了咽口水。

双目无神。

两眼呆滞。

麻了,麻完了。

另一只手探了探自己鼻息,嗯,还有气。

很符合形容鲁迅先生的一句话: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

庄冬卿一改常态,床上摊了一天。

午饭,没胃口吃。

晚饭,也没胃口吃。

但在六福的鼓励下,庄冬卿到底爬了起来。

没别的,思路打开了。

文里原身既然要改换身份,那在废太子的科举舞弊案中,庄家肯定有所牵连,所以,谁知道抄家和孩子明天哪个先来呢?

这样一思考,庄冬卿想看不开都不行。

手上拿到的牌已经烂无可烂,

还有什么能更糟的?!

吃,必须吃。

来了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当鬼他也不能当饿死的,倔强!

*

岑砚下了值,回府将马绳递给迎来的柳七,随口问道:“今天有人来吗?”

柳七:“有两位文臣递了邀贴……”

瞧见岑砚眉心不耐烦地褶了下,柳七心知他要听的不是这些,改口道,“庄公子没来过。”

岑砚压眉。

等进了府门,又问,“第几天了?”

柳七:“距春日宴毕,已有七八日。”

岑砚不说话了。

柳七小心翼翼跟着,眼观鼻鼻观心。

那日过后,春日宴后两天岑砚都没去,巧的是,那位庄公子也称病,不再出席。

六皇子倒是日日都在,就是不知道,是赴宴,还是要找什么人了。

宴上问到的消息只有个大概,回府后,柳七又着人细细查探了那位公子的情况,其往日的言行举止,诗词文章,还有在庄府的境况,都事无巨细呈报给了主子。

岑砚看过,和柳七的感觉一样:消息里的,和他们见的,不像是一个人。

柳七还欲再行查探,被岑砚按住了。

“急什么,如有所求,那必然还会再来,等着就是,何必自乱阵脚。”

这一等,就到了今日。

奇的是,人居然没来。

主子向来见事分明,难不成,背后真的没有人指使?只是个偶然?

柳七不大信。

岑砚:“这届春闱的考官,都已定好了?”

柳七:“还剩一位主副考官悬空,陛下还未拿定主意。”

岑砚想了想,道:“那再等几日罢。”

两日后,圣旨宣岑砚进宫伴驾,与圣上下了一盘棋的功夫,皇帝当面点了春闱最后一位主副考官,旨意先岑砚一步出宫。

宫门落钥前,皇上才放了岑砚。

回了府,果然消息已经满上京的传遍了。

这日岑砚还没问,打了照面,柳七率先摇了摇头。

人还是没有来。

岑砚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落日,霞光遍布,红绯漫天,洒遍了他周身。

“人不会来了。”

岑砚平静说道。

其实是好事,但莫名的,说不上高兴,只觉得寡味。

“又要变天了。”

橘日将落。

但结合着今天的圣旨,柳七并不觉得岑砚这话只在说天色。

岑砚轻出口气,内心没有惧怕,只觉厌烦。

“请旨出去透透气吧。”

伴随着这话落,金乌西沉,余晖暗淡,阴影将岑砚一行人彻底吞没。

*

翌日,在朝堂众官员的观望中,定西王请旨办案。

此案复杂,一方为皇室宗亲,一方又是世家望族宗妇,在大理寺审了一段时间了,还没出结果,那宗妇又自尽了,闹出了人命,天下文人口诛笔伐,就差戳着皇室的脊梁骨骂了,这些日子,上朝陛下是必问的。

没想到,岑砚出面揽了过去。

众官员再一思忖,确实没有比定西王更好的审案人选。

四五品官员人家都不知道手刃了多少,一个宗室旁□□自是不能动摇定西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只不过春闱将近,这案子在京外,定西王竟是愿意离京?

那主副考官,不是定西王荐的吗?

但不管众人如何想,确乎再没有比岑砚更适合的主审人,皇上当下便允了。

下了朝,岑砚带着人,当天离了京。

*

庄府。

庄冬卿近来都在筹备春闱。

其实是忧心的,但他一个庶子,庄家实在没他说话的份,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除了刚开始萎靡了一天,后面想开了,庄冬卿又觉得自己也不一定那么倒霉。

就那么一次,他后面还发了烧,这情况,也、也不一定会有孩子吧?

万一呢,是吧?

抱着这个侥幸,庄冬卿近来过得还算安稳,直到一天临摹完背诵的经义,六福喊吃饭,庄冬卿兴致勃勃舀了一碗鸡汤。

因为要春闱了,庄老爷对他寄予厚望,这段时间他们的伙食也好了些。

不多,但至少,能见着荤腥了。

一口喝下去,庄冬卿面色乍变。

等六福追上他,他已经跑到一边将汤水吐了个干净。

“少爷,没事吧?”

庄冬卿面色煞白。

不死心,又去吃了几口鸡肉,又吐完了。

等这阵缓过来,庄冬卿闭了闭眼,哑声道:“六福,私下找个大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