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珩儿
老江是个实干派,他说给谢星珩再弄个书房,让人在农庄也能好好读书,就立马找人办。
农庄现在不缺人力,最先启动的就是盖棚屋、做厂房、开荒。
他还精挑了木料,想比着书香门第的风格,搞雅致一点儿的书房。
他家现在的宅子,不说小气吧,东拼西凑的,各处多有违和。
尤其是江知与的听风轩,早些年,老三还没去京都的时候,家里孩子总来玩,吵着闹着,头顶爹娘施压,一间间的小楼盖起来,实在不好看。
后来老三一家去了京都,连带爹娘一起接走,那地方就空置了。
盖的时候花了大价钱,也没几年,各处都新着,推了舍不得,也怕老三一家突然杀回来,看着光秃秃的院子生了嫌隙,就只改了内部格局。
料子找好,老江寻思着,现在还怕什么嫌隙,不如趁着两孩子住农庄时,把他俩的小院捯饬捯饬。
江知与看父亲风风火火的,依然害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谢给你写信,说了什么?”
江承海说:“也没什么,他一天都离不开你,哭着求着让我把他弄来。”
江知与:“……”
很不可信的言论,他听得心里直打鼓,又羞又喜又忐忑。
“他应该不会这样说话的。”
江承海瞪眼:“怎么不会?我招婿那天,是不是他一直扯着我,问我有没有喝多?生怕娶不着你!”
江知与想了想,“小谢真的愿意过来?”
出发前,父兄都问过,小谢那态度,可是很坚决的。
江承海不要他管,“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把他接来,他不喜欢,自己会跑的。”
江知与迟疑着点头,但否决了盖书房的建议。
“宅子里有空房,重新盖书房又远又零落,读个书还要走几步,麻烦。”
江承海应下,“把你院里的小楼改改,推了种点花树,放点假山,搞个池子养鱼种荷花。我看读书人都喜欢这调调。”
江知与也喜欢。
“过阵子吧,等这头安置了再说。”
现在正是用银子的时候。
来自老三的危机刚刚过去,江承海正是心里热乎的时候。
又想补偿江知与,又想给谢星珩一些家的温暖。
他跟江知与讲两句话,脑子也上头发热:“你甭管,爹看着办。”
江知与:“……”
不行了,真的很好奇小谢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看看他爹都被哄成啥样了。
各项事务将将定下,江知与还有得忙,头几天江致微跟着他一起,四处教习。
谢星珩的建议书里写得明明白白,但没有配图,江知与从前没有实践过,不知道产品在各阶段的样子。
教的时候,他估摸着来。
详细问后边的内容,他颇为神棍,说到了日子就知道了。
第一次做,没有菌种,谢星珩做了标注,自然放置,豆子会发酵。
初期工序结束,就是静置等待。看环境决定发酵时间。
做豆腐是最快的,当天就出了成果,庄子里欢呼声震天。
食品加工是七家合作,又以势力大小,分了领头人跟合伙人,他们互相钳制,比族长家几个儿子和睦。
见了成效,当天产出的十几板豆腐,给周边族亲都送了些,吃口新鲜的豆腐。
这是谢星珩想出来的法子,江知与给谢星珩装了好些。
有没压实的豆花、成品的豆腐,还有没干透,需要再晒晒的腐竹。
上回王管家给谢星珩带了小龙虾跟鳝鱼,这两天府里来人送冰,有了谢星珩的回信,江知与发现他挺爱吃的,就又叫人捉了五条鳝鱼,捞了一桶小龙虾,另带了些瓜果。
赶巧,他爹该走了,王府来信,明天押镖,这些东西就由他顺路捎回府。
江承海不想把离别搞得酸情,走之前,跟江知与说:“你爹爹不在,府里得有人看家,过两天致微忙完,就把珩儿换过来了。”
江知与:“……”
还在叫珩儿,可真热乎。
父亲对小谢态度转变,他心里高兴,便不提谢星珩的事,转而问道:“你这次押镖,会去京都?方便把爹爹一起接回来吗?”
上次父亲说可以顺路把小谢带去京都考试的。
江承海正有此意。
作为一家之主,家里摊上大事儿,他能怒能骂不能急。
夫郎在京都的情况,傻子都知道不会好。
不等家里安定,没有王府来信,他不放心走,也不敢走。
一个江老三,能要了他家小鱼的命。
一个王府的差事,能把全家都送了。
他心下叹气,要问问谢星珩探听王府不争气的傻儿子做什么。
王府这条大腿,确实够粗。
他前脚刚走,庄上就来了好几家亲戚,上赶着给江知与送礼赔笑。
为之前家宴上的话赔礼道歉,一张张老脸豁出去了,他们想挣钱。
江知与心不狠,做生意的,也流行一句话,叫“做人留一线”。
他说:“食品加工厂你们是掺和不进去了,大酱方子我已经给了族长家,酱油就由年轻一辈领头,给他们些出头的机会。
“做酱油跟做大酱一样,半年起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下季度,你们先种黄豆,做原材料供应,年底第一批酱做出来,我们会扩大规模,到时要再加人的。”
他死说活说,不给准话,不做许诺,没有直接定下跟谁家的谁谁合作。
在场都是颇有生活经验的长辈,哪能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考察意思?
肯定要加人的,至于把谁家拉入伙,要看表现。
主事很锻炼人,事无巨细,都要他过目。
比府里的琐事更多,人多矛盾也多,各处平衡牵制,关系利用,以及跟大量不同的人频繁打交道,让江知与短时间里获得了极大提升。
他说:“大家都是族亲,我拉拔谁都一样。”
都是族亲,他要拉拔向着他的。
就是江致微,这阵的忙碌下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朴实了不少。
从前,他作为书生来说,太过圆滑。作为商人来说,又不够精明。整体上,有一种外放的“浮躁”。
今天大伯走了,他搬来这边,跟弟弟合住大宅院,有事好照应,免得谁家突然打上门闹事。
兄弟俩一块儿吃晚饭,江知与找他探听小谢的信里写了什么。
“你看我爹这几天,人都傻了,到处傻乐。”
江致微不说:“你这夫婿好有意思,给你写信,也给大伯写信,就不给我写信,我不是他兄弟?”
江知与在家人面前没心眼儿,听了话赶紧哄着说:“怎么会?小谢信里提到你了,他不是炒了辣椒酱吗?说你赶考路上也能吃。现在在做肉干、果干,都是给你的。”
当然不是给堂哥的。
小谢说,都是给他家小鱼的。
在外奔波辛苦,这年头也没个零嘴,半路上饿了,拿个糕点都嫌弃干巴。
还做了小鱼干。
江知与心间灌了蜜,感觉日子很有盼头。
江致微转了话题,顺着聊,信件内容被揭过。
江府。
江承海回家,府上各院都动了起来,好一番忙碌景象。
他们爷儿俩今晚要好好喝一杯。
就着拿回来的鳝鱼、小龙虾、豆腐,做了八碗下酒菜。
爆炒鳝鱼丝,响油鳝糊,蒜蓉虾仁,虾仁豆腐煲,麻婆豆腐,葱烧豆腐。
外加盐炒花生米,大盆青菜。
主食是鳝鱼砂锅粥、白面馒头。
谢星珩另弄了浇头,做了酸辣口的豆腐脑。
“还能加糖吃。”
这年头,糖很贵。
江承海也爱吃上两口甜食。
他看看满桌好菜,吃甜的混了味儿。
“下次再吃甜的。”
心境转变了,再被一桌好菜招呼着,江承海看他这哥婿是越看越顺眼。
懂事,贴心,识趣,有分寸。
不错,不错。
他家阿晖回来看见,也会满意的。
谢星珩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
“爹,喝什么酒?”
明早走镖,江承海不喝烈酒,拿了自家酿的米酒喝。
米酒酿的时间长,度数就高。才发酵起来,滋味就偏甜。
谢星珩给他倒酒,一杯刚喝,下杯就给满上了,很有眼色劲儿。
他心虚啊。
江家一家子都在农庄苦哈哈的忙,他在家里吃香喝辣。
虽说每天要应付几个拜访的商户,可这也不累人啊。
他还常去大哥大嫂那里走动。这些日子,小鱼常往家里送吃送喝,生怕他在家里束手束脚,不敢花钱买。他都吃不完。
而且,真正束手束脚,买什么都舍不得的人,是他大哥大嫂。他往家里捎带了不少鸡鸭鱼肉。
妥妥的“扶娘家魔”。
谢星珩是个坦诚人,他做的时候大大方方,王管家刚开始惊愕,因他没藏着掖着像做贼一样,府里上下都看习惯了。
现在江承海回来,他顺便说了下。
江承海哪管这些?
“给你哥嫂的,又不是给外人的。”
说起大哥大嫂,江承海想到孵小鸡的事,顺着话头问了一嘴。
谢星珩摇头:“要再等几天,小鸡不出壳,看不出来。不过我嫂子很聪明,他拿捏不准温度,想着村里都是母鸡孵蛋,就去买了只老母鸡,成天里试温度,就一手摸鸡屁股,一手摸炕。”
江承海:“……”
他不知道小鸡怎么孵,也没打算细问,就想象着这个行为和动作,连声大笑。
谢星珩也乐的:“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今晚正事是王府那头怎么搭上线。
谢星珩的思路很简单,不论是送礼还是办事,要想人情走得顺,逃不开一个“投其所好”。
打蛇都打七寸,巴结人可不得往心窝里钻?
“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做爹娘的,哪有不盼着儿子成器的?”
江承海很有感触。
哪有做父亲的,能不为孩子操心?
两个聪明人讲话,提到了点子上,就心照不宣了。
走实权关系固然好,这路子太难打通。
走小辈关系固然不稳定,可最容易搭上线。
感情可以培养。
“养成系大腿”,又怎么能不算是“大腿”呢。
出身好,起点高,天生拥有顶级资源与人脉,现在没出息,还能一辈子没出息啊?
江承海不问谢星珩有没有把握走通这条路,没谁能给出绝对的答案。
他只能尽力去打听消息,让这件事的难度降低。
现如今聊事儿都是“夹心饼干”,头尾瞎唠,中间说正事。
先做点铺垫,让场子热起来。说完要紧的,给双方一些缓冲,做情感交流,维系关系。
谢星珩对宅院装修没有意见,对他们扶持族亲也没意见。
说让他去农庄,把江致微换回来,他同意了。
之前是犯懒,也有不方便。
再拖就不行了,事情已经定下,没有道理拖。而且再拖下去,他老婆就要把他忘了。
同城异地恋,不适合没有手机的时代。
江承海一顿饭吃完,更是满意得不行,叫了他的新称呼“珩儿”。谢星珩被呛到,再次咳得眼冒泪花,抓着江承海的胳膊,掐得紧紧的。
“爹,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