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此时此刻,与他们两墙相隔的幕后黑手凌不渡,正在沙盘前兢兢业业地干着活儿,各种乱七八糟的自制道具轮着上,忙得只恨爹妈没给他生成哪吒——要是他有三头六臂该多好啊!
自制冰袋,自制扇子,均通过系统验证,用于给屋内平添一股小凉风,烘托厉鬼降至的气氛。
将秃头壮汉逼进房内,凌不渡把两个纸人暂且收回来,然后快手快脚地往门缝、窗户缝上糊静音泥——信号全给我断了!想直播?我看你们谁能直播的出去!
进一步增加全场人类的不安全感。
恐怖片专用音效三百六十度环绕,只闻其声未见其(纸)人,给足主播们与吴氏父子发挥想象的空间。
一片鬼哭狼嚎。
但让凌不渡感到十分挫败的是,现场偏有一个不合群的——没错,吴星辰,又是你小子啊!
明明他亲爹都快吓尿了……
这姓吴的先前为了壮胆,狂喝一瓶白酒,喝得自己舌头都大了,酒精刺激神经,跟主播灵鸡大师越聊越投契,胸脯子拍得震天响:看,黑狗血,准备了!杀猪刀,准备了!甚至老子还找街上的野鸡买了几个用过的姨妈巾!他妈的几只野鬼当老子好欺负,就算真是我亲爹妈,敢冒头也全都剁了!
灵鸡大师向他竖起大拇指:哥们儿讲究啊,备下的都是好东西……就是算来算去还缺一样,来,你且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这些符箓,都是真货啊,找龙虎山有道行的大师请的,驱鬼除秽一绝,戴着它,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的!
本来他这么吹,凌不渡也不懂眼啊,看着那几张叠得特别精致的黄符还真信了。
结果去他直播间一看……
弹幕上,老粉们全都笑得打跌。
说灵鸡大师这老小子坏透了,那符我们可是眼睁睁看着你自己画出来的,就是屁用不顶的假道具!还龙虎山请的,你怎么不吹茅山武当山呢?亏人家姓吴的那么相信你,拿你当救苦救难的佛门金刚了哈哈哈!
灵鸡大师的【探灵】风格向来如此,主打就是个不信邪,先不说世界上本就没有鬼,就算真的有鬼,见我这等昂扬大汉,它也得乖乖绕道走!
出道以来,还真让他“打假”成功了不少回,什么十大闹鬼凶宅,十大恐怖怪谈,十大通灵游戏,灵鸡大师全试过了,什么邪门的事都没见着,自此更加百无禁忌。
在他预想中,这次城中村纸人复仇事件,肯定也是人为造假的。姓吴的不做人,把谁得罪狠了,就干脆借鬼怪的名义教训他。
甚至跟姓吴的聊了一会儿后,灵鸡大师还帮他找出最大嫌疑人来了。
就是吴良的儿子吴星辰。
这小子挺邪性的。
反正要是他有这么一儿子,肯定好好供起来,以后等着被带飞。
偏偏姓吴的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俩人的相处方式那是父子吗?那是仇人!
有能力,有动机,灵鸡大师觉得,这事儿九成九就是吴星辰搞出来的。
当然,识破归识破,他也没跟姓吴的说。
站在一边看乐子不好吗?姓吴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该啊!
结果怎么也想不到,这纸人鬼居然是真的?!
灵鸡大师破了大防,作为直面纸人鬼的幸运儿,他没给当场吓死,都算心理素质过硬了……
“那两个纸人也跟进来了对不对?在哪儿,怎么消失不见了?”
“你们看房顶上!那是不是血脚印?”
凌不渡将纸人设定成【虚化】模式,在此模式下,纸人会在所有人眼中“隐身”,但其实它还是存在的,可以留下手印、脚印之类的痕迹。
他采用的血,是昨天晚上从吴良身上采集来,兑水稀释,再加了点纸灰调和而成的。
所以整体呈现黯淡不详的黑红色。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凌不渡吓人时有多严谨了。
因为这些脚印很难擦掉,势必会留在现场,成为溯本求源的证据。
要是随便用什么鸡血、红药水伪造,回头吴良报警,警方出具检验报告……全垮掉,谁家正经鬼留个血手印血脚印的,还特么搞这种东西造假啊?
凌不渡觉得,要弄就弄真的,不然干脆不弄。
用吴良自己的血混合纸灰,这个配比就很妙了。
他抓着两只纸人,模仿正常走路的样子,两串脚印一会儿出现在地板,一会儿出现在墙壁,一会儿出现在屋顶。
飘忽不定,阴森诡谲。
默默地给在场众人施加精神压力。
隐身状态的冰袋还在持续降低着室温,给在场众人的肉.体增添一点真实的寒意。
“卧槽!快看那里!”
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音色凄厉,都劈叉了。
众人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吴良的正上方,屋顶处突然垂下一根黝黑的“麻绳”来。
那根麻绳的材质非常古怪,看着就像用头发编制的一样。
但谁的头发能有那么长、那么粗啊!
麻绳悬空吊着,中间慢慢下降,最终停在吴良包裹成的那团茧子上。
“等等……并不是悬空吊着……”
此时众人终于知道,那两个消失的纸人到底去哪里了。
它们正脚踩天花板,大头朝下,麻绳的两端就系在它们的脖子上,变为向吴良索命的夺命索!
不远处,作为在场众人唯一画风不同的存在,吴星辰倚在墙壁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出声提示道:“爸,你快跑啊,爷爷奶奶就在你头上,它们要吊死你!”
【惊吓值+50】
本来吴良躲在被子里,就已经濒临极限了。
听他儿子这么一说,顿时不敢再心存侥幸,怪叫一声,将被子掀开!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
只见吴良也不是赤手空拳任人宰割的,他左手拿着一个姨妈巾,右手拿着一柄杀猪刀,表情狰狞,状若疯魔。
“啊啊啊啊啊啊!”
凌不渡:“………………”
他没好气地瞥了坏小子吴星辰一眼。
幸亏我洞悉全局,对你们爷俩早有防备。
他倒没敢动那片可怕的姨妈巾,只用一只手按住两个纸人,腾出另一只手空手夺白刃,将那把吴良辛辛苦苦淘换来的杀猪刀抢了过来!
换成现场众人的视角。
就是吴良刚一拼命,两个纸人姿势都没换一下,他手里的杀猪刀就凌空飞了出去,然后调转刀头,悬停在他右眼仅仅一厘米处,只差一点便是贯脑而过的下场!
把吴良吓得啊!
【惊吓值+80】
汗出如浆,不敢稍动!
室内其他人也都哑巴了,其形其境,就像劫匪入室,有人反抗没成功,还踏马反给劫匪提供了武器一样!
大哥,承认自己菜很难吗?这下可好,厉鬼本来赤手空拳的——哦,也不对,人家好歹有一条麻绳——可现在拜你所赐,它有一把杀猪刀了!
用这把刀,它把所有人杀了,都用不了五秒啊!
秃头壮汉灵鸡大师离大门最近,他见鬼居然是真的,心里早虚的不行了,根本没有与厉鬼作对的勇气,一心只想夺门而逃、以后这鬼地方再也不来了!
小雅双眼泛着泪花,也顾不上双方结的那点儿梁子了,小声问道:“大师,还打不开吗?”
灵鸡大师弯腰撅腚,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屮啊!我们恐怕是困在鬼蜮里了,门根本没锁,但就是推不开啊!”
凌不渡微微一笑:能推开才有鬼了,我可是把我用剩下的所有静音泥,都当封墓用的自来石,压在门外面了,想推开?除非你们是重型推土机成精!
小雅抱着疯疯的胳膊,哭都不敢太大声:“怎么办,我们今天该不会要死在这里了吧?”
疯疯咬着牙安慰她:“不会!冤有头,债有主,那鬼明显是冲吴良来的,等它把吴良弄死,怨气散了,肯定会把我们放了的……”
灵鸡大师不再推门,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提出一个反调:“天真!按咱们民族的阴间逻辑,鬼魂复仇,正路子是经官,姓吴的受什么惩罚,自有鬼差办理,绝不允许私刑私了!就好像你爸给人杀了,你可以报警让那人吃花生米,但自己去杀回来,被抓了照样是死刑!”
“鬼也同样,它不杀吴良还好,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旦杀了吴良,那就成了厉鬼,焉知不会狂性大发,将咱们这群小虾米一起突突了?”
“唉,我真后悔,干嘛要来趟这浑水,现在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信号全断,求生无门——他妈的老子年前才娶了媳妇,媳妇刚刚怀孕六个月!我一死,我儿子也活不成,她肯定把孩子打了改嫁呜呜呜……”
“等会儿!你先别哭,我好像有办法了!”
这时,三波主播里存在感最低的探灵小河,突然一拍大腿,脸上闪着希望的光。
“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可怜的吴良已经被纸人麻绳勒颈,翻着白眼一点一点吊起来了。
不得不说,经过泥棺活埋开阔脑洞后,凌不渡收集惊吓值的手段再上一个台阶。
同样都是玩窒息play,体验濒死效果,用头发丝做的麻绳吊颈,想来效果也不差嘛~
尤其负责吊起的,还是两只形容恐怖、大头朝下的纸人。
吴良做贼心虚,感受着脖子被不断收紧,踮着脚尖也只能勉强触到地面,咯咯咯咯,胸腔的空气越挤越少,双手拽着麻绳拼命挣扎,都勒出血来了,依旧于事无补,直到死亡的阴影呼啸着笼罩了他……
惊吓值井喷!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吓得身体僵直,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谁也不敢上前拉吴良一把,怕惹怒了厉鬼,自己也要被吊上去当咸鱼。
情况危急!
探灵小河也没时间跟同伴们解释了。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之前碰上的老神仙灵不灵——拜托一定要灵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只要我们今天能活着出去,老神仙别说吃烤肉了,海鲜鲍鱼全给他安排上啊!
探灵小河张开右手手掌,掌心朝外,运足力气,大喊一声:“破!”
无事发生。
几个同行都极其无语地看着他。
请问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都踏马什么时候了!还玩这种中二十足的烂梗!
破破破,破你妈呢破!
探灵小河脸色惨白,他不信邪地上前推门:“怎么可能呢,那老家伙骗——”
吱呀。
门开了。
卧槽!
灵鸡大师、疯雅cp、甚至包括探灵小河的女朋友,都欢呼一声,然后只恨爹妈没给生出四条腿,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啊!
哈哈哈哈哈我居然活着出来了!
最让他们感到兴奋的是,一从那鬼地方出来,手机网络信号也跟着恢复了,直播间重新亮起。
【咦,主播居然还活着呢?今天这席吃不成了,rnm退钱!】
【怎么又哭又笑的,我去这演技真jio了,小鲜肉们都出来挨打!】
【刚才怎么回事啊,难道真的有鬼?】
【跑得真快,建议别干主播了,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吧!】
【那俩纸人呢?还想看!】
【只有我一个人关心姓吴的是死是活吗?】
因为黑屏的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不少被纸人惊艳到的粉丝还没走,等直播信号一回复,立刻七嘴八舌地狂发弹幕,还有土豪大喊着【好活当赏】,嗖嗖嗖地发礼物,让主播赶紧别跑了,给他们讲讲到底怎么个事儿,莫非这次真撞见鬼了?
三方主播狂奔下楼,发现可怕的纸人并没有追上来,顿时神魂归位,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
妈呀,今天可是长见识了,与厉鬼共处一室而未死,这他妈说出去够他们吹一辈子的了哈哈哈哈!
语气亢奋地跟直播间粉丝们描述了一番,当然,对各自面对纸人鬼时的表现,均有几分适度的夸大。
尤其探灵小河。
作为将众人“救”出来的大功臣,他吹的口若悬河唾沫横飞:
“多亏我们命不该绝啊!还记得刚到城中村路口时,我们遇上的那位白色长发的老帅哥吗?他劝我别去,说主动沾染别人因果,肯定要倒大霉……”
“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们可不就倒大霉了嘛,小命都差点送掉!”
“妈呀你们是不知道那两只纸人鬼有多恐怖——吴先生?吴先生多半已经凉了吧,被纸人用头发做的麻绳吊死的——什么玩意儿?叫我再去拍?我看你们是想我死!”
“真不是我怂,实在打不过啊!你们知道吴先生准备得有多充分吗?又是杀猪刀又是姨妈巾的,对,你们没听错,就是姨妈巾,还是用过的那种,我特么也是长见识了,头回见到这种神器,估计吴先生也是听说这玩意儿能克鬼吧……”
“有没有用?我去那谁知道呢,反正杀猪刀没卵用,被纸人鬼一把就夺过去了……至于姨妈巾,好像掉地上了吧……没注意……”
“现在要去哪儿?当然要去那边的烤肉店啊!要不是老神仙好心,给我画符救我狗命,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欸,你们说如果待会儿见了老神仙,我立马跪下梆梆磕头,求老神仙收我为徒,老神仙能答应不?”
探灵小河正说的热闹,却被他女朋友用手指戳了几下。
怎么了?
他回过头来。
嚯!
只见距离他最多不超过两米的距离,一个秃头壮汉,以及两个风格迥异的美女,正兴致盎然地跟着他呢!
“你们跟着我干嘛?”
“跟着你去拜谢救命恩人呗,不能让老神仙误会我们不懂礼数是不是?”
嗨呀!
探灵小河生生给气笑了,妈的,都怪他太兴奋,没防着这群该死的同行——资源这东西,人人都有就不值钱了,人无我有才是王道啊!
他停住脚步:“什么老神仙,哪有老神仙,你们都听错了吧?”
“听错了吗?”灵鸡大师脸皮更厚,他今天世界观都刷新了,越发觉得自己作了那么多死,能活到今天全靠祖宗保佑,但以后再叫他勇闯鬼宅可是不敢了,初生牛犊才不怕虎,他都长大了啊……
但叫他转行吧,舍不得钱。
所以一听说还有这等有真本事的老神仙,妈呀给探灵小河那弱鸡徒手画一符,再喊一声破,这么简单就从鬼蜮逃脱出来了,惊险,刺激,有趣!
(凌不渡:我只是在他喊了破后,将挡着门的泥块悄悄拿走了咳咳咳……)
拜师,一定得拜师!
不但为自保,想想吧,能学到降妖除魔的本事,还用在乎一点小小的金钱吗?
无数有钱人都会捧着他当座上宾的!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哎呀折腾半天,肚子都饿了,得去吃顿宵夜填一填,我看前面那家烤肉店就挺好。兄弟要不要一起啊?”
探灵小河:“…………”
他咬了咬牙,心想要不是实在打不过你,老子非打你个满脸桃花开!
无奈只能答应:“呵呵呵,那便一起吧。”
于是三队人马一起涌进那家装修得非常潦草的烤肉店。
虽然装修潦草,但味道相当不错,加上便宜量足,很是吸引了不少食客进来消费。
几人怕老神仙不喜,已经全部终止了直播。
进门不必服务员招呼,只左右看了看,就十分精准地将目标找出来了。
听探灵小河一口一个老神仙,还以为这小子忒会舔……
没想到这里的老神仙,根本就是个形容词啊!
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即使坐在脏兮兮的苍蝇馆子里,守着一架子烤肉吃得满嘴流油,依然丝毫不减逼格,有种神仙下凡游戏人间的潇洒与不羁。
“威呜~威呜~威呜~”
几人正想冲过去拜会高人,却听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警笛声。
“咦,你们谁报警了?”
疯疯举起手来:“我报的,怎么了?”
小雅嘟着嘴,用夹子音弱弱地补充一句:“肯定要报警的叭~出人命了欸,当时咱们都在现场,警察又不会相信什么厉鬼杀人,所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被当成犯罪嫌疑人……所以主动报警,嫌疑还能小一点。”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灵鸡大师懊恼地摩梭了一下光滑的脑壳,“他妈的,待会儿我嫌疑肯定最大,因为现场除了我,你们谁有那个力气把姓吴的一个大活人勒着脖子吊起来啊……”
想及此处,他赶紧叮嘱几个同行:“等到了警局,你们可得为我作证,人真是鬼杀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还惦记着谁是嫌疑人呢?!”探灵小河急得够呛,“就不怕警察一进去,落鬼手里了,全他妈死翘翘,惊天大案啊!”
他说完,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老神仙跟前轰然跪倒:“师父先别吃了,快救命啊!那地方真有鬼,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刚才一车警察又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