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Ⅸ 去年秋天 梅里特大学
音乐声大得吓人,连挂在墙壁上的画也瑟瑟抖动。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天使和一个巫师。两只顽皮的猫儿拽住一个吸血鬼,一个戴着黄色隐形眼镜的家伙高声叫嚷,还有人打翻了一杯廉价啤酒,洒在伊莱脚边。
进门的时候,伊莱遇到一个魔鬼,便抢过对方的角戴在自己头上。他是看着那个女孩走进来的,左边是一个芭比,右边是一个处处违反着装规定的天主教女学生,而她本人只是牛仔裤配网球衫,一头金发松散地披在肩头。伊莱有一阵子没看见她了,她的朋友们手牵手举过头顶,仍在人群里穿梭,她却不知去向。她不化装就来参加万圣节聚会,应该非常显眼才对,可哪儿也找不着。
伊莱在房间里穿行,避开了好几个漂亮女学生的勾搭。虽说这种事儿挺能满足虚荣心,他看起来也确实是魅力四射——他的魅力十年未变——但他有正事要办。他在一楼走了好几趟,还是没发现女孩,最后竟是要找的人找到了他。一只手拉着他上了楼,躲进阴影之中。
“你好啊。”女孩耳语道。不知为何,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喊叫声中,伊莱居然听清了她的问候。
“嗨。”他轻声回应。
他们俩十指交扣,女孩拉着他拾级而上,远离喧闹,走进一间并不属于她的卧室,因为女孩进去之前探头张望,看样子不算熟悉。这些大学女生啊,伊莱愉悦地想着,你不爱她们都不行。他进去时顺手关上门,房间立刻安静下来,洋溢着幸福的气息,音乐声化作沉闷的节拍,在门外轰轰作响。灯关着,他们也没有打开的意思,房间里只有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和路边的灯光。
“参加万圣节聚会却不化装?”伊莱取笑道。
女孩从裤子后兜拿出一个放大镜。
“夏洛克。”她解释。女孩举止缓慢,特别慵懒。她的眼睛是寒冬时节的水色,伊莱还不清楚她拥有哪种力量。他调查的时间不长,还没等到女孩展示实力。其实,伊莱已经观察了好几周,却一次也没有看到她施展超能力,所以决定近距离接触。他知道这样做有违自己的原则,不过他还是来了。
“你呢?”她问。伊莱意识到自己个子太高,所以女孩没看见。他低下头,指着顶上的角。红色的魔鬼之角缀满亮片,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闪闪发亮。
“默菲斯托菲利斯。”他说。女孩笑了。她读的是英语专业,伊莱调查得很清楚。他认为这个角色非常合适。一个魔鬼引诱另一个魔鬼。
“有创意。”她兴味索然地笑笑。塞雷娜·克拉克。他把名字写在笔记里了。塞雷娜的美貌是粗放型的,似是临出门时才匆匆化了点妆,但伊莱很难避开她的目光。他见多了漂亮姑娘,塞雷娜却完全不一样,不止是漂亮。当对方拉过他准备亲吻时,他差点把裤子后兜装有氯仿瓶子这事儿给忘了。塞雷娜的双手沿着他的脊梁滑向了牛仔裤,在摸到瓶子和叠好的方巾之前,就被伊莱一把抓起。他拉着塞雷娜的手举过头顶,按在墙上,两人热烈地接吻。她的唇是冷水的滋味。
伊莱本来打算把她从窗户推出去。
结果是塞雷娜把他推倒在陌生人的床上。氯仿瓶子硌得难受,可每当伊莱走神,她只用一根手指、一个微笑和一声轻柔的命令,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他胸中一阵悸动。那是他多年未曾体验的感受——渴望。
“吻我。”塞雷娜说。他照做了。伊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吻她,当两人的唇贴在一起,塞雷娜调皮地按住他的双手,金发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痒痒的。
“你是谁?”她问。伊莱早已决定今晚的名字是吉尔,可等他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伊莱·伊弗。”
怎么回事?
“押了头韵啊。”塞雷娜说,“你为什么来参加聚会?”
“我来找你。”回答脱口而出,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在说话。伊莱的身体僵住了,脑子里隐约意识到事情坏了,他必须起来。可当他正准备脱身时,女孩柔声说:“别走,躺好了。”他的身体当即违背了他的意愿,在塞雷娜的抚摸下慢慢松弛,而心脏仍在胸膛里狂跳不已。
“你很惹眼。”她说,“我之前见过你,就在上周。”
其实,伊莱已经跟踪她两周了,希望有机会见证她的能力,可惜运气不佳,直到这一刻。他企图驱动身体,身体却渴望躺在她下面。伊莱渴望躺在她下面。
“你是在跟踪我吗?”她半开玩笑地问道,伊莱竟然回答“是的”。
“为什么?”塞雷娜放开他的手,仍跨坐在他身上。
伊莱拼命地用胳膊肘撑起身体。他竭尽全力克制住回答的欲望。不要说来杀你。不要说来杀你。不要说来杀你。他感到这几个字沿着喉咙往上爬。
“来杀你。”
女孩明显皱起眉头,却纹丝不动:“为什么?”
回答再次脱口而出。“你是超能者,”他说,“你的能力是非自然的,极其危险。你是危险人物。”
她撇了撇嘴:“来杀我的小子还好意思说我危险。”
“我不指望你理解——”
“我理解,但你今晚不要杀我,伊莱。”她的语气是如此随意。伊莱肯定皱起了眉头,因为她接着说,“别这么失望。今天不行,可以明天再试嘛。”
房间昏暗,墙外的喧嚣仍在轰鸣。女孩俯身从他头上取下红色的角,戴在卷曲的金发上。真好看,伊莱吃力地调动思绪,回想为什么她非死不可。
然后她说:“嗯,你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伊莱问。他的思维迟钝了。
“我是危险人物,不应该存在。可你有什么权利杀我呢?”
“因为我可以。”
“这个回答不好。”塞雷娜说着,摸了摸他的下巴。然后女孩慢慢地滑到他身上,牛仔裤贴牛仔裤,髋部贴髋部,皮肤贴皮肤。
“再亲我一下。”她下令。伊莱照做了。
塞雷娜·克拉克有一半的时间觉得还是死了好,另一半的时间都用来告诉周围的人该做什么,同时希望有人不照做。
她曾经要求离开医院,医院的工作人员随即让路放行,当时她还没打完点滴。起初,她对此颇为受用,毕竟生活毫无阻力,万事称心如意。以前的塞雷娜意志顽强,时刻准备着为实现各种理想而斗争。忽然之间,她不用这么做了,因为没有人与她斗争。塞雷娜周围的世界变得柔软而温和,所遇见的人、交谈的人,个个目光呆滞,眼里洋溢着某种满足。生活中再也没有挫折和不安,反倒越来越令人崩溃。当她说想回学校去,父母立刻点头。老师们也不和她对着干了。每当她有了什么古怪的念头,朋友们只知道说“好好好”。男孩子则失去了激情,一味地满足她的要求,包括那种她压根不感兴趣,只是因为无聊而提出的要求。
以前的世界屈服于塞雷娜的毅力,如今直接缴械投降。她不必费口舌,也不必费心力。
她感觉自己像幽灵。
最糟糕的是,塞雷娜不愿意承认这种顺风顺水的生活方式多么容易上瘾,尽管她也偶尔自感凄凉。她多少次试图激起人们的斗志而未果,每当厌倦时,她就会逃回那种掌控一切的舒适感。她关不掉这种能力。即便她不是命令,只是建议和请求,他们也一样照做。
她感觉自己像神。
她做梦都希望有人反对她。或者拥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不屈服于她。
有一天晚上约会,塞雷娜对那个小伙子发火了——真的发飙了——因为她受够了那种傻呆呆的眼神。不知道什么原因,无论塞雷娜怎样命令小伙子反抗她、违逆她,对方始终拒绝,非要俯首帖耳,死活不肯说句重话。塞雷娜忍无可忍,叫他从桥上跳下去。
他照做了。
塞雷娜还记得,收听坠桥新闻的时候,她盘腿坐在床上,朋友们则围坐于一旁——但没人碰她;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她们,是恐惧,或是敬畏——那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既不是幽灵,也不是神。
她是怪物。
伊莱翻看着一张小小的蓝色卡片,是那个女孩昨天晚上塞进他口袋的。一面写的是大图书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名为灯柱——以及时间,即下午2点。另一面写的是山鲁佐德——她居然拼写对了。伊莱当然知道这个典故。就是《天方夜谭》里给苏丹讲故事的女人,从不当晚讲完故事,以免被他杀死。故事留到第二晚接着讲。
穿行于梅大的校园中,伊莱十年来头一次产生了宿醉感,头脑昏沉,思维迟滞。他花了大半个上午才摆脱女孩的控制力,认清她是行动的目标。仅仅是目标罢了。
他把卡片塞回口袋。他知道塞雷娜不会露面。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她要是还敢接近自己,那就是傻子了。尤其是伊莱已经坦陈过此行的目的。然而塞雷娜真的来了,坐在灯柱咖啡馆的院子里,身穿深蓝色卫衣,戴着太阳镜,一头卷曲的金发贴在脸颊两侧。
“你想死吗?”伊莱站在桌边问。
她耸耸肩:“我死过一次。怕是早没了新鲜劲儿。”她抬手示意对面的空椅子。伊莱权衡了一番,觉得不能在校园里杀她,于是坐了下来。
“塞雷娜。”她说着,把墨镜推到头顶。阳光下,她的眼睛更明亮了。“不过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她抿了一口咖啡。伊莱一言不发。“你为什么要杀我?”她问,“别说什么你可以。”
伊莱的想法刚一出现,立刻溜到嘴边。他皱起眉头,回答仍脱口而出:“超能者是非自然的。”
“这个你说过了。”
“我最好的朋友成了超能者,我亲眼目睹他的变化。就像魔鬼钻进了他的皮囊。他杀了我的女友,还企图杀我。”他咬住舌头,极力阻止言语从嘴里鱼贯而出。这种控制力究竟来自她的眼睛还是声音?
“所以你就怪到你所找的每一个超能者头上,”塞雷娜说,“让他们替你朋友赎罪?”
“你不明白,”他说,“我是在保护别人。”
她端着咖啡杯,笑了。不是开心的笑容。“什么人?”
“普通人。”
塞雷娜报以冷笑。
“正常人。”伊莱极力辩驳,“超凡能力者不该存在。他们不仅得到了第二次机会,而且在获得武器的同时,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如何使用。没有束缚他们的规则。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罪孽。而且他们是不完整的。”
塞雷娜的红唇掠过一丝笑意:“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一个人复活并成为超能者,他们并非原封不动。他们丢失了一部分。”即便是受到上帝祝福的伊莱,也知道自己有所缺失,“很重要的东西,比如同情心、对分寸的把握、恐惧以及对后果的顾虑。这些或许可以调和他们的超能力,但却找不到了。告诉我,我错了。告诉我,你以前拥有的一切,如今还在。”
塞雷娜探身过去,把咖啡杯搁在一摞书上。她没有反驳,而是问道:“你的超能力是什么,伊莱·伊弗?”
“你凭什么认为我有超能力?”他飞快地说出来,抵消了回答的冲动。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是一次成功的反击,但伊莱知道她留意到了。塞雷娜笑得颇有深意。
“告诉我你的超能力。”她说。
这一次伊莱回答了:“我能自愈。”
她纵声大笑,引得院子另一边的几个学生扭头张望。“难怪你这么大义凛然呢。”
“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你的天赋不能影响他人,是被动能力。所以在你的认知里,你不构成威胁。但我们其他人都构成了威胁。”塞雷娜说着,用指头敲了敲那一摞书,伊莱看到在几本英语书里夹杂着心理学的书。“我说的对不对?”
伊莱怀疑自己没那么喜欢塞雷娜。他本想搬出他与上帝的神圣契约,嘴里说的却是:“你怎么知道我是超能者?”
“你的言行举止,”她说着,把墨镜拉下来戴好,“充满了自我厌弃的意味。我可不是批评你。我懂这种感觉。”听到手表“哔”了一声,她很快站起身。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在伊莱眼里如行云流水般,好看极了。“说实话,也许真应该让你杀了我。因为你说得很对。虽说我们复活了,但有些东西仍然死了,丢失了。我们忘记了一部分从前的自我。真是可怕、奇妙,而又荒谬啊。”
此时此刻,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她的神情是如此哀伤,伊莱有一种靠近她的冲动。他的心悸动不已。塞雷娜令他回想起安吉,或者说,回想起安吉陪伴在身边的感觉。那时一切都还没改变,他还是从前的他。十年来,那一部分自我失落在鸿沟的另一边,他只能遥望而不可即,如今,面对这个女孩,他感到鸿沟在收缩,在合拢,他似乎伸手就可以触到彼端——差之毫厘。伊莱是那么渴望亲近她,哄她开心,渴望跨越鸿沟,挽回失落的一切——他再次咬住舌头,在血腥味的刺激下,脑子清醒了许多。他知道这种感觉不完全是他的,并非自然产生。他回不去了。他成为现在的自己有其原因,以及目的。这个女孩,这头怪物,拥有危险而难辨的天赋。那不是简单的控制,而是一种吸引,令人产生取悦她的欲望和需求。那不是自己的感觉,而是她的感觉渗透了伊莱的意识。
“我们都是怪物,”她说着,抱起那一摞书,“可惜你也不例外。”
伊莱没怎么留心听,这句话却依然钻进了耳朵里,好在还没来得及占领他的意识,就被他强行驱散了。他站起来,而塞雷娜已经转身走开了。
“你今天不能杀我,”她扭头喊道,“我上课迟到了。”
伊莱仰着头,靠在心理学教学楼外的一张长椅上。天气不错,多云却不昏暗,清冷而非酷寒,微风吹动衣领,穿透头发,令他始终保持警惕。塞雷娜不在,他又恢复了清晰的思维,知道自己遇到难题了。他需要在眼不见、耳不闻的情况下,杀死那个女孩。伊莱陷入沉思。如果她失去知觉,也许就可以——
“你这样子真是美如画呀。”那声音既冷淡又温暖。塞雷娜抱着书,低头看他。“在想什么?”她问。
“杀你。”伊莱说。回答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撒谎。
塞雷娜缓缓地摇了摇头,叹道:“陪我去下一节课的教室。”
他站起来。
“说说,”塞雷娜挽起他的胳膊,“昨晚的聚会上,你打算怎么杀死我?”
伊莱望着天上的云朵:“下药迷晕你,然后推出窗外。”
“真冷血。”她说。
伊莱耸耸肩:“但可行度很高。孩子们聚会时喝醉是常事。除了判断力,酒后最先丧失的是平衡感。所以坠楼,从窗户摔下去很寻常。”
“哟,”塞雷娜靠在他身上,秀发撩拨他的脸颊,痒痒的,“你有披风吗?”
“你这是嘲笑我?”
“那就是面具侠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问。这时他们走到了塞雷娜要去的教学楼。“总之呢,你是英雄……”她抬头直视伊莱的眼睛,“在演一场自编自导的戏。”她登上台阶。“还能再见到你吗?你是不是把我列为了本周的重复待办事项?我就是想知道,看有没有带狼牙棒的必要。本着现实主义的态度,垂死也要挣扎一下吧。”
塞雷娜是伊莱见过的最奇怪的姑娘。他这样说了。塞雷娜微微一笑,走进了教室。
次日,塞雷娜见到他,眼睛一亮。
时近黄昏,伊莱端着两杯咖啡,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傍晚的校园闻着像枯死的落叶混杂远处的篝火,伊莱呼气如云,递来一杯咖啡,她欣然接过,再次挽起他的胳膊。
“我的英雄。”她打趣道。这是属于他们的小笑话,伊莱不禁面露微笑。将近十年来,他从未容许外人如此亲近,尤其是超能者。如今他却与一个超能者漫步在黄昏的校园,而他满心欢喜。他企图提醒自己,这种感觉是伪造的、强加于他的,企图说服自己这样做自有道理,他只是想知道女孩的天赋,知道如何才能有效地消灭对方。伊莱一边想着,一边跟随她走下台阶,向校外行去。
“所以你是在保护这个纯良的世界,防止坏透了的超能者作恶。”塞雷娜挽着他的胳膊说,“你怎么找到他们呢?”
“我有一套流程。”伊莱边走边解释自己采取的方式。首先,基于莱恩的三步辨认法,缩小目标范围。再就是观察一段时间。
“好无趣哦。”她说。
“的确。”
“等你找到他们,就直接杀掉?”她放慢了脚步,“不提问?不审判?不评估他们是否真的是危险分子?”
“我以前跟他们谈。现在不了。”
“你扮演法官、陪审团和刽子手的权利是谁给的?”
“上帝。”伊莱不想说出来,不想让这个陌生女孩知道他的信仰,从而将其扭曲变形,为她所用。
她撇撇嘴,半晌不作声,但也没出言嘲讽。
“你怎么杀他们?”塞雷娜又开口了。
“取决于他们的能力。”他说,“一般用枪,但如果他们的能力涉及金属、爆炸物或是无形的圈套,我就得另想办法。比如对付你吧。你年纪很轻,常与人交往,这样一来会非常棘手,所以不能采取犯罪的方式。我必须把现场伪装成一场意外事故。”
他们走上一条小路,两边是独栋的公寓楼和住宅。
“你用过的最怪异的杀人方式是什么?”
伊莱略一沉吟:“捕熊器。”
塞雷娜花容失色:“细节就免了。”
他们好一阵子没说话,默默走路。
“你做这种事情多久了?”塞雷娜问。
“十年。”
“不可能吧。”她斜瞟着伊莱,“你多大?”
伊莱笑了:“你觉得我看起来多大?”
他们走到塞雷娜的公寓楼前,站住了。
“二十,或者二十一吧。”
“理论上我有三十二岁了。可我这样子和十年前一样。”
“也是自愈能力的影响?”
伊莱点点头:“重生。”
“让我见识一下。”塞雷娜说。
“怎么见识?”伊莱说。
她两眼发亮:“你身上带武器没?”
伊莱稍显犹豫,随后从外套里掏出一把格洛克手枪。
“给我。”塞雷娜说。伊莱照做了,眉头却皱得很紧。塞雷娜退开一步,举枪对准他。
“等等,”伊莱说,他环顾四周,“这儿人来人往的,最好换个地方。我们进去吧。”
塞雷娜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带他进了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