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订立契约

祖母李氏听着两个儿媳妇说的越来越离谱,为免三兄弟离心,也开口道,“老大和老三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劲往一处使,只要你们三兄弟齐心,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我知道,你们觉得现在没有分家,家里的钱你们都有份,谁都不想让老二家多花,可是你们想想,你们有困难的时候,老二说过不字吗。你们娘家出什么事,老二哪次不是一马当先的。”

杨氏和王氏听着婆婆的话也有些后悔,老于家一家人的关系很亲近,在杨家村都是出了名的,自己娘家出什么事的时候,老于家总是会站出来支持。老二也只是想给儿子找条生路,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有点昧良心。

李氏接着道,“你们有些人想要分家,我倒是没意见,分不分家的,我相信,我儿子总会养我们老两口。只是,父母还在就分家,你们以后还能抬起头做人吗!我们老两口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可你们还年轻,不能背不孝的名声。”

这话说得大家都很触动,三兄弟眼都红了,急忙表态,自己决不分家,三个儿媳妇也没想到婆婆的话全是为自己考虑,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栓子看着自己祖母的眼神一变再变,他第一次发现,这位平时温和慈爱的老人有着自己的大智慧。祖母是跟着祖父逃难来到杨家村的,老于家能在杨家村落地生根,还拉扯大三个儿子,必定有这位老人的功劳。于家平日风平浪静,也离不开这位老人的调和。

于连福于连双当即表态,“栓子读书的事,我同意。”“我也同意,去年我就问过了,他们这样的小儿,束脩加笔墨一年下来也就是五两银子,栓子就算读十年,也就五十两银。”当然,这是没有加其他费用的。

“对,先让栓子去试试,要真能读出来,多少银钱都值了。”

杨氏和王氏还想说什么,但自己男人都明确表态同意了,分家又没有可能。于家的男人平时会听媳妇的话,但遇到大事该拿主意时,也绝不含糊,她们知道现在自己说得再多都没有用,等回去再跟当家的好好分说。

于连成对母亲的话也深有触动,听到两位兄弟同意,他连忙表态道,“大哥,大嫂,三弟,弟妹,兄弟谢谢你们,一笔写不出两个于字,将来如果栓子能学出来,必定不会忘记大伯和三叔的扶助。来,栓子,给长辈磕头,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大伯和三叔是支持你的,你要记得这份恩情。”

栓子知道,自己选择读书会给这个并不宽裕带来更深的苦难,如今的他没有办法,只能告诫自己,自己肩上背负着的不只是自己的理想,还有老于家的希望,自己一定要努力学习,让长辈们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栓子跪在黄土地面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于连福于连双笑呵呵的让栓子起来,以后要好好读书,不能贪玩。

杨氏王氏嘴上不饶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婆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能先同意,只看以后,要是栓子真能学好,那时于家的造化,要是栓子学得不好,自己也有反对的理由。

于连成却不想将这些矛盾累积下来,他又开口道,“我知道,栓子读书,要花很多钱,我也没有脸白要大家这么多钱,我可以发誓,将来分家的时候不管爹娘手里有多少银钱,我一文都不要,都分给大哥和三弟。”

于连成的话让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如果他不要分家的那一份银钱,那就相当于用这份钱给栓子读书,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于连福于连双忙说一家兄弟,不用这样,杨氏和王氏脸色也都缓和了一些,栓子则惊叹于自己爹爹的智慧,这就是提前预支自己的银钱,分期还款的意思啊!这一手还将未来可能有的矛盾消弥于无形。

不过,他们说得都不作数,还要听爷爷最后拍板。

于老头环视一周,看着自己的孩子们,抽了一口大烟袋,重重的叹了口气,“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栓子读书的事就定下来了。这事细说起来是老大老三家的吃亏,我也不能让你们一直这么供下去,咱们定个时间,到栓子十二岁为止,到时候就让他去县城当个伙计,当个帐房先生,总之,有口饭吃就行,也算是你们两兄弟给老二留个后。”

这件事定下来,大家心里都安定了几分,不过,有矛盾就要解决,积累下来只会导致更大的分歧,“刚刚我听你们说想要分家。”

于连福于连双连忙摇头否认,“爹,你听她瞎说,我们从没有想过分家。”

于老头不理他们,接着说下去,“分家不行,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我还没死,你们要分家,得让全村人戳穿脊梁骨。不过,我们老于家自己关起门来怎么过日子就与其他人不相干了。”

于老头看了一眼老妻,接着道:“我跟你娘想了一个办法,咱们——分产不分家。”

众人一脸茫然,何谓“分产不分家”?

于老头接着解释道,“对外我们没有分家,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吃穿都在一块。不过对内,我们要分清楚,你们从明年开始,每家每年交给我跟你娘十两银子,家里吃穿花销都在这十两银子里,剩下的银钱你们自己留着,挣多挣少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杨氏和王氏一脸欣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不用坏名声,又能自己拿到银钱。

“至于栓子读书的钱,我跟你们娘每年拿出五两银子,给栓子交束脩、买纸笔,这些你们就不用管了。以后,我跟你娘不在了,我们的钱也就不分给老二了,就当提前分了家,你们也不用再为这个争执。”

三兄弟连忙安慰自己父亲,这个说,爹长命百岁,那个说,我们三兄弟好着呢,必不会为了银钱的事闹矛盾。

于老头知道自己孩子都是好的,两个媳妇也就是贪点小便宜,没什么坏心,“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的,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就是嘴不好,没什么坏心。等过了年,我就找村长立契约,把这事定下来。既然大家都同意了,以后就不许再说闲话,一家人,劲要往一处使,栓子将来要是有大出息了,也是我们老于家的造化。”

公公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杨氏和王氏也无话可说,栓子也知道,大伯娘和婶婶都是嘴不好,说话不过脑子,真要做什么坏事,她们也做不来。

他们都没注意到于老头话里的“大出息”!

栓子又跪了下来,保证到:“我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不管将来能做什么,我都是老于家的子孙,我不会忘记大伯叔叔的。”

这话说的很漂亮,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侧目。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杨氏和王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关起门来,她们在自己的小家和男人吵架也没人会说,但是有公公婆婆在,有些话却不能明说。毕竟,孝道是融入骨子里的东西,一旦与长辈顶嘴,被父母说不孝,那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最高兴的还是于连成和于氏,自己孩子终于能去读书,将来能有一份糊口的营生,自己百年以后,也能安心了。

因为栓子读书的事,老于家这个年过得并不好,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小心思,一点团圆的气氛都没有。

年节刚过,于老头就把村长和杨家村的族老请了来,于家在这里独门独户,没有族人,分家这样的大事,还是要有人作证的。

于老头和于家三兄弟恭请村长上座,对着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今天请各位来,是做个证,希望村长能帮我家立个契约。”

村长也是杨家族长,这个村识字的人不多,有文书方面的事,总是需要村长过目的。

“我想把家产分了,让他们三兄弟自己过活。”

众人都是一惊,“这怎么行。”“不合规矩。”村长也开口道:“于老弟,话可不能乱说,父母在不分家,这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大家看于家三兄弟的眼神都不对了,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不孝,这是影响整个村子风评的。

于老头知道大家误会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听我把话说完。”

众人停下,等他的解释,“其实我去年就有这个想法了,去年村西杨老三家闹得那一场大家都还记得吧。”于老头不能让人知道分家的真实原因是什么,不然老二和栓子不好做人。

杨老三家那件事虽然过去一年了,但村子就这么点人,有点新鲜事就能说好几年。杨老三家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都已经成家,去年杨老三得了病,走得急,临死之前没有把家产分清,家里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争家产,吵个不休,杨老三死了好几天,尸体都烂了也没有人搭理,还是邻居看不下去,请村长和族老给杨老三送的葬。

这件事闹得挺大,听说县尊大人都惊动了,村长无法,只能将杨老三家那几个小辈从宗族除名,他们在这里过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现在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被宗族除名的人不能从事四民之业,即士农工商,不能从军,甚至,没有宗族开出的户籍证明,不能进入大的城镇,一辈子就算毁了。

这件事让整个杨家村名声受损,于老头现在又提起来,却不知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