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帝后的感情说不上和还是不和，一方面祁锦对皇后十分尊敬，几乎从未反驳过皇后的意见，另一方面他从不在凤仪宫留宿，甚至连皇后的寝宫都很少进，哪怕是晚上去了，也会在入睡时回太极殿，让许多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选了？你什么意思？”

偌大的正殿里只有帝后两人相对而坐，祁锦苦着脸说：“方才顾卿入宫，想必是听说了今日之事。那老头滑不留手地跟我拉家常，说什么苦恼他家孙女儿的婚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安稳稳，哪怕对方家境一般，只要人老实本分他也就知足了，就跟不知道指婚这事儿似的，我还能说什么。”

“顾家这是铁了心要和太子作对了……”

“话不能这么说，”祁锦安抚道：“顾文贤向来清正，不想与皇室结亲也是情有可原，何必勉强。况且以如今的情况，就算是顾裴嫁进了东宫，恐怕也是一对怨偶，还惹得顾家不快。”

见了顾裴本人后，皇后原本也觉得她名不副实，但被顾家主动拒绝，她脸上还是过不去。祁锦又说：“顾家势大，若是真的成了皇亲国戚，难免会让外戚专权，反而不是最好的选择。”

听了这话，皇后的脸色更冷了些，阴阳怪气地说：“顾文贤门生众多，人才辈出，确实不像我哥哥，庸庸碌碌还身居高位，惹不来闲话。”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来，我什么时候限制过文家，可他……”祁锦看了眼皇后的脸色，知道她是听不下去了，只好把那句“不成气候”给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文家这些年来闹了多少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沔河水患，户部的亏空还不够吗？这样下去终究是要成祸患的。”

“那陛下只管撤了我哥哥的职，将我文家的人全部关押入狱便是。”

眼看皇后是听不进去了，祁锦揉了揉脑袋，说：“算了，话扯远了。太子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得明白，在这浑水里要选出合适的人选实在不易，你别重蹈淙儿的覆辙。”

说罢祁锦便离开，皇后的神色逐渐由冰冷转为痛苦，祁锦看似处处为祁清考虑，可文家若是倒了，又没有太子妃家族帮衬，太子在朝中孤立无援，还不是任人揉搓？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看不清祁锦要做什么了，他是否已经变心，是否要扶持别人……这些东西文诺与一概不知，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文家，只有把实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实在。

凤仪宫的争吵如同过去的十几年一样消散在漫漫长夜里。夜已经渐深了，周如翡一反常态地还没睡觉，伯父伯母不知道要商量些什么，到现在还没结束，偏偏还要她在外面等着，这让周如翡十分无聊。

她坐在椅子上，两脚都够不着地面，一晃一晃地摆着，下巴没有正形地抵在桌子上，嘴边咬着茶盏，咕噜咕噜地往里面吹泡泡，两条胳膊断了一样垂在两侧，如论如何也不愿意抬起来扶一下杯子。

莫柔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抬手就要打人，本来恹恹的周如翡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躲过了莫柔的巴掌，直奔她背后的林苑陶：“伯母救命。”

“好了柔儿，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你别发火。”

林苑陶护住周如翡，无奈地劝了两句，又对周如翡说：“小羽，刚才我们和你母亲商量过来，入宫是可以的，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许再说嫁给太子这种话了知不知道？”

“啊？”周如翡眨眨眼，这怎么和皇上说的一模一样。

“啊什么啊？再给我闯祸，看我不揍你！”

眼看莫柔都快要撸袖子了，周如翡赶紧求饶：“我答应我答应，我保证不说了！”

周如翡不明白，她以前接触不到太子，说也就说了，别人顶多当时小孩子胡言乱语，可如今她要入宫，若是还让流言这么传下去，名不名声的暂且两说，整个定义郡公府恐怕都要被扣上太子党的帽子。

“嗯，我相信小羽一定能说到做到，你在宫中如果有什么事情应付不来，就让你姐夫给家里带话，你知道怎么找他吗？”

“知道，姐夫是皇上的亲卫，一般在太极殿值班，若是他休沐了，就找他的同僚，伯父先前告诉过我的。”

可能是看莫柔气得不轻，周如翡这会儿十分乖巧，林苑陶点了点头说：“好，那你先回去睡觉吧，明日可是要早起的。”

周如翡在外面等了挺久，结果林苑陶就说了这么一件事，她也没生气，乖乖的点头。走之前还拉了拉莫柔的袖子，说：“娘，我不会惹事的，我还专程给公主准备了礼物呢，真的。”

“行了，我不生气，去睡觉吧。”

眼看着周如翡被丫鬟领走了，莫柔才叹了一口气，问：“大哥，嫂子，这事儿真的只能这么办吗？”

“你放心，小羽是个好孩子，就算……你真的要走，也不会有事的。”

莫柔看着厅外的夜色没有说话，她的脾气向来火爆，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林苑陶看着忍不住拉了拉周遇的手，示意他说些什么，可周遇只是摇了摇头。

山雨欲来，他们尚且接触不到最血雨腥风的地方，这点即将到来的离别又算得了什么？

大人的世界充满斗争和阴谋，在孩子眼里都会变成玩具和糖果。

周如翡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素丹给她收拾书箱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往里面放了不少周如翡爱吃的零食，她一边放周如翡在一边吃，过了半晌，书箱里的东西都不见多，惹得素丹又想去厨房再多拿点。

“停停停，你饶了我吧，真的够了，宫里的零食比家里更好吃呢，你别装了，我背不动。晚上回来给你带点宫里的糕点尝尝。”

素丹却不肯听，说姑娘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不多吃点可怎么行。周如翡鼓着腮帮子给她看：“我都胖了好多了。”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周如翡才坐上入宫的马车。原本以为宫里那么长的路周如翡都得自己背着书箱走，没想到才到宫门拿出对牌，就有宫人接过了她的东西，说是皇后娘娘派来接她的。

有人替自己拿东西，周如翡高兴还来不及，她也不怕人，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弘文馆的情况，短短的时间里把哪些先生严厉哪些先生讲课有趣弄了个一清二楚，很快就到了弘文馆。

“周如翡！”祁溯远远地和周如翡打招呼，“你还真来了啊？”

祁溯平时和周如翡不怎么对付，知道她要来弘文馆读书却有些激动，周如翡朝他跑过去，惊讶地说：“你竟然来得这么早？”

她还以为祁溯会和她一样每天迟到捣乱呢……

祁溯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周如翡的意思，拉着她进了课堂，原来引导着周如翡的那宫人识趣地退下了。

“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三皇兄祁源，他以后要是闯了祸可能只有他会帮你，这是六妹妹祁涵，那边坐着拿鼻孔看人的事我四皇兄祁渚，其他的都是些宗室子弟，以后你再慢慢认识。”

周如翡跟着祁溯的介绍跟人一一打了招呼，祁涵应该是有些怕生，怯怯地站在祁源后面，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这小姑娘比周如翡的年纪还小，圆圆的眼睛写满了紧张，长得非常可爱。

“六殿下？你别怕呀，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绝对是宫里没见过的东西”

祁涵依旧很害羞，但在礼物的诱惑下还是单纯地凑了过去。只见周如翡从书箱里拿出两个竹筒，压低了声音说：“嘘，只能看一眼哦，回去了才能玩儿，要是被先生看见了，肯定得没收了。”

见她说得这么神秘，祁涵更加好奇了，连忙点头保证。

只见周如翡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筒的一角，祁涵紧张地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可等竹筒完全打开的一瞬间，祁涵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却猛地往后一退，不小心跌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出现的人物有点多，大概总结一下：

周家：周如翡的父亲周述，母亲莫柔，大伯周遇（定义郡公），伯母林苑陶，后面会出现堂姐周如宜，堂兄周如铭等

皇室：嫡长子祁清，三皇子祁源（母亲郦妃），四皇子祁渚，五皇子祁溯，六公主祁涵，七皇子祁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