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少年
02
九月十六日,天阴沉沉的。
半山腰风景秀美,云蒸霞蔚,葱郁的柳树立在两侧,掩下飞扬的屋檐角。
大慈寺香火缭绕,游人络绎不绝。
下午四点,日头被云层掩盖,秋老虎依旧闷热难当。
戚瑶从长廊步出,最后望了一眼后山庭院,一级一级台阶往下迈。
她闲庭信步地从山上走下来,思想放空,难得宁静。走到山脚下,看见乔念站在一辆奥迪A4旁边。
女人不算高,但身材小巧,姿态干练,抬手摘下墨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戚瑶笑笑,绕到副驾驶上坐着,“该讲的话都讲完了。”
乔念挂档打方向盘,“昨天的事儿,我跟你道歉。机会太难得,忘记这茬了。”
戚瑶嗯了一声,没说话。
乔念不由得偏头去打量她。
戚瑶素颜就很美。
简单的白衣黑裤,遮阳帽盖住大半张脸。脸小又棱角分明,皮肤通透白净,鼻尖挺俏小巧,眼似桃花,不过分圆或是狭长,掩下锋芒。
乔念很难讲这是好还是不好。
让人一眼心生好感的同时,也导致她形象和戏路受限,很少接到有突破性的角色,更别说绝佳剧本里的惊世骇俗主角。
温软,安静,平和的美。
从她出道以来,各种诸如此类的关键词就萦绕在她身边。
但此刻国民初恋眼下一片青黑,无精打采地靠在车窗边。
“……昨晚做贼去了?”乔念纳闷儿。
平时拍夜戏,赶凌晨的通告,不是没有过。但熬通宵也没见得这么严重啊。
“做贼都没这么累。”
戚瑶想起昨晚男人回头的那一眼,清冷淡漠,礼貌疏离,连带她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不由蜷了蜷指尖。
她躬身从抽屉里扯出眼罩,两三下扣在脑袋上,伸手掰下遮阳板。
一副“睡觉勿扰”的姿态。
乔念摇摇头,碎碎念唠叨。
“等会儿去见老板,你尽量别开口啊。知道你上半年就进了两个组,很累,想要休息,但对赌协议刚签上,还热乎着呢,老板不可能放过你的。”
“他扶持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她一边说一边瞄戚瑶的神色。
戚瑶二十岁的时候在一部小成本网剧里演女二,意外招人喜欢,互联网自来水一大堆。
后来签工作室,顺风顺水,片约不断,人勤奋能吃苦,比大多数人敬业不知道多少,逐渐打开知名度,一跃成为二十出头里最能打的流量小花,星途也称得上坦荡。
只是她看着温吞软和,其实自己主意多着呢。
乔念一直觉得她像披着羊皮的独狼,乍一看,会被温顺的外表迷了眼。等到企图剥开外壳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戚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靠在车窗旁,倦懒地应,“知道了。”
汽车一路畅行,驶进盛屿传媒公司大门。
戚瑶戴着口罩,和乔念一起坐直梯,直接上了五楼会议室,推开门,打断正在进行的讲话。
裘朗坐在会议室首位,西装革履,松松捧着文件,扫了她一眼。“这是你们师姐。平时不爱迟到,今天是特殊情况。”
戚瑶弯起眼角,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颔首跟两侧七八个新签的艺人打招呼。
一眼扫过去,一半不认识。
有男有女,大多拘谨,甚至还有想起来鞠躬的,她笑笑,轻摇头制止。
乔念跟着她坐下,小声科普,“左边都是选秀新签的。一个是出道末位,一个是没出道,但裘总捡回来的。右边是……”
“噢。”戚瑶环顾四周,转头扫了两眼ppt上的内容。
她一向对于裘朗的宏图大业不太感兴趣,又不好直接走掉,于是借会议桌遮掩玩手机。
点开热搜往下滑,全是娱乐相关标题,不少老熟人。她没半分停留,一直滑到三十多位,指尖才顿住。
半晌,她点开末尾的词条。
财经商业类新闻,比起榜一二的娱乐圈热度低了太多,但戚瑶点开之前,没想过能看见那张脸。
昨晚才见过的脸。
【XX财经独家发布】:风行集团与新晋黑马科技公司达成合作,并在公司官网发布公告,称年底发布的“X-11系列”将采用由晶帆科技研发的全新XM-9521芯片。
“这将是国内首款全自主研发并投产制作的半导体芯片,较之前一代芯片,性能提升49%……”
配图是一张合照,左边的中年男人高大,肩膀宽阔,西装革履,一张脸不怒自威。
托裘朗的福,戚瑶曾见过他一面,认出这是风行集团的总裁。
而另一个人依旧穿着白衬衫,只是下摆微松,版型不似昨天那件。长腿笔直,黑西裤皮鞋,生生被他穿出几分不羁来,没什么情绪,淡然地望向镜头。
背后的“晶帆科技”字体鎏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戚瑶顿了两秒,昨天那股想要叹气的冲动蓦然又冒了出来。
她在娱乐圈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气质。
他就那么站着,不甚在意地投来一眼,矜贵与清冷浑然天成,宛如雪后松竹,引人瞩目。
戚瑶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手指轻点,保存下这张照片。
裘朗仍在讲最后季度的计划,细化到每一个艺人的任务,她一点也听不下去。
热评第一:“好像很牛逼的样子,看不懂,但是他好帅啊我靠。有没有人给我科普一下??!”
热评第二:“不用国产手机,但一分钟内我要这个男人所有的信息!!!”
全是调侃打趣的,热度飙升起来,一刷新,立刻在热搜榜上往前窜了五位,底下的评论也被高赞顶上来。
@C市林青霞:互联网冲浪第一人不请自来!我高中同学。从小成绩就好,德智体美劳样样全能,top本常春藤硕,不是读死书的那种。感觉人家就是随便学学拿个省前十,再随便考个大学到top校,跟我们这种普通人有壁T T
@发疯小号勿扰:同校帮顶。而且家里巨有钱,你们去查晶帆的控股母公司就知道了。
@小兔兔兔子:偶遇一中校友!再补一句,他当年真的就已经很帅了!我大学跟他不在一个地方(我太菜了orz),但是听共友说,人家本科就科研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导师是行业大牛博导,本来都不收学生了,破格收了个硕士……
戚瑶抿着唇一字一句地看。
哪怕很多东西她早已有所耳闻,却仍然不舍得放过和他有关的消息。
再刷新,回复逐渐纷杂起来。
“卧槽,去查了,晶帆最大股东就是风行啊……这位是喻重山儿子吧?!不然怎么这么重要的东西,包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晶帆还名不见经传?别搞笑了吧。这两年最大的半导体黑马,上市以来股票飞涨,就算不背靠风行也够牛逼的了。”
“这不就风行子公司么?一家人还搞什么达成合作,这热搜买的吧??你国完了,科技企业开始走娱乐圈套路。”
“有人查资料能不能查清楚啊。。这公司成立五六年了,前两年风行才开始入股的好吧?什么就一家人了啊?”
“楼上吵得好厉害,不懂,我是土狗,我只馋他身子。朋友圈看的不知名帅哥,没想到有一天能对上号[图片]”
配图是一张他拍,大学礼堂发言台,红棕色实木背景,英文校徽印在正中,鎏金大气,不知是多少人的梦中情校,墙壁上挂满了历任优秀校友的装裱油画。
应当是宴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人影纷杂,戚瑶却一眼看见他。
喻嘉树一身黑色西装,酒红色领带打得规整,衬衫领整齐,板正中透出几分随意,仿佛与生俱来的气场,单手扣住演讲台话筒。
漆黑的眼睫低垂,额前碎发散了几缕,好像下一秒,他就会露出一个笑。
同从前一样,站在一中颁奖台上,松懒又漫不经心,下巴微扬,凌厉的下颌线镀上金光。
蓬勃少年气。
“……戚瑶。”
裘朗喊了三声,可是她眼睛黏在屏幕上,恍若未闻,直到乔念忍不住用胳膊推她才回神。
会议不知道何时已经散了,偌大的房间一片空荡。
裘朗:“知道你今年辛苦了,看你这精神状态,怎么也得给你放个假。”
戚瑶缓过神来,诧异地挑一挑眉,“良心发现了?”
“我手下就你一员大将,可不得悠着点么。”裘朗笑笑,把桌上的文件推过来,“年底之前只有一个任务。”
戚瑶抬眼盯着他,总觉得不会太过简单。
手指抚上侧边,翻开第一页。与此同时,年轻狐狸圆滑的声音也响在头顶。
“拿下这个,年终分红给你多加五个点,可以么。”
刚刚还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东西重现,几个熟悉的大字映入眼帘——
「风行X-11系列品牌代言」
笑面虎惯常喜欢以协商式的问句示人,事实上,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但这太不符合实际了。以至于乔念大惊,张口就想拒绝。
“还问可不可以,这根本就不可能吧?风行这个级别怎么样也不会落到我们头上……”
戚瑶那一瞬间好像灵魂空滞,耳边的声音都忽近忽远,听不真切。
她只能听见自己打断乔念,吐出两个字。
“可以。”
嘴唇开合,尾音不自觉发着颤。
乔念滞了片刻,连裘朗也颇为诧异地垂眸。
戚瑶望着那几个字,想。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在那些漫长的年岁里,她不抱希望地等两个人的名字产生关联,已经等了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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