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江怀玉说自己是著名扫把星的时候,花宵只当他在开玩笑。今日在魇境中一见,方知事情的严重性。
一般来说能入魇境的回忆,多是陈年心结。
魇魔会麻痹当事人的神识,使他沉溺在虚假的幻境中,唯有解开心结,或者自己意识到身处幻象,方能破局。
花宵试着直接告诉他“你身边都是假的是回忆赶快清醒出去打怪了”,结果被幻境意志消音,变成了嘴皮子跳舞。
江怀玉蹙眉担忧:“你在干什么?你的嗓子没事吧。”
花宵:“……没事。这不是马上宗门秋招了吗,我练习练习嘴皮的灵活性,到时候来一段freestyle惊艳四座。”
江怀玉没问“佛瑞四带二”是什么,敷衍地勾了勾唇角,扭头不再言语。
雨很快止住。远山如黛,于初晴的天幕前伫立,酒旗在微风里招展。江怀玉其实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老道士走后,再也没有愿意包容他的人了。
走在街上,总有人投来异样的眼神。他不断告诫自己要习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可以东行去登州,那里是天梯仙府,有上界灵力滋养;也可以一直南下,去珑州琅州甚至平江府,到了那里,应当就没人探得到他的来由了。
天大地大,总有地方可去。
少女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小仙师,回杜府去看看吗?你就这么走了,他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到时候你就成杀人凶手了。”
“不必。我帮不到他们什么,再待下去多半会更糟。”
他斜睨来一眼,淡声道,“你也看见了,和我走得近就会倒霉。离远一些吧。”
花宵故作惊讶:“真的吗?好稀奇,快让我试试。”说完伸手在他身上克制地戳了两下,“没什么变化哎,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
“不回就不回。”她笑着说,“那我们去买酒吧。都说好酒力达脐,因青州有齐郡被唤作青州从事。不知道青州的酒,担不担得上从事之名。”
她揪起江怀玉的衣袖就走,没给他拒绝的当口。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江怀玉产生了“她与我很熟”的错觉。
江怀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没想挣脱她的纠缠。是因为看不清她身上的命理,所以觉得纳罕吗?
还是说,她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不由自主地想知道原因。
直到被按在桌前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件事。花宵已经唤了两坛酒,笑眯眯地在他对面落座,一手支颐一手敲着桌沿,兀自絮絮叨叨起来。
“小仙师。”
她饶有兴味地将三个字在舌尖上转了一圈,眨眨眼,“这个称谓居然有点可爱。你想好接下来去哪里了吗?”
江怀玉被她的自来熟弄得头昏脑胀,沉着气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萍水相逢,说说而已。”她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说我自己吧。我准备去京州谋生计,那可是凡人界的玉京。都说京州天上掉石头砸到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王子王孙,一个是达官显贵,还有一个是仙门名侠。给他们打工,就不愁没吃没喝了。”
花宵意有所指地停顿一下,接着问,“你想过去京州吗?”
江怀玉暂时被封印了记忆,正是试探的好时机。虽然并不会影响她的决策,但她还是有些好奇。
他为什么要去京州呢?那么笃定的原因,应该这时候就有苗头了吧。
江怀玉摇摇头,言简意赅道:“没。”
她并不气馁,继续娓娓地套他话:“为什么不呀。京州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还有许多顶厉害的人物。万一就有名医,可以治你身上的顽疾呢?南梁宫里的能人异士,听说都是以百千计的。”
桌子突然有些抖。
花宵提醒道:“在外面不要抖腿,注意素质。”说完才发现江怀玉抖的不是腿,而是他方才搁在桌子上的手。
这哥还挺有个性,别人抖腿他抖手。
江怀玉无言片刻,将手蜷回袖中,道:“能人异士,是指那些勘星引命,给人下定成败休咎的星官?确实挺有本事,很早的时候就领略过了。可惜聊胜于无。”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花宵哪处痛点,使她点头十分卖力:“他们那套花里胡哨的,的确没什么用。但皇城里还有药官,都是仙门出来的药学家,凡人界没有他们医不好的病。再不济还有三五修真大宗的总部在,进修一下混个牌照不香吗?”
气氛都到这里了,就快点坦白从宽吧。她想。
江怀玉道:“我进不了那些地方,他们嫌我晦气。我走到哪里,哪里就见血光。京州是天子脚下,容不得任何祸患,何况是我这样。”
花宵:“……所以,你完全不想去京州。”
他道:“避之不及。”
花宵一时感到挫败。套话没套出什么究竟,还把话题引到了这么沉重的地方。令她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江怀玉淡淡一笑,作出起身的架势:“姑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花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不行!酒还没喝,点都点了,节约光荣浪费可耻。”
“……行。”
花宵取下酒坛的封口,凛冽的酒气一齐冲上来,她皱了皱鼻子。
她其实不懂酒的好坏,毕竟当年看李四喝酒的时候,她还是个不宜饮酒的小孩,品鉴只停留在理论层面。而她穿越前更是没资格碰酒。
她学着印象中的理想操作,拿出两只碗碟各自斟上,推一碗到江怀玉面前。
“你这种情况,在我老家的典籍里有记载。”她突然说。
“什么?”
“就是走到哪里都会发生命案啊。这种情况很普遍,绝对不止你一个人,你也不要成天自贻伊戚,丧着一张脸传播负能量,看着怪晦气。”她说完品着不对,又找补道,“没有说你晦气的意思。”
江怀玉的兴致果然被勾动。他又不愿露出太过急切的态度,便半垂着眼睑,将目光落在别处:“详细说说。”
“我们那里有一个人很有名,也姓江。”
花宵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接着道,“他自小患病营养不良,人只有桌子高。而且身负怪异诅咒,凡他走过的地方,都会出现惊天动地的恶性案件。是不是和你很像?”
“那我还是比桌子高了不少。”他道。
“……你还怪幽默。我的意思是,这种体质是具有两面性的。那个人非常聪明,每次都能破解案件玄机,将真凶绳之以法,算是为死者鸣冤。每当这时候,他小小的身躯简直是大放异彩。”
江怀玉听着不对劲:“你说的这个人,是小孩?”
“一看你就没认真听讲。都说了他自小患病,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却过于常人。”
她说,“书接上回。他小小的身躯大放异彩,与恶徒斗智斗勇,最终成为了一代人的偶像。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你来说说看。”
江怀玉:“……”
不是,这怎么还有课堂提问?
“请畅所欲言。”
他提出一个试探性的观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以貌取人?”
花宵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摆出不认同的姿态。
“那就是不能服输,敢于与命运搏斗。书斋热卖的话本里有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大概是这样。”
“你还看话本?果然人不可貌相。”她微微一笑,“可惜还是错了。”
“我愚钝,姑娘请直言。”
花宵叹气道:“年纪轻轻的,思维怎么就被局限了?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些都是命运给你的考验,而这一切归根究底,在于——你拿到了侦探主角剧本。”
江怀玉:“?”
“你别不信。”
“不,我还真就不信。”他眯起眼,乌色瞳仁经阳光照耀,竟有浅金色泽,“姑娘莫要编故事来诓我了。我身上没什么值得你费心的。”
“什么编故事?这完全是真人真事。”
他不以为然,轻嗤道:“那你说得出名字吗?还和我同姓,我看分明是生造的。”
“当然,他叫——”
花宵深吸一口气,落声道,“江户川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