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道观
道清将观里掌门人居住的那两间厢房收拾出来让叶珉珉住。
那里外两间的套房原是由他师兄住着的,师兄不告而别后,房间就空了下来。
叶珉珉进了房间后,看到那把据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桃木剑,又愣了一阵神,看到那剑,再想起昔日跟师祖、师傅还有同门师兄弟们学艺的点点滴滴,心里就有些泛酸。
她翻了翻不二宗世世代代传下的那些书籍,觉得自个这回来,好歹要替不二宗寻两个好弟子,将师门发扬光大。
道清为人忠厚,然而人到中年了道术却一无所成,可见天资有限,他能够守成,却无法做宗门的领袖。
不管学啥,天资高者都能事半功倍,于修道一途更是如此,有人终生寻道都不得其门而入,也有半生碌碌无为,突然就顿悟的,叶珉珉希望她能带着道清早日悟道。
而那种能够将道术修到登羽成仙的地步,就不光是天资了,非得有大机缘才行。
叶珉珉记得,师祖曾说她天资极高,就看机缘能不能到。
她不知道自个到这个时空来,是不是就是一种机缘,但她想为师门做些事。
她改了不二观的风水,道清见她只是将门前的摆设略微变动,把观里原来放在核桃树下的那块石头用刻刀绘了符后,香火就突然鼎盛起来,不由吃惊。
不二观是一个背街的巷子里,很容易就忽略过去,而现在走到那巷子跟前的人,总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吸引着自己,不由自主就往里面去。
即使并不信佛、道之说的人,走进去了也愿意在那小小的道观坐一坐,和那个穿着青色道袍,有着晶莹肌肤,乌发红唇的叶天师聊天。
她虽然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目光中总是清清冷冷,却似乎能看通人心,去的人有时说着说着,就会睡过去,仿佛去了另一番天地。
离开道观后,人就觉得精神百倍,像是从森森里吸足了氧一般,顿时觉得再难捱的生活,也有了勇气面对。
顾佳乐没有想到她找了许久的道姑就藏在这小巷里,离她工作的地点不过几十米。
那一日,她和齐慧逛街,正好收到快递的电话,说是有她的包裹,她俩正好在附近,就过来拿上了。
拿了快递,就近吃了晚饭,两人就想着散散步,这一走,就走到了不二观的附近。
“阿慧,你最近不是老走霉运吗?这家道观没有来过,咱们去看看?”看着那小小的,油漆斑驳的两扇门,顾佳乐怂恿到。
齐慧眨眨眼睛,“你以前从来不信这些的,最近倒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别忘了,你可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中的社会主义新青年,还有,你是个警察……”
在齐慧的冷嘲中,不二观的门开了,出来一个人,肤色好像和白玉一样白,柳叶眉下清冷双眼,红唇紧抿着,那模样极冷也极美,青色道袍染着日光,却给人感觉如同山中雪似的凉。
顾佳乐看到那张脸,片刻愣神之后,立刻高兴地大叫,“没错,是她,就是她。对,你就是那个给我反弹符的人,对吧?”
叶珉珉记起了她,眉眼含笑,“施主请进。”
她看了齐慧一眼,“进来吧,不妨在此喝杯茶。”
齐慧原本想拒绝,但顾佳乐已经进去,她只好跟上。
齐慧最近霉运连连,不是在家里会被桌角磕伤,就是吃饭咬住舌尖,好端端地书柜上的玻璃就能掉下来砸伤脚,就连睡个觉都险些被蒙上头的枕巾给捂得背过气去,出门踩着台阶能踏空跌倒,走路不是撞人就是撞车……
那些意外虽然不足以令她致命,但一直让她小伤不断,前两个月还被摩托车撞得差点住院治疗……
这种一天从早霉到晚,简直没个消停的倒霉日子,别说她爸妈,就连齐慧自个都受够了。
要不是怕疼、怕死,她都想索性来个自我了结,重新再投胎算了。
就这么一直心惊肉跳的,她还没见阎王,按她妈的话说,那真是菩萨保佑。
但最近,她的衰运似乎又升级了,按理说,她这一年多磕磕碰碰的事情不断,已经养成了小心翼翼,高度重视安全的习惯,非常具有风险意识的,可最近却不知怎么地,意外事件防不胜防。
就像那回撞车,明明是红灯该行人走了,她都走到斑马线中央了,还有车子冲出来撞她,事后司机也没发现刹车失灵什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车子会突然失控,真是诡异的要死。
虽说只是擦破了点皮,但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感觉,很衰!
偏偏这样诡异的事情还不止发生过一回,齐慧怀疑再这么下去,纵然她身手利落,矫健如龙,也得早晚丧命在车轮下面!
因为最近出事太多,齐家都怀疑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人,为此还请了私家侦探查找原因,可查来查去什么都查不出来,她遇到的那些个倒霉事,没有任何人为因素,没有人阴谋暗算,一件件一桩桩的完完全全就是意外,真像老话说得那样: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
因为无法避免那些个“意外”,屡屡出事,齐慧的父母甚至按庙里的高僧所说,花重金给女儿请了开光的菩萨戴在身上,还找了半仙看风水什么的。
就连香灰之类的“神药”都喝了几大碗,然而并没什么作用,不该出现的“意外”仍然一如即往地出现,以至于最近几天,一天不出现个三五次意外,齐慧都觉得那天是神佛开眼了。
烧香拜菩萨已经不管用了,她的父母,已经在看房子准备搬家,他们担心是房子出了风水问题,这样下去早晚会要了女儿的小命。
把一家无神论者折腾成这样,只能说齐慧的霉运实在太蹊跷,想用科学道理解释都解释不了。
两人进去后,还没说齐慧的倒霉事,倒先看见核桃树下摇椅上半躺着的一个男人。
齐慧大吃一惊,“米军瑞,你怎么在这?”
……
米军瑞是跟着叶珉珉来的。
周一,是不二观的休息日,叶珉珉溜到海边去玩。
在道观里,她是高冷的叶天师,离世而居。
在外面,她和其他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爱美丽的衣服,爱漂亮的首饰,爱十里洋场,爱滚滚红尘。
世人到道观里去寻安慰,而叶珉珉则溜出道观去看人间。
夏日雨后的空气濡湿潮热,景色象是水彩画,鹅绿的枝叶、贝壳粉的玫瑰、干净的白沙滩,灰蓝的天空中透出阳光,明明人声吵杂,却因雨后显得静寂,走动的人影、嬉闹的孩童、随波浪起伏的游泳者,都成了背景,动作一式俱全,却成了哑剧,自动关闭听声音。
叶珉珉想跳前些日在电视里看到的冶艳土风舞,但放目偌大海滩,找不到可以与之成双结对的人。
她到这个时空来,有太多的新鲜事想去做,那些有趣的影片,那些灯红酒绿中的歌舞,还有热的、凉的、冰的各种味道的饮料和糖果,每一样她都想尝,她像个贪婪的孩子,舍不得睡,总寻空跑出去感受种种生活。
大周朝那个清冷眉眼的钦天监正,在华夏的帝都成了夜游神,四处游荡。
她看到有部影片中说大雨中适合看海,最好是春天,有着微微的寒意,雾气浓滴凝上眉间……
但她觉得夏日其实也不错,能够在晴朗的天空中看白帆点点,美丽女孩子身着比基尼的丽影。
而夏日的雨后,坐在海边的酒吧喝点酒以后,就适合跳舞,土风舞也许过去热烈了,一个动人心弦美丽的雨后,相拥而舞的应当是慢节奏,半天才动一下,对方的下巴抵在头际,海风吹啊吹,将发丝吹向他的鼻端,若有若无的香气同濡湿的空气混在一起,令人迷醉,然而这样的舞,更适合没有人的海滩。
叶珉珉脑海中浮现许多电影里的场景,眼睛却停留在手中的《被子植物》中的一页,半天都不翻动:风信子的花从鳞茎抽出,呈总状花序,周围密布二三十朵小花,每花六瓣,像个卷边的小钟,由下至上逐段开放,并能散发出阵阵香味。各种品种喷香的程度不尽相同,开粉红色花的表现清香,开淡紫色花的较为浓馥,开纯白色花的则香味较淡......
“在希腊神话中,风信子是美少年海辛瑟斯的化身。他和太阳神阿波罗是好朋友,这引起了很喜欢他的西风神杰佛瑞斯的醋意。有天,他们在草原上掷铁饼时,被杰佛瑞斯发现了,就在阿波罗将铁饼掷向海辛瑟斯的时候,偷偷地在旁边用力一吹,沉甸甸的铁饼打在海辛瑟斯的额头,害他一命呜呼,而他伤口不断地涌出的鲜血,流进草丛里开出了风信子。”
“因此,风信子又喻永恒之花,欧美人常拿去放在墓地,花语是永志难忘。”
叶珉珉抬头,在她的左侧站着一个男人,一个可称之为英俊的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比很多女人的眼睛还要漂亮,长睫毛也象是海上的帆影,投映出敛艳天色。
一个英俊而轻佻、好卖弄的男人。如果她开口,他再回话,一来二去,或者就能由搭话进一步到跳舞,看男人的身形,应是跳舞的好手。
叶珉珉没有接话,目无表情地合上手中的书,起身离开海滩,她想有个跳舞的人,只是跳个舞罢了,不是和哪个男人进一步。开始的时候,他们不过是想你开口,等你开口,又想你笑,如果你笑了,那么好,就可以再进一步,一步一步,不过是为了那张床。
所以,不开口,省却多少后续麻烦,叶珉珉只想一个人看看海,沉默地跳一曲舞,如果要开口说话,理会搭讪这一套,她何必在道观正忙的时候跑到海边来。
一个人,不代表寂寞,即使寂寞,为寂寞寻觅伴侣不如为静默寻觅字句,这一刹她突然觉得只需要一罐热茶了,在海涛声中入睡,所以即刻起身,回去热那罐茶。
男人看着离去的苗条背影,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失手,他在这海滩搭讪过多少妙女郎,没有哪一个像这个般无视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