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咬了我

那香气让我感觉自己掉进了花丛深处,陷在柔和芬芳的晚香玉、深沉苦绿的树丛。

那是比任何的脂粉都要强烈、绵密的香味。这世上没有任何香水或是香膏能比得上这纯正、冷艳的植物芳香。

光是嗅到一丝气味就能产生自己正用唇亲吻洁白花瓣的错觉。

何况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我正深深埋首在谢伊的颈侧,双臂环绕着她的肩颈。

浓香刺激得我再度呼吸困难,那种被香味围堵捕猎的窒息感又来了。

我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剧烈呼吸,想要攫取氧气。于是更多浓烈的香气随之奔涌入胸腔,反过来抢夺氧气的生存空间,变成恶性循环加剧闷窒。

视线也逐渐雾蒙蒙,环住她后颈的双臂一点点失去力气。

浓郁到了何等地步——似乎香气四溢的晚香玉正顺着她的发丝、鼻梁、耳垂等等部位攀爬,浓白的花朵一盏接一盏绽放开来,密密匝匝的白花簇拥着把我圈禁在内。

这些花藤正窃窃私语着、低声笑闹着推搡彼此,前仆后继地围绕自投罗网的我发出观赏的笑声。

这一丝一丝的诱人香气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我循着香气的轨迹,一路嗅闻到她的长发深处。她那冰凉的长发在夜风里散漫,垂落在我的脸上,幻觉里像是无数拥挤的花藤垂挂下来。

好香……

我的眼瞳逐渐失神,意识开始涣散,下意识朝着谢伊的后颈一块皮肤张开牙齿,用力咬下——肩骨传来刺痛,将失去神智的我骤然惊醒过来。

清凉的晚风吹起我颈侧散乱的细小发丝,吹得脖颈微凉。我猛地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双手捂住唇。

不知何时,我们已回到举办宴会的宫殿。我被安稳放坐在一面露台的大理石围栏上,仰起头,就是沐浴着月光紧盯我的谢伊。

她单臂拦住我的后腰,防止我后仰失去平衡掉下去。另一只手紧攥住我的肩膀,似乎正准备将我从恍惚里叫醒,却被我突兀咬了一口。

“我、你……”我神智都飞去九霄云外,语无伦次,“刚才……”

她好心的替我补充后半句:“咬了我。”

我不禁哀鸣一声,把发烫通红的脸埋进掌心。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透过指缝,谢伊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紧扣起来的领口,将衣领扯开,露出玉白色的颈项皮肤。

上面还残留一个清晰的牙印。

可见我当时下了多大的力气……救命,我两辈子的人生经验加起来都没能告诉我,不小心把同性友人当人参果给咬了一口后该怎么弥补?!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不敢看她,捂住脸连声道歉。

鸵鸟似的把自己埋起来的我,没看见的是,谢伊的手指一顿,随即缓缓地从那些凹陷的牙印痕迹上一点一点掠过去。

好像能通过这短暂的指腹描摹碰触到什么、回味着什么。

她的眼神也亮得慑人,映着月光,微微发光,仿佛某种择人而食的野兽。

受不了良心谴责的我,又跨不过羞耻心的鸿沟,只能自欺欺人地透过指缝看她。

我从脸到脖颈、耳尖都是通红发烫,眼里还氤氲着蒙蒙雾气,仿佛随时会因为羞愤,化为泪水滴落。

那股噬人的热度刚褪去一点,此刻又缓慢爬回来。我的脑袋又渐渐发蒙,不光吐息染上异样的热意,还控制不住眼神涣散。

望见她颈侧那个发红的牙痕,我神情恍惚地抬臂摘下了系在发上的缎带。

缎带一抽走,原本绑起来的金色长发纷垂如云、散落身后。

我一边口齿不清含糊地喃喃着别动、我来,一边将缎带缠上她的颈项,轻松绕上几圈,将那个刺眼的牙印遮得严严实实。

最后食指勾住缎带两边末端朝外一拽,拉紧蝴蝶结。

随后我又替她将衣领重新整理,扣子一颗颗重新扣紧。

末了还不忘帮她整整衣襟、抚平褶皱,这才满意下来。

做完这赎罪似的一番动作,我才挤出可怜巴巴的表情看她。

“我、我给你咬回来可以吗?”我的脑子里只剩下颠三倒四地道歉,“求你别生气,我愿意弥补你、我应该做些什么?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话音刚落,我才猝然反应过来我说错话了。她会不会误会我太市侩?

这下顾不上羞耻心,慌张紧握她的手,道:“我不是那种意思,我没有想拿钱羞辱你的想法。你千万不要误会!”

她盯着我握住她的手一会,像是从鼻间挤出一声很低的笑。

“没关系。”谢伊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我没有生气。”

她曲起指节,轻轻一碰我的眼尾。我眼里含着的水雾就如被触发开关一般滴落下来。

她像是要抓住那颗眼泪似的,握住掌心。

我晕晕乎乎的。

只听见她说:“我想要的东西,很快就会到手。”

我就跟着晕晕乎乎地点头。

“那、那很祝贺你呀……”

我摇晃着站起身来,总算能从脑袋里抽出一丝理智。理智在催促我赶紧回到宴会上,还有要紧的事情没办。

正要晃晃悠悠朝着宴会厅走去,我的脚步又是一顿,恍恍惚惚地看着身后倚靠在围栏上的谢伊。

……如果我要去宴会,谢伊应该去哪里?

我歪了歪脑袋。

应该带上她一起去吗?可是,不行不行。脑袋里有个声音谆谆教诲:你不是要去跟希恩跳舞吗?难道你要当着谢伊的面,和她喜欢的男人跳舞吗?

哪怕只是出于报复出气的心理,还是会伤害到谢伊,这么做好吗?

没错,不能带谢伊一起。

我行动迟缓地举起拳头,一捶掌心。

决定了。

浆糊似的脑袋缓慢转动。

我摇摇晃晃地走回谢伊身前,摘下自己的胸针,别在她的衣襟上。

甚至还顺手从旁边布置的花瓶里撷取一枝银莲花,插.进胸针和纽扣的缝隙里。

我点了点胸针,染着两颊的绯色,眼神朦胧、语气飘忽,还试图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等我回来带你回家。”

说完还不放心地又补充一句:

“谁来都不许跟着走。”

……

走出露台没几分钟,伴随着谢伊的气息彻底消失,我出走的理智也纷纷归位了。

明明站在热闹喧嚣的宴会里,到处都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还有管弦乐队正在吹奏的悠扬乐曲,一片欢乐景象。

我却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孤身站在人群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我满脑袋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不是周围那么多人,我就要克制不住抱着脑袋哀鸣,发出悲惨与悔恨的叫声。

我都、我都干了什么啊!

现在重新开启人生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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