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臣妻
不过显然是桑淮想多了。
那女子不过是想要她府上的地址,改日备厚礼登门拜访。桑淮拒绝好几次,但耐不住对方一直坚持,桑淮只好勉强答应。
最后那女子着急离开前还没忘特意塞给她些东西。桑淮站在路边等流云的时候,不住的摆弄着。这些小玩意儿她在身体康健些后,买过不少。尤其是这种草编的小椅子,小蚂蚱,她总喜欢拆了再自己编,但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后来容韫说这些东西是都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她便没有再怎么碰过,如今再拿起,还是觉得有意思。
不过再好玩的东西,玩久了也会腻。她没忘记为何要出府,更没忘记去兵器铺为容韫定一件趁手且能藏在袖中的武器。
把一切安顿好后,眼见夜幕低垂,长安街上也早已经从纵马之事上缓过来,可是流云一直没有回来。桑淮无法,只得起身去苏御史府上找人。
幸好她还记得路。
在说明来意之后,有下人将她带进府门。桑淮甫一进温昔的院子,便看见下人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接着又是一盆。
流云站在门口,正有条不紊的帮着忙。桑淮细瞧,发现府里丫鬟大多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面上全都惊慌失措的,流云在其中显得格外成熟老练。想来是情急之下过来帮忙。
桑淮看着院内的一切,犹豫再三还是没能踏进去,她还是有些怕的。哪怕在街上她看见头破血流的苏御史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心境。
那不一样。
站在门外,她偶尔还能听到温昔痛苦的喊声。
她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弋城同人打架受伤是经常的事,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见人生孩子,心中难免的恐惧。纵然是这样怕的很,桑淮小心的挪着步子,她屏住呼吸大着胆子去看,不过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经历这样的场面。
她不知道怎样让容韫爱她,但容韫会爱小孩子吧?
听下人们惊慌的议论,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苏御史会纵马长街了。原来是府里一直住着的稳婆有事回了趟乡下,没想到还差些日子才生的温昔这个时候发难,才会让爱妻心切的苏御史不顾自己不会骑马的事,去找稳婆。
现在府里没有主事的人,显得手忙脚乱。
好在门口被下人搀扶着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受伤的苏御史。他简单的打了招呼,便不顾稳婆的阻拦,冲进了屋内。
似乎是有了助力,终于在一声温昔痛苦的叫喊声后,孩提哭声响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包括根本不属于府里的这主仆二人。
桑淮在院门外小声的叫流云的名字,没想到正赶上一瘸一拐的,头上包着伤口的苏御史出门,他左看右看,最后发现了桑淮,急促的走过来,跪在桑淮的面前。
“今日丞相夫人的大恩大德,苏某人感激不尽,先后救我同犬子两条性命,如此恩情,苏某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快起来,我……”
“谢丞相夫人救命之恩!”
苏御史身后的所有下人跟着他的动作同时跪了下来,桑淮顿时手足无措。
她觉得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等她咂摸过味儿来,已经被苏御史的人送回丞相府,顺路还带了苏御史庆贺喜得麟儿宴会的口头邀约。想起苏御史抱着孩子喜不自胜的样子,不知怎地,桑淮想起容韫。
丞相府和往日里一样清冷,再加上府里的下人都刻意对她有所回避,桑淮觉得无趣,见书房的灯亮着,再加上今日所见的一切,桑淮脑子里有个大胆的想法,想要立刻、马上就同容韫说。
不知为何,今日隐竹并不在书房外,许是在里面与容韫议事。桑淮也未曾多想,推门而入。
“容韫,我要同你……”
生个孩子。
最后这几个字愣是未能说出口,屋内之人背手站在案前,桑淮正准备迈步,却余光瞟到寒光乍闪,下一瞬脖颈之上被横几把利刃,根本动弹不得。
大意了。桑淮抿唇,谁能想到在自己家还能被摆一道。
她怒目看向站在案前穿着黑衣那人,身形同容韫差了太多,她刚进门太过着急,根本没有仔细去瞧。谁这么大胆赶乱闯容韫的书房!平日里她都要被拦下。
结果那人转身之后,桑淮打了个寒战。
他怎么来了?桑淮剑架在脖子上都不曾紧张,但看见这人,是真的紧张。
来人正是曾经上元节时给她留下阴影的永庆帝。
“还不放人?”永庆帝根本没有看向桑淮,而是轻描淡写的对着侍卫说道,他将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桑淮彻底的无视。
话音方落,脖颈上的压力退去,桑淮还未来得及舒口气,膝盖被离她最近的那个侍卫狠踹一脚,桑淮只来得及呜咽一声,整个人扑通跪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久到跪的眼前看不远处桌上的烛火都是三个。在这期间,桑淮几次小心地同永庆帝问安,都没有得到回答,甚至永庆帝连些微声音都没有出过。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样对她,她定是要抄家伙的。但是眼前这人,桑淮实在是惹不起。这次他明显是有备而来,桑淮只能是认命跪着。
那永庆帝就是个草包,若是没有那少年丞相,哪里会有他现在的位置?
桑淮头晕眼花,被脑海中莫名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再任性,也明白这是大逆不道。
桑淮觉得自己是在弋城时话本听得太多了,再加上摔坏了脑袋,记忆都出现了混淆,前些日子她还同容韫说的是太子是草包。
这样想着,不断安慰自己都是错觉,也控制不住冷汗从额上冒出。
搜寻脑海中所有的印象,桑淮发现这句话出自她自己的口中。
·
容韫推开书房门,便看见案前站着的那人以及跪伏在地冷汗将额发打湿的桑淮。
容韫身体先行,同桑淮跪在一处行礼。他今日穿着大袖,不易看出动作来。桑淮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隔着衣衫被人握住,力量从容韫的手上传递到她身上,支撑着快要跪不住的她。
桑淮勉强扯了个笑脸,她不想让容韫担心。
“看来,爱卿还是顾念这府里的,朕之前三番两次找你,都未曾有结果,今日一来,等了不久便等到了。”
“陛下说笑,陛下找臣,臣哪有不应之礼?”容韫垂眸,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爱卿若是能把朕放在眼里,朕也不用亲自出宫。”永庆帝故意停顿一下,仿佛才看到桑淮一般,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爱卿府里的人,倒是也紧随爱卿的脾性,你们二人倒是般配。朕听宫里碎嘴子的宫人说,丞相夫人同丞相出身类似,都没什么规矩。朕怎能让那些低贱的下人有辱爱卿,索性都处死了。”
“不过却忘了,爱卿曾经和这些人的地位相当。”
他把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让人不在意都难。
桑淮能感觉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用力几分。这话看似是在维护容韫,实则已将他贬低到尘埃里。更何况上次上元节时,皇帝对那说书先生都未严惩,怎么就会将宫里嘴碎的宫人处死?
桑淮感觉自己的脑子头一回这么灵光,她咬着唇,终于抬头看向负手而立,被灯火围绕的永庆帝。
“陛下若是……”桑淮吐字咬的周正,却感觉身旁人的握在她胳膊上的手骤然一松。
“胡闹!”容韫出声斥责,桑淮被惊得慌张一瞬,她转脸迷茫的看向容韫。
“隐竹,将人带下去,依照规矩处置,冲撞圣驾岂非儿戏?”
“我……”桑淮想出声辩解,却被开门进来的人拽着胳膊抻了起来。
她分明什么都还未说!怎么就算冲撞圣驾了?他让她在这里跪这么久的账都还没算!
桑淮被隐竹带着,跌跌撞撞出门,在关门前的那一刻,桑淮听到容韫冰冷且生硬的语气:“臣妻出身蛮荒弋城,自小粗俗,没有规矩惯了,为此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不要介怀。”
桑淮明白他们皇城里的人说话奇怪的很,而且容韫是臣,永庆帝是君,以下犯上要不得。但是桑淮乍一听这话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这话旁人说说,她便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但是容韫说出来,这话的分量便不一样。
书房的门在眼前关上,桑淮被拖去象征性的挨了几板子。她来不及同容韫置气,倒是新愁旧怨加在一起,在心中将各式浑话全将永庆帝骂了一遍。她发现自己讨厌永庆帝是发自内心,仿佛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
她讨厌极了这个继位不过五年的年轻帝王。
桑淮今夜受了顿无妄之灾,在流云给她上药的时候还哼哼唧唧的。她一直未睡,除了疼的,便是要等着容韫同永庆帝议事之后,问问他永庆帝可是有刁难他。
结果她等了好久,等到睡着也没有等到容韫。
等她再睁眼时,是被流云叫醒。桑淮三分睡意被流云慌张的面容吓退,她下意识的问:“是不是容韫被永庆帝欺负了?”
“不是,夫人,您快去前厅看看吧。”流云一副要急哭的样子。
不是容韫的事?桑淮简单的梳妆便往前厅跑。
结果看见前厅站着的一群人,她便明白为何流云要如此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