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魏公子

子夜,石圩村的每一户人家都与夜风相拥而眠,唯有偏角上依旧亮着灯的草堂是个例外,仔细一听,还有不少清脆的磕碰声。

“哐当!”

滚烫的陶盖被沈青棠失手打落在木桌上,她迅速吹了两下被烫红的手指,也不顾手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抓起旁边的湿布巾就赶紧将沸腾的汤药倒入碗里。

不大不小的药房里可谓一片狼藉,药柜中的药材因被仓促翻找过,大小抽屉还七零八落地大开着。木桌上除了咕咚冒泡的陶罐外,还横陈着剪刀、布巾、捣过的石臼和上了年纪的药秤。

沈青棠忙得像屋里着了火,也顾不上收拾,立刻小跑着将药碗捧到了前院的内室去。

内室的床头亮着一根矮蜡烛,光线微弱且朦胧。

少年盖着寝衣躺在干爽的榻上,痛苦地锁着眉头,虽然周身的血污早已被她小心擦拭过,但还是很快又出了满身薄汗。

沈青棠心下一慌,原先在外头只是稍加抑制了毒性,没想到反扑过来时,竟会变得这般凶猛霸道。

这施毒人是真想要他的性命啊?

她赶紧走到床沿坐下,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几下送到他的嘴边,奈何他就是喝不进去,汤水一直从嘴角溢到了枕头边。

她拿布巾替他擦了擦,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心急如焚,“公子,哎,喝点儿药啊”。

少年没有反应,似乎已失去了意识,只挣扎地锁着眉头,仿佛仍在忍受体内的煎熬。

再这样耗下去可就难办了,沈青棠犹豫片刻,干脆一口饮下汤药,直接捏着他的颔骨,覆上了他泛紫的薄唇……

床头灯火朦胧轻颤,一直到微亮的天光洒进屋内,才尽数燃尽。

意识逐渐清明之时,魏珩只觉身体好像有千斤重。

但万幸的是,那股刀子在五脏翻搅的刺痛感终于褪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风平浪静一般的和缓与安宁。

他勉力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破陋的房梁顶,视线转而下移,又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的小姑娘。

她的左手不知何时竟受了伤,缠着的布条上还渗出了两点血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破的。

饶是如此,她也依旧枕着右臂,用受伤的左手握着他的手,仿佛在累得昏睡去之前,还一直在为他诊脉。

枕边的床头柜上,湿布巾半搭在水盆里,空药碗和燃尽的蜡烛相依为伴。

可以想见,昨夜为了照顾他,这位小大夫究竟是忙到了多晚,甚至连衣物都忘记了要盖,就稀里糊涂地在他旁边睡着了。

细碎的刘海掩在女孩疲惫的眼睛上,她整个人都因畏寒而下意识的缩成了一团,看着就像一只纯善可欺的小兔子,既乖巧又惹人怜。

少年眸光幽黯,垂下眼帘,将视线转向了房梁顶,有些许不解、迟疑,还有几丝连他也不曾觉察到的心软。

他本想试着抽回被握着的手,可才稍微一动,便惊醒了旁边浅眠的女孩。

她抬头看向他,反应了一下,朦胧的睡眼里立即有了欣喜之气。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些啊?”她习惯性替他诊了一番脉象,见气息平稳,才放心松了一口大气。

魏珩全看在眼里,轻轻扬起了嘴角,“咳,好很多了,还要多谢姑娘昨夜的照拂。”

沈青棠也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那个是应该的,总得把你医好了,才有人给我做伴呀。”

许是还没见过像她这样单纯得没边的,魏珩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忽然笑着问,“你就不怕我跑了?”

“嗯?”沈青棠眨着水灵的杏眼,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可你不是说,已经无处可去了么?”

“……”

魏珩一时语塞住了,旋即又乏力地笑了一声,无奈道,“开个玩笑。”

“还未告诉姑娘吧,咳咳……敝姓魏,沧州人士。因祖上积怨,一夜间被仇家灭了满门,这才不得身负重伤,一路奔逃至此。”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也看开了许多坎坷磋磨。

“突逢变故,家破人亡,自是哪儿也去不了了。往后也只打算这样活着,好好偿还姑娘的恩情。”

他转向她,言辞恳切,哀而不伤,一身清绝脱俗之气,令沈青棠的呼吸险些都漏掉了半拍。

她其实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般品性端方、气质绝佳的公子,日后竟要成了她的准夫君。

走了这么大一个运,会不会把她所有的好福气都用光了啊?

沈青棠喜不自禁地笑了,颊边的小梨涡或隐或现,“魏公子,我姓沈名唤青棠,你叫我青棠就可以了。”

“不过,你当真想好了么,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她煞有介事地拔高了嗓音,一双不安的小眼神仔细瞅着他,似乎是在问他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见少年默然不语,好像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沈青棠又含蓄地看了看家中清贫的模样,意思不言而喻。

“那个……你品相出众,若是做了我的夫君,我自然是很欢喜的。可我也不想你是为了报恩才委曲求全,那样日子过得也会很不痛快的。”

她抿着嘴唇冲他笑笑,手指不安分地缠着被角,还有些许局促。

魏珩微微皱起了眉,静静看着她,似是真的在考虑,片刻后,又轻勾起了唇角,口风依旧不变,“君子无虚言。”

女孩眸光一亮,喜不自禁地拍了两下手,“好哎!”

见少年面不改色地默默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收了正拍着的手,掩住了笑开了的嘴角,“不好意思……有点儿太开心了。”

魏珩倒没什么介意,只是偏过头,视线久久落在了她缠着布条的左手上,“你这手是如何伤的?”

“哦,这个啊。”沈青棠还浸在捡到宝的欢喜里,不以为意地盖住了伤口,解释道,“你中的毒太凶险了,本该要研磨一条草蜈蚣入药用的,可我只养了一条活的小蜈蚣,直接烘了就太糟蹋了。”

“那你就让它咬了?”魏珩直接接过话,表情里还透着几丝不可置信。

“嗯,就是作药引而已,公子你知道啊?”沈青棠见怪不怪,示意他也放宽心,“这个法子是医家常用的,没什么大碍,你瞧。”

她转着手给他看,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好像什么心眼都没有。

“……好吧。”魏珩勉强笑了笑,“那我欠姑娘的人情可真是大了。”

“哪儿的话,”女孩一把覆上了他的手,已然不将他当外人,面上还带着点浅浅的羞色,“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铁定也是要靠夫君过活的嘛,互相帮衬着也算不得什么。”

她语笑嫣然,眼里眼外都是直击人心口的真挚和依赖。

终日在刀光剑影里奔走的少年,何曾被人这样热切地注视和撩拨过。

“咳咳……”他偏过视线清咳了几声,缓了一缓,有些拘谨地转了话锋,“在下快两日没吃东西了,有什么可以吃的么?”

“哦,有的有的。”沈青棠笑着点了点头,“你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她快速拾走了床头的药碗和蜡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临走前又指着墙角的一摊血衣唤他,“对了魏公子,你的东西都放在这儿了,可别忘了拿呀。”

小姑娘留下恬恬一笑后,转身便去了偏院用草棚搭出的简陋厨房。

看着她轻快远去的背影,魏珩面上温和的表情渐渐冷却了下来,好似一张重又被抚平了褶皱的苍白宣纸,任何情绪都被掩藏得干干净净。

直到外面再也看不见人影了,他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不过视线转到墙角的那堆衣物时,还是在那块刻着“魏”字的铜牌上稍稍顿了顿。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趁着锅里煮粥的功夫,沈青棠很快便将杂乱的药房整理了个七七八八。

药房的后门通向的是一片毗邻山林的苍绿荒野,不过她娘亲原先还在的时候,便圈出一块地围上了篱笆,现在她也就用来种种草药和小菜,比如萝卜、韭菜什么的。

茂密的草叶在阳光下挤得密不透风,沈青棠弯下腰扫过去,倒像是发现宝贝一般,在叶隙间找到了一根冒了头的胖萝卜。

拔完泥萝卜,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篱笆架。初夏湿热多雨,丝瓜藤吃饱了养分,自是结出了大大小小的翡翠丝瓜。沈青棠跳起摘了一个最肥美鲜嫩的,左右掂量了一番,总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

忽然,窸窸窣窣的咯咯声隐约从东面传了来,她抬眼一望,正巧看到了那安在厨房墙角的矮鸡窝。算起时日来,她今天应该也是有蛋可以取的。

早年她娘亲还在的时候,便买了两只鸡苗回来养着,不过有一只在前年寒冬禁不住冻死了,还有一只也老迈昏聩,下不动蛋了。她觉得可怜,这才在去年新买了两只雏鸡给它作伴。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在不久之后的成婚之日,将老母鸡养肥了,给他的小夫君来补身体用。

沈青棠欢喜地遥想着,伏下了身子,正打算不声不响地拿走鸡窝里的那两颗蛋。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猛烈的捶门声,哐里哐当的,惊得鸡群都尖叫着扑起了翅膀!

“有人吗?有没有人?”门外的不速之客一边砸门一边大喊,仔细一听,他着急的声音里还夹杂着点细微的哭腔。

“沈姑娘,能听见吗,我知道你在里面!”

拍门之声响若惊雷,一声急过一声,沈青棠吓得原地一愣,总感觉这人的声音听着格外熟悉,好像是……

“昨日算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你出来行不行?”他像是火烧了眉毛,每一刻都等得煎熬至极,若不是走投无路,想必也不会叫喊得这般歇斯底里。

“我弟弟他要没命了,快没命了!”

此话一出,沈青棠一下子就确认他是谁了。

“哎来了来了,等一下!”她匆匆跑进厨房,将丝瓜和萝卜丢进了菜篮,胡乱掸了下手上的灰,立马便奔去前院开了门。

谁知一开门,候着她的便是一辆轻便的马车,和一个面容憔悴、两眼红肿的赵宏。

“赵……大哥?”沈青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推下一本预收:《被阴鸷权臣盯上后》

【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

从高门贵女沦为教坊舞姬后,程莞莞活着便只剩了痛苦。

等着心上人来为她赎身,是她撑下去的唯一支柱。

可仇敌贺云峥却掷下千金,当众将她带回了摄政王府。

“你父亲欠债自尽,那本王便只能向他的女儿来讨了。”

他笑得阴鸷,素来都只将她看作是玩物来消遣,对她予取予夺,手段强硬。

可程莞莞却红着眼眶,仍是带着倔气,不肯轻易服软。

直到某天,仆从传来风声:心上人被陷入狱,性命危在旦夕。

程莞莞无路可走,只能夜叩寝门,跪地求他。

座上男子居高看她,面色阴冷,似笑非笑,“你拿什么来求本王?”

程莞莞攥紧衣裙,酝酿许久,才忍着泪看向他,艰涩道:“我愿意服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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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峥一直以为,程莞莞是他的笼中雀,可栽到最后他恍然发现,他才是她的裙下之臣。

许是那年宫宴上,程莞莞一舞惹得他移不开眼时,他便情动不自知了。

疯批嘴欠摄政王&外柔内坚小美人,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