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红梅满心欢喜,心间小鹿不住狂跳。
晋王方才夸她干活仔细,现在又要特意看着她扫雪,难道说当真是对她有了心思。
红梅也不顾寒风呼啸,拿着扫帚便走出石亭,开始仔细地清扫积雪。只是她今日穿的实在单薄,连棉鞋也没有穿,脚上的绣花布鞋已被雪水浸湿,脚底早就被冻得没了知觉。
她不敢露出难耐的神情,依旧维持着柔媚的笑容,想着顶多再坚持一会儿,待太阳升起,晋王就要离开了。
可她等了许久,等到日出东方,等到手指僵硬到快要握不住扫帚,也没有看出晋王有半分想要离去的意思。
养性苑虽说不如御花园大,可好歹平日里也是三个人负责打扫,这会儿只她一人,再加上昨夜大雪,积雪足有半尺高,怎能当真就让她一人在这里清扫。
此刻红梅双唇青紫,脸被冻得毫无血色,她不由开始怀疑,王爷让她这样做,是有意在惩处她。
她想要停下来,去石亭里求求王爷,可当她一看到那张宛若谪仙的面容,正在望着她温笑时,便又鬼使神差的想:不对,王爷怎么会惩罚我,他明明夸我干活仔细,眸子也一直未从我身上移开,他肯定是觉得我好看……
红梅的思绪愈发凌乱,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她不愿怪责晋王,便在心里将王兰兰与宋楚灵一顿痛骂,骂他们懒到这个时辰都不出来干活。
小屋里的王兰兰和宋楚灵,实际上早就想出来了,只是他们临出来前,在窗口后看了一眼,发现晋王就在亭子里,这才迟迟没有出去。
起初因为天黑,他们看不清亭内到底出了何事,只知道昏暗中三人在说话,王兰兰当时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红梅拿着扫帚从石亭出去,她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想着等晋王离开,再出去干活。
结果这一等便等了许久,天色逐渐清明,几人的身影清晰可见,王兰兰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她拉了拉一旁的宋楚灵,小声问道:“王爷为什么不走,还一直盯着红梅看呢?”
宋楚灵笑了笑,道:“可能是因为红梅姐姐今日穿得好看,惹人喜爱吧?”
王兰兰觉得应该不是这样,但看到宋楚灵天真到有些羡慕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知又过去多久,园里的红梅肉眼可见的身影开始摇晃,手中的扫帚倏然落地,人也跟着扑跪在雪中。
而此刻石亭内的李研,依旧笑容和煦地望着她。
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兰兰又惊又怕的捂住嘴。宋楚灵也故作惊慌,忙转身从柜中寻到一件厚袄,这是打算出去帮忙的意思,王兰兰也想去,可是又害怕碰到晋王,索性便留下来烧水。
等宋楚灵从小屋绕出来时,刘贵已经推着李研走出了养性苑。
红梅还在雪地中蜷缩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那双她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纤长睫毛,仿佛结上了一层冰晶,可即便如此,她口中竟还在喃喃着:“王爷今日夸我了……他、他喜欢看我……”
宋楚灵伸手在她额上试温,果真已经烫到骇人的地步,她将厚袄披在红梅身上,眯眼朝园外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看去。
回安寿殿的路上,李研拿出帕子掩唇急咳。
刘贵帮帮他婆娑后背,忍不住叨念道:“王爷既是看出那宫婢心思不纯,直接让老奴去收拾便好,何故自己也跟在那里吹寒风。”
刘贵今日一眼就看出这宫婢心思不纯,与初雪那日本分憨厚的婢女并非同一个人,连他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王爷。
只是他有些不解,王爷虽然平日里心性难测,却很少会去当面惩处何人,心怀鬼胎的宫人时常会有,王爷面上总能维持住应有的体面,等事后才会让刘贵将人从宁寿宫调走,也正是这个原因,外面才会传晋王撵人毫无缘由,全凭心性。
能像今日这样不仅当面惩处,还冒着寒风亲自监看的,这么多年来少之又少,刘贵甚至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看来王爷今日是真的恼了。
李研咳了一阵,慢慢缓过劲儿来,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无妨,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刘贵没有再去追问,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那宫婢要如何处置?”
“不必麻烦,照规矩便是。”李研的声音依旧柔和,只是少了些莫名的寒气,他双眼微阖,许久不语,直到两人回到安寿殿,才缓缓出声:“叫何瑞德来见我。”
午膳后,何瑞德一从安寿殿出来后,便直奔养性苑,进园子时,正好看到宋楚灵。
这小姑娘是个怕冷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也不知是被风吹的缘故,还是她干活太卖力,白净的脸颊红扑扑的。
她正在园中认真打扫,听见园门口传来动静,抬眼一瞧,立即放下手中活,满脸急色地迎上前来,好像已经等了何瑞德许久似的。
“何公公吉祥。”再是忙乱,该有的礼数宋楚灵也从未落下过。
何瑞德笑眯眯唤她起身,佯装什么也不知,问道:“怎么今日就你一个人呐?”
宋楚灵将早晨园里发生的事缓缓道出,是从天还未亮她便出来扫雪讲起的……
整件事她没有半句添油加醋,也没有去做任何揣度,只是将自己看到的那些说了出来。
“红梅姐姐染了寒气,回去后便高热不退,王兰兰在屋中照顾她,所以园里只有奴婢一人。”说完,她又朝何瑞德行了一礼,道:“奴婢想要讨些药来给红梅姐姐,不知何公公能否应允?”
何瑞德是知道事情经过的,且比宋楚灵说得还要详细,在安寿殿的时候,他一听刘贵的说词,就能立即猜出晋王想要找的人是谁。
养性苑里负责日常洒扫的总共就三个人,他与这三人已经认识一月有余,谁是个什么性子,他心里清楚,老实规矩且还能主动摸黑出来扫雪的,只可能面前这憨头憨脑的丫头了。
“你还想替她求药?”何瑞德没好气道,“你可知今晨王爷来时,她哄骗王爷,说是她一早起来扫的雪。”
宋楚灵明显一愣,却也不见气恼,只是垂眸望着地板,小声道:“那……王爷信了么?”
何瑞德冷笑一声,道:“王爷若是信了,她何至于现在高热不退?”
宋楚灵略微怔了片刻,才明白这话代表何意,不由面露惊讶道:“王爷是怎么发现的,他好聪明啊……”
说到这儿,宋楚灵又作势连忙捂嘴,一面偷看何瑞德,一面怯怯出声:“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妄议主子。”
这算什么妄议。
何瑞德不由被她逗笑,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可心的人了,也难怪王爷会对她上了一份心思,这么多年来,王爷可是头一次找他做这样的事。
何瑞德敛了几分笑意道:“我问你,你是怎么猜出王爷要来的?”
宋楚灵愣了一下,缓缓摇头道:“奴婢没有猜,奴婢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会来,只是想着,雪天路上湿滑,必须要提前将雪扫净。”
“不管王爷来不来,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她眨着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每一个字音都极尽诚恳。
若是旁人这样说,何瑞德还得思量一番真假,可这话从宋楚灵口中出来,不由就令人信服。
何瑞德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那你为何每次都要先将这条路清理出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指了指拱门一直到石亭的方向。
宋楚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缓缓道:“奴婢有一日清扫石亭的时候发现,站在石亭内看日出,特别美。奴婢当时就想,不论是谁来园里,都不该错过这样好看的景色,所以先将这里清扫干净。”
“她当真是如此说的?”
安寿殿内,李研一边听何瑞德转述,一边喝着玉碗里的汤药,当他听到宋楚灵的解释时,动作忽然停住,出声将何瑞德打断。
“奴才说得都是宋楚灵的原话,没有半句修辞。”何瑞德眼观李研神色,见他只是略微顿了一下,便又开始垂眸喝药,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道:“奴才已经核实过,初雪那日不到辰时便出来扫雪的那个宫婢,的确是宋楚灵,且不仅如此,哪怕是前几日下雪时,王爷没有过去,她也还是会这样做。”
看李研手中汤药已经喝完,却没有让他下去,何瑞德心知这是还想听他继续说的意思,便又将他从寒石宫里打听到的事说了出来,也尽是些关于宋楚灵勤奋踏实,积极努力的言词。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宋楚灵的身上都没有所谓的精明算计,一切只是天道酬勤罢了。
李研望着手中空落的玉碗,思绪如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到最后,那风筝落在了一棵忍冬树下……
半晌后,他恍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将她调进安寿殿。”
作者有话要说:
李研:好尴尬,本王竟然神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