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后,火烧起来了。
它可真是汹涌啊,炙热的温度渐渐分散给了周围的空气,当它触碰到楼层的墙面时,便使墙面渐渐褪去了原本的模样,无数的砖块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终于,它在颤颤巍巍地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后,倒下了。可火依然在烧,好像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火光荧荧的照亮了夜晚,也照在了赶来的太宰治的脸上。
不知从那里刮来了一阵狂风,吹得他举起了一只手臂举在脸前才阻挡住那从红色怪物中分散出来的火星。
眼中映出了那张牙舞爪的火,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却没有下一个吸气的动作。
这火光与坍塌的建筑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
半晌,他垂下了眸子,长而卷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阴影,他的面上竟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人们渴求的东西,从得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失去*。”
果然是这样吗?
对啊,他早就明白的。
“真是太糟糕了,”他抬手将原本垂落在自己额头的卷发向后拨弄,但不知为什么连站都没站稳,在栽倒前勉强扶住了旁边的树。
他扬起了嘴角苦笑出声,“竟然让你,抢先了啊。”
直到这时,他才开始忍不住回忆有栖川镜夜这个人,回忆她说的那些话。
“太宰治是吧?”
当他们初次见面,她说出这句话时,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抢了领地的野兽。
“太宰先生。”
少女在他面前的大部分时间总是在眉飞色舞,有时会胡乱地挥动着自己的胳膊。
她总是行为夸张,高高扬起的眉下一双充满着生机的眸子仿佛散发着光芒,灼热得要将所有苦恼消灭。
可是,在太宰治问她“难道不在意山田太郎的处理结果吗?”时,她的面色突然变得十分平淡,说着“与我无关”这样的话,那时的太宰治仿佛在一瞬间触碰到了隐藏在她一张正常的皮下冷漠的心。
一切都结束了……
太宰治再次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扶着树干的手,打算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哎呀,所以这次就算是一个没有报酬的委托了,回去一定会被国木田君骂的。”
他迈动了脚步,手重新插进兜中,沙色的风衣下摆在他的带动下轻轻飘荡,他恢复了平时悠哉懒散的样子。
“得想办法先躲他几天了……”他苦恼地嘟囔。
但是突然,他停住了。
“太宰先生,别小看这个床啊!”
在他看着那明显就硬邦邦的床露出嫌弃的表情后,少女马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床可是个好东西,它方便携带,眼睛一闭一睁就能渡过黑夜。”
“而且啊,我每次都是从床上醒来的啊!”
如果床是用来睡觉的,那的确是在睁眼后已经渡过了夜晚。
问题是,明明是同样的意思,她为什么要换种方式再表达一次呢?
在床上渡过夜晚不就等于会在床上醒来吗?
但是如果,这本来就是两个意思呢?
如果这真的是个游戏,那这个床的用处,结合她说的话,就只有……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他一想到这种可能就马上急促地呼吸起来。
他迈开了腿,第一次不想管那么多的开始奋力的奔跑。
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
……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也格外清冷。
身为主人的五条悟已经好久都没回家,他在这里唯一的学生也去了地下室,这栋别墅没有了主人在时的热闹便顺理成章的安静下来。
此时,万籁俱寂。
突然,一阵剧烈的脚步声在别墅外响起。有人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别墅的门,他粗鲁的将门拉开,不管是否有将它合上,再次以同样的力道顺着楼梯跑上了二楼。
终于,他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被拉开了,因为没开灯,房间中那一排排书架笼罩在黑暗当中,可能是房间的主人酷爱在这里看月亮,圆圆的月挂在了窗户外的正前方。
在这里,放着一张奇怪的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月光的清辉拂过她卷翘的睫毛,在唇上又留下些许痕迹过后便尽数洒落在了她的周围。
少女跪坐在床上,那双手也撑在两侧,她颤抖着,好像在平复自己的呼吸。听见声音后,她抬眼朝着他看过来,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墨绿色,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对他的出现并不惊讶。
“太宰先生,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少女的贝齿咬住了下方的唇瓣,面色苍白,明明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可看着狼狈的太宰治,她的面色平静得不可思议。
“在得知我命不久矣后,您便待我亲昵了很多,有时甚至会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您希望从这样的我身上,寻找什么呢?”
太宰治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的眼睛固执地看向少女,但是没有回复她的问题。
“好吧,”少女无奈地笑起来,“您完全可以慢一点来,又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呢?”
“……”
“……你还没,付报酬。”说出这句话后,太宰治终于觉得下面的话流畅起来了。
他前进了几步,也走进了月色之下,他的声音轻柔,好像如果大声一点就会惊扰到什么。皎皎月光中,他轻松地笑起来,像是再次抓住了一些东西。
“镜夜,你还没有付委托金呢,可不能放任你逃单啊。”
“不过,如果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给你打折。”
……
这件事你真的能自己做主吗?
真的不会被国木田先生打吗?
有栖川镜夜觉得此刻的她好像受到了对方的诓骗,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
……
“行吧,打折也不错。”她翻身坐在了床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那就聊个五毛钱的吧?”
于是,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后,太宰治坐在了有栖川镜夜旁边。
近了才发现,有栖川镜夜虽然还穿着咒术高专的同款校服,身上却一尘不染,要不是太宰治通过她的反应再次确认她曾经被杀死,今晚的一切都会被当做一场梦。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由太宰治率先开头。
“死亡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有栖川镜夜晃了晃腿,她慢慢地闭上眼睛,仿佛是在认真的回忆。
“死亡啊——”她拖长了音,并不是在卖关子,而是如同话剧演员一样,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感叹。
“很疼,疼得想要叫出声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叫唤。”
“疼到失去知觉,只能感受到头的存在,而这么痛苦的事情,就只发生在一瞬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将这辈子的苦都受了,然后就像是电视坏掉一样,眼前一黑。”
“总之,我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听到有栖川镜夜的回答,太宰治垂下了眸子,半晌,他低声道:“这样啊,这么痛苦……”
“那为什么镜夜还要这么做呢?”
他的双眼直视有栖川镜夜,像是要剖开她的内心。
“太宰先生,您不是知道吗?”有栖川镜夜笑道。
“我的人生结局已经被安排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年哪日,但我确确实实被安排了一个早于常人的死亡日期。”
“得知这一件事的时候,我就在想,若真是这样的话,我要怎样过完余下的日子呢?”
“我难道要整日生活在怨怼中吗?或者对着窗外唉声叹气,感叹命运不公?”
“不,”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我想在死亡之前都让自己感到快乐,这样死亡来临时我便仍是快乐的。为了做到这一点,我要愉悦我自己,若是能让我感觉到快乐的事情我都会试着去做,包括这一次。”
有栖川镜夜的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自己的胸膛,她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太宰治,如同魔术师一样骄傲地向着观众介绍自己引以为傲的逃生之术。
“对于这次是否会真正死亡,我不知道,所以我与自己打了个赌,我赌我的异能力不会让我死。这个关乎性命的赌让我兴奋,让我感觉到由衷的快乐,所以即使它会失败,我仍想试试。”
少女的绿眸中眼神流转,于这娇小的身躯之下,一颗不甘的灵魂在向着界外歌颂。
在这片月色下,她第一次向别人展示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有栖川镜夜本人,她深知不久以后就会与世界告别,所以对着这样在不久之后就会被抛弃的世界,她总是有着一种距离感。
所以她冷漠,就算是对生命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算是对自己也一视同仁,她随心所欲,渴望挣脱世俗与皮囊追寻乐趣。
看着这样的有栖川镜夜,太宰治不禁睁大了眸子,他看着说出如此夸张的话的人,再次忍不住笑起来。
他为对方的态度叹息,眼中闪过一抹羡慕:“真好啊。”
……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就是我刚才问您的问题啦~”
演讲完后,有栖川镜夜收起了原本透着疯狂的神色,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她坐回了太宰治身边,两只手臂撑在两边看向他。
“什么?”太宰治无辜脸。
“就是太宰先生对我态度的变化!”有栖川镜夜眼神犀利,“面对我这一个陌生人,还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大多数人都会赶紧避开吧?”
“我就是个大麻烦,一开始太宰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吧?”
“呃,这个嘛……”的确在听到对方来历后一瞬间觉得对方给自己带来了麻烦的太宰治移开视线挠了挠脸。
“可是,在我说出自己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后,您的态度就变了好多。”
她严肃地指出来。
“有时我做一些事情,偶然对上您的目光,总觉得自己像是实验品一样被外面的人观测着。”
“太宰先生,您到底要在我身上找些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我曾经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太宰治叹了口气,“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它吗?”
“因为被威胁了!”毫不犹豫地说出来。
“不是。”
有栖川镜夜:“因为家里有人在干这个?家族企业嘛。”
“……不是,”早就见识过少女的脑洞,但太宰治还是稍微有被惊到。
家族企业?他和森先生吗?
噫。
为了避免少女的思维继续发散,他打算直接揭晓答案:“曾经的我认为,在黑手党这样充满杀戮与死亡的地方工作,总有一天我能够从中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那看来是没找到喽?”
“是啊,”面对少女睁大眼睛好奇看过来的视线,太宰治淡定地笑着回视,“我没有找到呢。”
“后来啊,有人告诉我,对我来说不管在哪里都一样,所以他劝我去光明的那一方去救助其他人。在最终,我来到了侦探社。”
有栖川镜夜摸了摸下巴:“所以,太宰先生现在还没找到吗?生命的意义?”
“没有。”
“哦~”她点了点头,“所以入水也是一种找寻方式吗?”
“嗯。”
“这样啊,”她闭上了眼睛再次点了点头,“所以,面对很快就要达到死亡结局的我,太宰先生打算透过我寻找吗?”
“镜夜,”太宰治轻声唤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尝试用触碰死亡的方式寻找,都没有成功过。你说的对,死亡是痛苦的,可我仍是找不到心中的答案。”
“所以,我嫉妒着你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太宰先生,”听他说完,有栖川镜夜在心中下了结论,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虽然这么说很打击人,但我还是要说,在我身上你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因为我现在的一切都是被动的,我是被迫接受的一方。如果没有生病,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我会平平淡淡的过完自己的一声,我可能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热爱着自己的生命,害怕死亡。”
“因此,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她狠狠地拍了两下胸膛,意图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坚决:“所以不要再在我身上寻找这么哲学的话题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完全不适合啦~”
“不过嘛——”
少女拖长音腔,扬起的笑容中带着狡黠与调皮。
“虽然太宰先生一开始是抱有这样那样的目的接近我的,但您对我很照顾,人也很好,是我心中的No.1哦!”
“因此,我单方面决定和太宰先生一起找,至少在我死前都会有时间呢!”
“不过,”她停顿了一下,“也说不定,等我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就能突然明白了呢?”
……
“是嘛……”她这思维一波三折,太宰治微微怔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起来,“其实我已经快打消原来的念头了,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就麻烦镜夜了。”
“嗯呢!”
“那么,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
月光的角度渐渐偏移,恰巧照在了他枯叶色的眸子上,他白皙的脸颊带着些笑意,温柔地看向面前的少女。
“如果没有生病,镜夜长大后会干什么呢?”
“呃?”
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有栖川镜夜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她倒是没想过,大脑运转的很慢。
“我在华国上中学的时候,班级里的女孩子谈及自己的梦想,都说如果在将来开个咖啡店会很不过。”
“咖啡店里放几个书架,再养几只猫,每日坐在吧台之后,可以肆意的打游戏。
偶尔抬头,便能看见店里的一切,可能是几个学生凑在猫面前一起相互打闹,也可能是上班族停下了在键盘上的敲打,端起咖啡露出惬意与放松,当然也有可能有一对小情侣,躲在角落中耳厮鬓摩。”
光是说着就能想象出来画面,有栖川镜夜轻笑一声:“而我的话,呃,可能不会开咖啡店吧。”
“大概会开个卖旧书的书店,再养一只肥肥胖胖的橘猫,每当有人走进来时,发现店主是个年轻人一定会吓一跳吧!
然后我就会在那个书店中待到老年,每日黄昏坐在门前教训那只乱跑的猫。然后,在某一天死去,为自己平凡的一生画上句号。”
作者有话要说:*太宰治曾经说过的话。
原话是“不想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还是会离你而去。人们渴求的一切存在价值的东西,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失去的一天,不惜延长痛苦人生也要去追求的东西,一个都不存在。”
相比十八岁及以前,二十岁的太宰治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待人要更加圆滑,也更加坦荡,这一系列的原因促使他在镜夜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如果是十六岁的太宰治肯定就不会说啦,应该会死不承认,捂住耳朵说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样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