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李星娆盯着那双眼看了片刻,得出结论——没见过,转而思考起眼下的情况。
她今日来大狱捞人是预先知会过皇兄的,当时皇兄并无其他嘱咐,所以他会出现在这里,应当不是因为姜珣。
不远处,太子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李星娆看了眼身边的姜珣。
姜珣揖礼道:“下官一身狼狈,恐会失仪,还请殿下代下官转达,待下官回家收拾一番,定当亲自向太子殿下请罪。”
已经呆了这么久的大牢,李星娆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为难他,笑了笑:“罢了,在这等着吧。”
正当她饶过拥堵处要走过去时,身后忽然传来姜珣一声大吼:“殿下小心!”
李星娆尚未反应过来,身边四个护卫竟被忽然暴起的两个魁梧罪犯同时扑倒,第三个犯人手持半块瓷片,身上的枷锁早已抖落,伸手就要来抓她。
危急之间,李星娆非但没有惊吓恐惧,反而生出兴奋与狠厉,目光精准锁住大汉裸露在外的脖颈,那里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她的手都已抬起摸到了胸口的璎珞,突然间,一个东西将她兜头盖住,遮挡了全部视线,随着脑袋一沉,人也猛的趔趄。
下一刻,她腰上一紧,脚下腾空,天旋地转间,周遭的惊呼和混乱被隔绝在外,闭塞无光的环境里,只剩陌生的气息和轰隆的心跳。
李星娆没被那几个偷袭的犯人吓到,却被这一起一落闹得惊呼出声。
转瞬之间,她已远离危险范围,环在腰上的手臂一松,救她的人似乎又折了回去。
旁边有人尖叫,李星娆迅速回神,想揭开盖在头上的东西,手腕却被握住。
“别动,这里太乱,孤先带你出去。”
原来是将她送到了皇兄身边。
……
突发的意外险些酿成严重后果,大理寺卿处理了现场后,慌慌张张前来请罪。
彼时,李星娆已与太子移步到大理寺内堂,那张盖在她头上的东西终于得以揭开,是一件男式的披风。
披风的主人身材高大,以至于披风的用量十足,直接兜头盖下来,险些压断她脖子。
太子再三确定李星娆并没有被吓出好歹,更没有要闹的意思,才安心应付赵守廉。
虽然是意外,但终究是疏漏,太子摆出威仪,训的赵守廉大气都不敢出。
李星娆见惯了皇兄温和风趣的样子,眼下只觉新奇。
忽的,余光里有人走近,李星娆转头看去,眉梢轻轻动了一下。
男人大步走进来,开口即请罪:“微臣大意,令两位殿下受惊,还请殿下恕罪。”
严格说起来,此事就是交接犯人时疏忽大意,令犯人趁机挣脱闹事,两方都有疏漏。
可太子前脚刚训完赵守廉,后脚就对此刻走来的男人释放亲和笑容:“宣安侯言重了,方才若非你及时出手相救,长宁已遭毒手,情况比现在糟糕百倍。”
言下之意,非但没有苛责,还得感激?
如此双标,必然有鬼。
她故意在太子和男人之间来回扫了几眼,面露疑惑:“皇兄,这位是……”
太子见她茫然,遂主动为她引见,顺便说起此事的前因后果。
五原都督府大都督裴镇,为大魏杀敌无数,敌军无不闻风丧胆,凡有裴镇驻守之地,多太平安逸,皇帝感念其功,封其为宣安侯。
宣安侯此次进京本为谢恩,恰逢一批犯人也要押解进京,他便顺道揽下差事,甚至抵达长安,也是率先将案犯依照身份和罪状送往长安的各个牢狱。
皇帝得知此事,不止一次大赞宣安侯鞠躬尽瘁,尽忠职守,甚至让太子亲迎,如此荣耀,在当下绝对是独一无二。
太子说话时,李星娆也找到机会大大方方的打量裴镇。
第一眼当然是看长相。
平心而论,裴镇原本的容貌是能让人惊艳的程度,且是贴着公主的审美长的。
可右边眉眼处那道疤拉出的凶冷气质,将公主喜欢的调调直接砍掉五成。
不止如此。
李星娆面对伍溪这样的青年时,感觉到的是一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健朗。
但眼前的男人就不是“健朗”这种温和的词汇可以形容了。
他往那里一站,无论体格还是姿态神情,都透出一股不好惹的危险气息,能让与他对上的人在第一时间领略到“我一拳下来,你可能会死”之类的觉悟,绝不轻易招惹。
就说刚才,知道的是救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劫人,他的胳膊跟铁打一般,她的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真是个莽撞的混账!
心里骂完,公主微微一笑,温柔的胡说八道起来:“本宫也常常听父皇夸赞侯爷,百闻不如一见,多谢宣安侯出手相救。”
说是这么说,可李星娆在脑子里搜寻了半天,无论是做噩梦之前,还是那个噩梦之中,都没有丝毫关于这位宣安侯的记忆。
他像是凭空出现,又让人不能忽视。
太子对妹妹近来的表现,已经不能用“欣慰”来形容,完全是惊喜!
她好像一夜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言行做派都开始契合于所处的各个场合,让人不用担心,甚至可以默契的往来两回合。
太子轻咳一声:“话说回来,你来此又是为何?”
李星娆闻言,无比自然的回道:“皇兄有所不知,数日前,我与弘文馆的姜校书有些误会,曾施以小惩,今时过境迁,误会也都解除了,与父皇陈情道明后,今已得父皇恩准下令放人。”
她看向赵守廉:“说起来,与姜校书有关的案籍文书,都已盖印递交,都是依着程序来的,赵寺卿可有过目?”
赵守廉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已悉数过目,放人合规合法,殿下尽可将人领走。”
李星娆微微一笑,温柔又稳重:“那再好不过。”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姜校书人呢?方才事发突然,他没受伤吧?”
太子和赵守廉面露茫然,事发突然,他们各自忙碌,哪里顾得上姜珣。
裴镇眼帘轻抬,淡淡道:“殿下说的,是个那个身穿白袍的邋遢青年吗?”
李星娆欣然点头:“正是。”
裴镇:“人就在外面,微臣刚才过来时见他在外踟蹰,并不敢入。”
“那就好。”李星娆松了一口气,转而替姜珣解释起来:“皇兄,宣安侯,姜校书在狱中多日,唯恐失仪,方才还让本宫代为转达,望皇兄和宣安侯见谅。”
太子摆摆手:“只要你没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李星娆顺势转移话题:“我记得皇兄今日好像是为宣安侯接风来的,既然已经没事了,就别在这里耗着了。”
赵守廉听到这话,恨不得当场个给公主磕一个。
太子眼神一动,轻拍额头作恍然状:“你们瞧,孤真是被吓糊涂了,险些忘了正经事,宣安侯见谅。”
裴镇淡淡道:“殿下与长宁公主兄妹情深,紧张也是常理。”
李星娆起了头,太子顺势散了局,他本想亲自送妹妹回宫,却被婉拒。
“我本来没事,若皇兄放下宣安侯送我回宫,反而闹得我好像有什么事似的,再惊动母后,可就没完没了了。”
她都这么说了,太子自然不勉强,只是在看到她身边那四个禁卫时,冷冷丢下一句:“孤回宫再同你们算账!”
伍溪几人面色一紧,顿时紧张起来。身为公主护卫,竟第一时间被歹人扑倒,不撤职都是好的。
李星娆瞥了眼伍溪紧张局促的样子,颇不厚道的偷笑了一下。
忽然,她似有所感,转眸看去,正对上男人漆黑深沉的目光。
李星娆心头轻跳,一直挽在手臂上的披风忽然有了重量,提醒着它的存在。
她悄悄抓紧披风,移开目光,径直走向不远处站着的姜珣。
“这些日子辛苦了,本宫为你备了些出狱的好礼,目下应当已送到府上,记得查收。”
姜珣眼观鼻鼻观心:“多谢殿下。”
李星娆笑了笑,在太子的护送下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门帘落下,门扇合上,裴镇才移开眼,垂眼敛眸。
披风,她是存心不想还的。
见妹妹上了马车,太子转身间瞥见不远处的姜珣,后者隔空揖礼,礼数周到。
太子略略颔首回应。
裴镇随着太子的目光转头,只见姜珣施完礼,直身静立,也刚好抬眼看过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空撞上,一方沉冷,一方温和,恰如两刃相抵,微不可察的交锋。
没人看到,马车的车帘悄悄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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