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实，绝大多数的恶魔都没有人形。

吸收着人们内心深处各式各样的恐惧诞生，千奇百怪，枪之恶魔就是枪.弹的集合体，电锯恶魔则是电锯，而支配恶魔为什么会是一副人类的长相——或许是因为“支配”这种东西，也正是这样才令人恐惧吧。

在同类的皮囊下暗中孳生，无声无息地用不可视之手扼住了猎物的咽喉。

......

夏油杰安排了拉鲁跟随奈由多出门。

拉鲁是个打扮出格的诅咒师。他脸上画着女性化的浓妆，与之相对的躯体却是个筋肉大汉，因为不穿衣服、又在关键部位点缀了两个粉色胸贴，而异常有冲击力。

站在他的身边，奈由多这只人模人样的恶魔也显得十分合理。

他们无视街上行人不可捉摸的眼神，一路向城镇旁一所废弃的教会孤儿院走去。

“咒灵总是喜欢聚集在这类地方。”拉鲁向奈由多解释，“积怨、黑暗、妄想的灵异故事、以讹传讹的都市传说等等的承载地都有很大的可能滋生出高等级的咒灵。”

果然，甫一靠近孤儿院的地界，就有咒力的气息隐隐约约地传来。

奈由多带头跨过[通行禁止]的黄色封条，推开布满青苔的古旧石门。

门发出吱咔的响声，突然有一群乌鸦从枯林之上飞过，阴阴测测。

不过，这两人显然不知道害怕这几个字怎么写，极其镇定地从大门长驱直入。

或者说...应该是那个即将被奈由多抓起来研究的咒灵要更加害怕一点。

“分辨不出来那个倒霉鬼具体在哪里。”奈由多抵了抵鼻子，她的嗅觉对空有咒力的咒灵也并不是十分好用。

现在她的感觉是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负面情绪的气息，均等且毫无波澜。

拉鲁很有经验，他回答：“应该是它用咒力开启了生得领域...”

领域？

奈由多在理论书上看到过这个概念，她侧过脸正要再问问拉鲁。

这时，随着她一脚跨过台阶，像是石子投入湖面荡起圈圈涟漪，视野前的破旧接待室在眨眼间改天换地。

“这是...”

暴露着钢筋铁柱的废弃熔炉厂。内部环形构造，中央通着一个极粗的钢管，歪歪扭扭地升向最高处。

进来的门消失不见，拉鲁也没有出现，但可以隐约闻到他的气息在建筑内移动。

是被分散到其他地方了吗。

她不能在这里留下残秽，所以要尽快和拉鲁汇合。

奈由多环顾四周，顺便活动了一下关节。

咒力构成的领域还挺像模像样的，她敲了敲坚硬的墙壁，仿佛还能听到内部的回声。

能使用这样耗费咒力的能力，说不定这里的咒灵还蛮强的。足以满足奈由多的需求。

不过，在她一路朝着拉鲁的气息方向行进时，却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是拉鲁发动了术式，强烈的波动震地墙面一寸寸龟裂开来。

最后一击，拉鲁扯着咒灵的躯干把它怼进了墙里。

应奈由多要求，勉强留了一个活口。

“哟，不错。”奈由多坐享其成。

咒灵是一个青黑色的人型小鬼，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尖利的鲨鱼齿外突着，大概一口下去就可以咬碎人骨。

不过此时它正用自己蹼状的小手捂着脑袋，眼泪一颗颗地从众多眼睛里流出，滴滴答答，像是刚从冰库里拿出的饮料。

“对...不...起...”它委屈又真诚地向奈由多忏悔，“...俺再也不吃人了...”

拉鲁站在一旁皱起眉头，大概是不敢相信刚才和他打得火热的咒灵变脸起来这么快。

“...是个敏锐的家伙。”

应该是早早地察觉到了奈由多的威压，知道她是个不好得罪的人吧。

奈由多凑近咒灵，细细嗅了嗅。

她分辨出它体内的情绪组成是...孤独，卑劣和狡诈。

“拉鲁，转过身。”奈由多命令。

拉鲁虽有不满，但还是依言照办。

在此次出行前，夏油大人就来嘱咐过他，要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去主动探知奈由多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咒灵突然抽噎了一下，随后就安静下来。

拉鲁头脑放空，目光越向远处的斑驳墙壁。

在死寂，又毫无咒力波动的十几秒后，奈由多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了拉鲁，过来把它祓除吧。”

她说着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语气柔和：“要轻一点哦。”

拉鲁回头，肉眼看起来咒灵和方才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外观上的变化，只是沉默、颤抖。

...但咒力的强度比之前大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休息了一会儿后回升的？

他不敢细想。

奈由多看着拉鲁发动咒术，顷刻间，咒灵像细碎的粉尘般消散在空气中。

在刚才，她拿这只咒灵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

——把它体内的情绪换成[恐惧]。

她失败了。显然这只咒灵的躯体远没有强大到承受全身的改造。

但是...理论可行。

奈由多模模糊糊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不过似乎显得过于疯狂，还需要她继续琢磨。

解决完咒灵后，它所创造出的领域也就随之消失。

他们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孤儿院的招待室门口。

“走吧。”

“...等等。”奈由多闻到了陌生的气息。

在孤儿院的大门处，两人，是咒术师。

他们于是避开主干道，从墙侧翻出绕到前门。

果然，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

拉鲁看了看：“是咒术高专的学生还有辅助监督。”

“从东京过来的？”

“不是吧。我们这片应该是京都校的辖区。”

奈由多于是仔细去看，除去一身黑色西装的辅助监督，另外一个从车上出来的狩衣男生应该就是学生。

他背着一柄箭弓，微微皱起眉头和辅助监督说着什么。

“啧，是加茂家的。”拉鲁认了出来，语气有些轻蔑。

“你们认识？”

“我哪那么大的地位让御三家的嫡子认识啊。”拉鲁拍了拍奈由多，“诅咒的气息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在那俩蠢货发觉前赶快走吧。”

在回程的路上，拉鲁给奈由多简单科普了咒术界的御三家。

加茂、禅院和五条。

这三个家族是古老的咒术师家族，代代相传咒术，极其重视血缘。也长久以来居于高层，把控着咒术界的核心。

“这三家的本部都设立在京都，子嗣一般也就近在京都校读书，所以我们会碰上加茂家的单独出来做任务也并不是很奇怪，他应该已经升上准一级了吧...”拉鲁回忆着，“倒是那个五条家的六眼是在东京咒术高专的。”

“六眼是什么意思？”奈由多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词汇了。

“喔这个...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拉鲁很坦诚，“如果我能知道，那应该现在也不可能活着和你说话了。”

拉鲁是个识时务的家伙，这样评价那位五条家的咒术师的话，果然...对方算是个厉害的角色。

还挺有意思的。之后碰到好好观察吧。奈由多想。

**

春季是个咒灵频发的季节。

阴雨连绵。花粉。蚊虫。无假期。

人类总会给自己的负面情绪找到各种各样的宣泄口。

而从其中诞生的咒灵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用无谓的理由杀人。

咒术师的工作...是狗屎。

七海建人登上山间的陡坡。

蒙蒙的细雨拂上他的护目镜，一粒粒细密的水珠倒转着阴沉的天空，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他走向春雨笼罩下的简陋民居。

绿意也掩盖不住其中散发的浓重诅咒气息。

七海建人推开门，潮湿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扬起手里束着重重缚布的咒具。

滴答。

雨水从刀柄垂落。他止住了动作。

昏暗的屋内有残破的尸体，打翻的饭菜和染上血渍的家具，但却没有咒灵。

咒力的气息来源于...抱膝坐在墙角的黑发女孩。

听到声响，原本把缩在臂弯里的她呆呆地抬起头来，金棕色眼睛里蓄着的泪花眨眼间从她发红的眼睑滑下，冲刷过血污的脸颊。

...她身上的咒力有些过头了。是被诅咒了吗。

“有受伤吗？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七海建人上前几步，蹲身与女孩对视，沉静的嗓音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还起得来吗？”他伸出宽厚的手掌。

女孩子愣了愣，似乎在犹豫。

七海建人于是很耐心地等待着她。

“汪汪！”

这时，女孩子的怀里突然探出了一只金毛小狗的脑袋，它被保护地很好，活泼天真地冲七海吐着舌头。

“电次...嘘。”女孩让小狗安静，然后抬头看向七海，脸上带着淡淡的警惕，“你是谁？”

“我叫七海建人。姑且算是个咒术师，工作就是斩杀咒灵。”

“咒灵。你应该看得见吧。就是...”

“是杀死了我祖父母的那个怪物吧。”女孩垂眸，苍白的手抚摸着金毛犬的脑袋。

“我的名字是...奈由多。”

“谢谢你来救我。”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娜娜明对女主初印象：呆愣愣的小姑娘

娜娜明对女主后期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