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险
“裳儿,你确定你真的没事吗?”云霆皱着眉,略有些担心地看向女儿。
作为一个甚为宠爱女儿的父亲,他早就察觉到了女儿对太子霍宁珩的恋慕,而今日他们即将要去的宴会,便是长公主置办的春日宴,表面上是广邀众人游赏,其实是为了让才正式定下婚约不久的太子和丞相小姐互相相看,以增进感情。
云裳自幼丧母,云霆更加把她当作眼珠子一样地疼,什么事都尽量满足她,由此养成了云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自小以来,看上的东西,便非要得到不可。
大概一年以前,云裳还大吵大闹着要嫁给三皇子,甚至当街拦下三皇子的坐骑,惊动了帝后。
云霆一边头疼地进宫谢罪,一边心里愁着要怎么让女儿放下,虽然他疼爱女儿,愿意帮她得偿所愿,可三皇子明显就不喜欢女儿,就算在他的施压之下,促成了两人的婚事,女儿也不会幸福。
不过还没等他思考出此事的解法,云裳在一次外出游玩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湖,醒来以后的性子静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毛毛躁躁,也不再提三皇子。
云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的心落定,他又在云裳的闺房中发现了当朝太子霍宁珩的画像,看笔迹,像是云裳自己亲笔临摹的。
云霆的心脏当场咯噔一下,只因女儿喜欢上太子,是比喜欢上三皇子更麻烦的一件事。
首先,太子自小就与丞相家的小姐,有着口头上的婚约,不日陛下应会正式赐婚,若云裳缠着要嫁给太子,那会十分棘手。
其次,相比于一向隐忍,默默无闻的三皇子来说,太子精骑射,饱读四书,一直是夏朝最为瞩目的天之骄子,容貌如玉似画,光风霁月,人品贵重,是一轮孤高之月。
云霆虽作为嘉朝手握重权的太尉,但依照这位储君的性子,光凭借利益,就想让他接受云裳,可谓是难如登天。
“爹爹,我真的没事,您不要再担心啦。”云裳对云霆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容。
“裳儿,要不这样,爹爹带你去京城隔壁的澧泉县玩耍,咱不去什么春日宴了。”云霆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当然更多的是心疼女儿,不忍心让云裳亲眼看到她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子言笑晏晏,共结连理。
云裳拉着云霆的胳膊,摇了摇:“去吧,爹爹,我今日可是精心打扮了好久,临阵改道又是什么道理,您看我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吗,您就放心吧。”
云霆注视着女儿温柔微笑的脸颊,确实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终于松了口:“好吧,都依你依你,待会若是你待不下去了了,我们立马就走。”
云裳望着云霆,笑了笑:“好。”
她的目光一半投在了父亲的脸上,一半投在了他背后的马车车窗上,似乎要通过那小小的窗口,看向那悠远的宴会现场,看到其中她心心念念的某个人。
爹爹担心她会在宴会上受到刺激,所以才拦着她去,但她知道,今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因为在今天,即将要发生一件改变霍宁珩命运走向的大事。
云裳在将近一年前的时候穿进了这本书,原著中,三皇子霍瑾川隐忍蛰伏多年,终于在霍宁珩毁容残疾后得以展露锋芒,最终成了夺嫡之争中的赢家,登上帝位,还得到了出身丞相府的女主林曦吟的芳心,抱得美人归。
一扫前半生的落寞寂寥,从此之后风光无限。
而霍瑾川命运中的转折点,就在今日。
过不了几个时辰,在宴会上众人兴致高涨之时,霍宁珩更衣的沉香阁就会燃起一把熊熊大火,将整座建筑吞噬其中,而他虽然会被赶来的卫兵救出,但也因此留下了终身难医的残疾,自此一蹶不振。
原著中,筹谋这一切的正是霍瑾川,而女主林曦吟,也对此有几分知情。
如果云裳现在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云霆,霍瑾川的计划或许会因此破灭,霍宁珩也依旧是那个尊贵清冷的太子,大夏高高在上,难以触碰的悬月。
而她仍然会是太尉府上被宠坏了的娇蛮小姐,两人的命运就像是永不交汇的平行线,各自顺着原来的人生轨迹,滚滚东流。
偶有缘宫宴相遇,擦肩而过,他的目光亦不会在她身上停留一分一刻。
到达了新城长公主府,临下马车前,云霆看着女儿半低的脸颊,若有所思的神情,伸手扶她下车的时候,下意识问了一句:“裳儿,有什么事要对爹爹说的吗?”
云裳眸中一闪而过某种情绪,但很快被她掩下去,代以娇柔的波光,她浅浅一笑,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而是提起裙摆,在地上转了一圈:“爹爹,我今日的样子好看吗?”
云裳正是青葱韶光的少女,一张小小的鹅蛋脸,嵌着一双如春水般的动人眼眸,额上鸦发堆叠,仿若轻云。
今日,她穿着一件桃粉色的湘裙,粉嫩得仿佛枝上的桃蕊,随时可以掐出水来,飘渺轻盈的纱帛,绕在她纤长的臂间,露出皓腕。
这一身打扮,最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初观令人耳目清新,又观令人恍神,仿佛在泛着桃瓣的春水中浮浮沉沉,摇摇晃晃,沉醉在穿梭于桃林的溪流之中,不知归路。
云霆毫不客气地夸赞道:”裳儿自然是哪里都好看,今日一定是宴会上最夺目的小娘子。“
云裳以扇掩面,佯装羞怯地笑了笑。
父女两人一起步入府门,虽然今日长公主府里贵客甚多,但谁都不敢小看云霆的地位,作为独揽大夏军政大权的太尉大人,长公主在前院招待客人之际,不忘派出驸马和府上的主管一起到府邸门前亲自相迎。
云裳和父亲一起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之中缓缓前行,直到他们走远后,方才围在附近的人们才窃窃私语起来:”太尉家的女儿,确实是真美人,依我看,一点也不输丞相家的小姐,反倒更胜一筹。“
有人不以为然道:”美则美矣,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草包,如何能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林小姐相比,何况林小姐还是太子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子妃,云小姐呢,倒贴三皇子,三皇子还看不上她。“
两人的声音不大,但却还是被常年习武,耳聪目明的云霆父女听见了,云霆眉头狠狠一皱,青筋跳动,捏着拳头,正要转头发作,却被云裳扯了扯袖子。
云裳朝父亲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又以口型对他说:我早就不喜欢三皇子了,随他们说去吧,我无所谓。
在云裳的再三安抚之下,云霆才敛去了怒容,克制了下来,冷哼一声,没有去计较,带着云裳甩袖走了。
而那讲话的两人浑然不觉,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微冷的嗓音:“长公主府上,就是这种妄议是非的地方么?”
两人一齐抬头,看到来人后,交谈声戛然而止,魂都吓掉了一半。
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告罪:“臣等多嘴,扰了太子殿下清净,请殿下恕罪。”
霍宁珩长身玉立,眉心折出不浅的折痕,缀着寒霜,使他清冷如月的面容更显孤寒,除了战战兢兢的这两人以外,跟在他身旁的府上管事也捏了一把汗,连声道:“是草民没有管束好宾客容仪,凭白污了殿下的耳,草民罪该万死。”
霍宁珩轻轻抬了抬眉,不咸不淡地道:“不是惊扰孤的问题,而是你们这般背后妄议女子名声,可有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届时,尔等担待得起?”
伏地的二人两股战战,不敢多说一个字。
“罚俸两月,闭门一周,自思己过。”霍宁珩抛下一句话,不再多看这几人一眼,提步离去,徒留下二人愣愣在原地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忽生起劫后余生之感。
跟在他身后的管事也抹了抹额角冷汗,心中暗叹,殿下品行端正,不怒自威,居于储君之位,确是大夏之福。
云霆父女身份尊贵,和皇族之人一起位列上席,因此,也就坐得离太子,三皇子等人十分近。
宴席开始之后,云霆不时观察着女儿的神色,却只见她低头默默吃着碗里的饭菜,淑雅文秀,面色平静,连一点余光都没有给不远处的霍宁珩霍瑾川等人。
云霆这才有些相信,女儿是真如她所说的,将一切都放下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云裳平静的面容之下,她藏在袖口中的手已经捏紧了衣料,她看了看钟漏,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汹涌的心潮,伴随着霍宁珩的起身达到了最高峰。
霍宁珩起身离开,方才宴饮时衣摆沾上了酒液,他素来喜洁,自然要更换新衣,此处不方便,只能去最近的沉香阁。
待他离去后,云裳才慢慢抬起脸,目光在对面的霍瑾川和林曦吟面庞上扫过,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但云裳还是察觉到了其间一闪而过的紧张之色。
云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们一会,又在被察觉前收回了目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即转首对身侧的云霆道:“爹爹,我吃饱了,这席间人多,有些闷热,我去旁边转转,消消食。”
云霆本来不放心,要跟着云裳一起去,但云裳说她有些女孩子家的事情,云霆这才没有坚持跟去。
云裳轻轻起身,从席间离去,与林曦吟不同,她是宴席上许多人热络拉拢的对象,而云裳坐在面目凶悍的云霆身侧,根本没几个人敢上来搭话,脱身起来也容易,无什么人注意到。
长公主府云裳并不熟,但依照着原著里的描写,她还是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通往沉香阁的路。
云裳脚步轻缓,快接近沉香阁时,她转进了一条小道,小道两侧草木葱茏,几乎无人可以发现她的身影。
直到顺着小道走进一个凉亭里,这里视线开阔,可以望见不远处的沉香阁,随时关注那边的情景,但不会被认定行为有异。
云裳装作在凉亭里乘凉小憩的样子,原地坐下,不疾不徐地晃动着团扇,顺其自然地看着前方。
她的面上看起来十分淡然,仿佛只是随意行至此处的悠闲贵女,掌心却已生起了一层薄汗,蒙在扇柄上,凉凉的有些打滑。
她还有最后的,反悔的机会,只要她此刻上前去,拦住太子,不管不顾地将他引至别处,霍宁珩就可以避开这次灾祸。
但不管云裳掌中如何生汗,她都坐得四平八稳,始终没有动,她的眸光紧紧盯着前面的那座阁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沉香阁,顾名思义,阁内的不少家具以及建筑材料,是由沉香制成,故而常年染着一股木质清香,被用来作为存衣之所。
但也因此,使此地极易燃,不过多年以来,长公主府上看管严密,并未出过什么差错。
云裳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自己的身上一半冷,一半热,像是有一股极其激烈的情绪在她的体内肆意冲撞,让她额面发热,背后却起了冷汗。
她在兴奋什么,她又在害怕什么。
不知过了几时几刻,前方的木阁隐有火光闪现,浓烟飘散,云裳噌地一下,瞬间站了起来。
她站在原地,观望了好一会儿,没有马上离去,直到火光渐盛,熊熊燃起,黑烟没顶,她才快步离开此地。
云裳越走越快,直到变成了小跑,又变成了狂奔,衣裙和衣带,就像翩跹的蝴蝶,飘飞在她的身后,仿佛即将乘云归去,美不胜收。
但她即将要奔赴的地方,却是险恶的火海,那里藏匿着同样险恶的人心,要将高高之上的帝国之光,残忍毁去。
云裳不由得在脑中想象,此刻的沉香阁内,该是怎样的情形,火苗是否已经贪婪地爬上了霍宁珩的周身,将他的肌肤烧灼一片。
而往日里清贵出尘,如画中人一般的太子殿下,却只能痛苦地发出声音,无人应答。
他该是怎样的疼痛,又是怎样的绝望呢,云裳眼中不由得落下了泪水,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笑声伴随着她滴落的清泪一起,被风吹向了远方。
她的心一半是被撕裂一般的剧痛,一半是无法形容的欢愉,这两种激烈冲突的情绪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她来到沉香阁的面前。
方才的路上,云裳已经派人去通知父亲,很快父亲就会派遣禁军过来,和府中众人一同营救太子。
原著中霍宁珩伤得比较重,不仅毁了容,身体机能也受到了影响,以至于没活到男主登基,就离世了。
而云裳和霍瑾川不一样,她并不想取霍宁珩性命,只想长长久久地拥有他,因此,她叫来了原著中不存在的禁军,加快营救程序。
沉香阁门口,除了泼水灭火的众人以外,还有急得团团转的东宫中人,看见云裳从远处冲来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眼睁睁看见她冲进了火海。
云裳冲进沉香阁之前,就将自己繁琐的衣裙剪去,用水浸湿,围在脸上,身上的其他衣物也一并浸湿,她进来得太过决绝,以至于没人拦得住她。
阁内的许多木梁因为大火的侵蚀,已经摇摇欲醉,还时不时有冒着噼啪火苗的木头掉下来,但是云裳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害怕。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霍宁珩所在的地方。
云裳自小跟着云霆学武,身体的强健程度,不是寻常贵女可以比的,她灵巧地跳过地上一个又一个障碍物,穿梭在火场之中。
身边蒸腾而起的热意将她的脸烤得醺红,但她依旧执著地继续前进。
直到前方隐见一片白色的衣角,她眼皮一跳,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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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宁珩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自出生以来,他就是太子,虽也遇见过风霜刀剑,但总体上一直顺风顺水。
像这样的灾祸,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火场的空气不流通,往日里幽静的沉香此刻成了致命的毒气,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张狂的火舌,肆意烧灼他的衣物,舔舐他的肌肤。
霍宁珩的头脑渐渐昏沉,眼皮几乎就要自此沉沉阖上,就在这时,他却被拥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
他差点以为这是他临死前的幻觉,直到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好像有什么凉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对比起周身空气的温度来说,确实算是凉凉的。
霍宁珩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一看这幻觉究竟长什么样子。
映入他模糊眼帘中的是一个身着粉衣的少女,她的面容娇柔,此刻正楚楚可怜地挂着泪水,她的眼眶通红,她望着他,她在为他流泪。
霍宁珩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她走,他已被烧伤,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况且现在的他根本无力行走,他死了也就死了,不能再连累无辜的人。
但是那少女看着身体单薄,却在他的推拒下,依旧纹丝不动,霍宁珩只好勉强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走,不要管我。”
少女只是哭着,托着他的身子,摇着头:“我不走,殿下,我不走,如果不能救你出去,我也不愿活了。”
霍宁珩听见她的话语,心中生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从小追捧谄媚他的人不少,但如此直白热烈地当面表达情感的,却还是头一遭碰到,这让他脑子一阵空白,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如果是在平时,有人对他表达类似的情意,他只会皱着眉拒绝,甚至不留情面地斥责,但此时此刻,他们生死难料,霍宁珩无法想象,眼前的女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孤身潜入火场,寻到他,他也根本对这样沉甸甸到难以承载的情感,说不出一个不字。
在他恍神的一瞬间,少女已经将他的身子支撑着拖了起来,将他架在她纤瘦的背后,试图背着向外拖去。
霍宁珩大惊,喉间试图发出声音,可方才,他已经消耗掉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少女的摆布。
他的意识渐渐发沉,不知何时就要睡去,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出这片火场,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睁眼了,于是他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贴在少女的耳侧问道:“你是谁,告诉我。”
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该知道他恩人的名字。
“云裳,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裳。”少女的声音隐含着羞涩,但拽着他胳膊的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云裳,霍宁珩在心中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随即而来的,是不可阻挡,被拉扯着直坠而下的意识消散,在恍恍惚惚的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怎么他从前就没有听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同类型预收《皎皎》见专栏
温皎皎自幼就知道,妹妹比她有才学,诗也作的好。
于是太子选妃时,她偷偷交换了自己和妹妹的名帖,代替妹妹被选中做了太子妃。
大婚那日,她牵手握着的夫君,岩若孤松,霞姿月韵,位正东宫,是帝国初升之日。
而妹妹正被关在柴房里,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
妹妹被温皎皎做主嫁给了跛脚的五皇子,五皇子性格木讷沉默,平庸无能,很快被打发去了苦寒封地。
妹妹这辈子应是再也见不到太子。
深夜暖帐内,温皎皎倚在太子胸口,问他是否知道妹妹,太子眉间缱绻,吻她眼角,只言,提那不相干之人作甚。
直到某日,妹妹瞒她入京,打破寂静。
妹妹当众揭发她调换名帖,毒害太子。
温皎皎隔着金殿台阶,对上太子漆黑幽沉的眸光,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是夜,东宫走水,大火不灭,谋害夫君的太子妃,连同寝殿一同皆被焚烧殆尽。
太子披头散发,面似修罗,帝国之光的面具尽数剥落。
他提剑染血,找到妹妹,掐住脖子,恨声道:“你能代她作诗,就不能代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