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极昼
见三师兄离去,尖桃子手一挥,把歌女轰走了,他小声说:“老二,回头等师尊把燕红夜抓住,我们先偷偷拿她修炼。”
“老大所言极是,这次我们可不能让别人占了先机。”
两人正笑谈甚欢,忽地四周风声骤起,天空就像被白光撕裂了一般,极白的光芒顿时直刺眼睛。
这大地瞬间变成白昼,将仙楼的楼台照得透亮。
桃花二仙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上官宴还能是谁,上官宴怎么突然出现,让两人错愕不已。
转眼间,天空就化出一个人形,白衣因风斜吹,飘逸飞动,那流动的银发在刺白的光芒下闪耀着白焰的星光。
桃花二仙被这强大的烈焰灼热,连忙毕恭毕敬地躬身相迎:“恭迎大宗主!”
那天空没有任何回应,白光慢慢地消淡,两人正不知该抬头还是低头,只觉几条红绳悠悠地飞来,钻进了皮肤,他们惊恐地发现,身体已被无数条火红的冰蛇穿透,冰蛇在身体里穿进穿出,撕裂了血管和器官。
这是极残忍的火虺。
极致的痛楚让两人在地上翻滚惨叫,凄厉的呼喊响彻云霄,持续了半夜,将这仙楼变成了鬼楼一般。
上官宴的一对眼睛也变得奇异,黑色的瞳孔失去了墨黑,竟越变越红,直至如沸腾的烙铁那般火红,以俯视大地、睥睨苍生之姿,烫灼眼前的一切。
他的嘴角勾染笑意:“桃花?你们竟配!”
最后,桃花二仙,被火虺穿肠破肚,血肉模糊地死在了仙楼楼顶,他们的尸体连苍蝇都不敢攀附。
月色苍茫,夜雾沉沉。
三师兄连夜赶到了苍秀派的苍秀家附近,屋子里有亮却没有声音,但是已经通过一些识海察觉到那屋子里的生气,他猜燕红夜就在里面,他溜到屋后,取出了从鬼市千金买来的绝迷散,打算偷偷吹进去。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就快飞出胸腔。燕红夜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心里动如明火,只要出了一丁点意外,就将身首异处,何况,他的法力到底恢复到什么程度,他并不得知。
虽然这绝迷散千金难买,迷晕一个元婴期高人也能持续两三个时辰,可燕红夜是什么人,是万世恶魔,万一在拿她做炉鼎时她醒了?
实在不敢多想,三师兄此生碌碌,又嗜赌成性,既然来了,那只能赌一赌性命,倘若赌赢了,那这辈子便是享尽荣华,那远比使用了上万具绝好炉鼎还过瘾。
正所谓一具顶一万具!
四面无风,他全身发抖起来,颤巍巍地将绝迷散沿着芦管向院子里吹动。
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脖子就像被什么遏制一般,无穷的窒息将他的意识变成了恐惧的绝望,他最后仿佛看到了黑夜里挥舞如风的白衣,比月光还白的银发。
一丝念头闪过他沉沦的脑海,他中了映雪冰魄,是大宗主上官宴的映雪冰魄。
他的脖子被寒冰箍住,不消半分钟,脖子就被冰成了血肉模糊的白骨,一颗脑袋从他的躯体上滚落到地上。
上官宴的指节上缠着杏核手串,他轻轻拨动一枚,那副断成两截的身躯就化成了泥尘。
飞到半空,他朝院子里望了望,院子里空荡荡的,但屋子里却亮起了灯,显然人已经进了屋子,至于里面正在做什么,他一无所知。
一转眼他就回到了惩戒院中的住所,走进清冷的卧室,缓缓坐下,斟上一杯清酒,兀自饮了。
他挥了挥袖子,空旷的居室里,立即飞入织布机和五颜六色的线团,线团飞散,如漫天飞舞的烟花,居室里顿时五光十色,眼花缭绕,就像打翻的颜料铺。
上官宴指节微动,那浮在空中的织布机快速织起布来,不一会就织出一块鲜艳的红布。
慢慢地,他合上眼睑,正襟危坐,一只手搭在桌上,几只修长指节有韵律地在桌上轻轻捻动,就像在弹琴奏曲一般。
那空中的红布正在被剪裁,裁出一个形状后,五颜六色的线便穿梭于布上翻飞绣织,形成了璀璨漂亮的图案。
须臾,图案落成,是金线为主体,各种颜色交相辉映的百鸟朝凤图。
红布慢慢在空中摊开,上端窄小削平,左右两个角钉了一对花扣,穿了一条花边丝带,下端呈半圆弧形,左右两角各系两条布带。
这一眼望去,正是女人穿在里面的抹胸肚兜。
上官宴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乜着,眸色氤氲,片刻,他那眸子便染上光似的,盯在肚兜之上,一动不动。
那眼神好似缱绻,又似偏执;藏着似水流年的眷念,又镌刻着令人窒息的克制。
倏然,像被什么刺痛一般,他迅速垂下了眼睑,移开了目光。
“不好看。”他指节紧扣,那肚兜便四分五裂地,变成漫天飞舞的碎布块。
清晨,云夙雪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第一下就想起苍秀,她急着想爬起来。
“你醒了?”苍秀正好走进房间。
苍秀没事了?云夙雪很惊诧,明明那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明明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师弟,你没事了?”云夙雪靠上床头问。苍秀无碍,让她产生了莫名的惊喜。
苍秀一幅浑然不知的神态说:“我醒来就发现你和娘亲都在院子里。我正好奇不知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云夙雪诧异地问。
“我醒来后头有点晕,身上也痛,我还以为是做梦。我正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娘亲也……”
“伯母怎么样了?”云夙雪心头一沉。
“没事,就是胸闷气短,下不来床,我煮了些草药给她。”
心中一颗石头放了下来,原来殷夫人也没事了。但她依旧疑窦丛生,苍秀好像失去了昨天那段痛苦的记忆。他如果身体没事,那只能说明他有着不平凡的自愈能力。
他的体内可能孕育着绝顶灵根,他如果修仙,可能是修真界的奇才。
而她的魂体不至于魂飞烟灭,也可能和苍秀的灵根有关。
苍秀昨天悲惨的样子还深深印在她的脑海,只消回忆起来,她就有些痛心,她很感激他,于是问:“苍秀,你真的没事吗?”
“我这里还有些痛,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抚着胸口回答。
“这世上总有些修仙者在飞升时,动作很大,会给别人造成意想不到的伤害,我们可能中招了。”云夙雪随意编了个理由骗他,毕竟要说出实情,苍秀可能一时接受不了。
她下床后,收拾了翻,让苍秀好好休息,她说出去走走,其实是打算去街市给苍秀买点补品。
苍秀抚着胸口,嘴角慢慢下沉,漂亮的狐狸眼尾透出淡淡阴郁,他望着云夙雪出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自从云小小到了家中,家里就发生了不少怪事。
他一直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而且母亲发生意外,让他心里难受,母亲是他相依为命的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以后还如何生活,那和要了他的命相差无几。
他以为云小小今天会告诉他这一切,没想到她在撒谎,修仙者飞升产生意外,这和骗小孩有什么区别呢。
云小小是一个魔修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他担心她会给母亲带来祸害,给苍云派带来祸害,但是他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因此他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好好打探她的底细。
“她就是魔修!”那个藏在心底的魔魇再次升腾起来,“怎么可能会冤枉她?”
“和你没有关系!”苍秀冷声说。
“我就是你,我就是你心中所思!”
“嘶!”苍秀咬了咬后牙槽。
“嘻嘻嘻!”魔魇咯咯桀桀地又笑了起来,苍秀头脑一阵胀痛,他忙用手扶着头,用力喊着“走开”驱赶他。
云夙雪走了半天,终于来到了街市上。
经过一家露天酒家时却听见阴恻恻的讨论声,因说得蹊跷,她便驻足听了一会。
“好好的一家四口都被魔修害死了,那家里唯一的姑娘死得最惨,听说她二日要出嫁,死的时候身上也是穿着嫁衣的,”那人提着酒壶,声音小了几度,“结果竟被人当作了炉鼎,体内的精血也吸干了,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咦!”另一人将筷子弃置,一幅味口大减的神色,“这魔修也太残暴了。”
“岂止残暴,最近城中少女小儿失踪不少,看来魔修之祸要来了。”
露天酒楼的几桌人都听那人说道,一时之间都忘了吃东西,神色都有些恐惧。
云夙雪对仙门之事略知一二,仙门里有些宗门的修炼之法古怪,就是拿女子的身体作为炉鼎吸取阴元,以增法力。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女修用男子的身体作为炉鼎。
虽然云夙雪很厌恶,但此事却无从杜绝,隐修派就有这等癖好,只是他们行踪低调,又在暗地里进行,所以也没人拿捏他们。
只是她今天听到的事情之所以蹊跷,就是那个姑娘被吸了血,成了干尸,这事和炉鼎有些不一样,因此大家怀疑魔修进了城也情有可原。
要在以前,她尚且可以管管此事,可是现在身无分文,法力衰微,她还是先管好自己再说。
这街市上,有个卖符的摊子在吵闹,像是起了争执,她一看,才发现有个少年中了邪祟,正躺在木板上,双眼发白,浑身颤抖。应是他的父亲,抓住摊子老板的手臂,叫喊:“你家这符到底有用没用,为何他一直不好!”
“你息息怒,没钱只能是这种符了,邪祟已经深入骨髓,再好的符也救不了。”老板满脸为难说,“要么你去找城中的长老,看他们愿不愿救你儿子。”
“救不了人,你还做什么生意,你这不是诓我钱吗?”
“我怎么是诓你钱,要没我的符,你儿子早就断气了。”
两人争执不停,围观的人有替孩子父亲打抱不平的,也有替老板说话的,一时难解难分。
喧闹不堪时,众人只见一个红衣少女伸出白皙小手拾起那摊上的毛笔,快速在纸上画了一道符箓。
老板面红耳赤时,瞅到那一幕,连忙去夺她手中的笔,“你做甚么,捣乱么!”
少女丢了笔,将画好的符,快速贴在少年的额头,念了声“灭”,只在这一刻之间,那少年泛白的双眼就恢复了清净,发抖的身体也平静了下来。
他一声“阿爹”,将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时,大家才记得看那个少女,少女并无言语,转身就走了。
老板却是精明人,冲上去追她,拦住她说:“姑娘,你这符太好了,能不能教教在下。”
“教不了你。”云夙雪说的是实话,这符箓虽然简单,但是对方学会了也没有作用,要不是看在刚才那少年邪祟轻微,她也不会试试,毕竟再强一些的邪祟,以她现在的修为并不一定能除。
“既然姑娘不愿教,能不能请您替在下画些符,毕竟我也是为了救人,你放心,报酬不会少。”
云夙雪也知道,他买了符定然还想赚更多的钱,目下她身无分文,今天出门本就想赚点小钱给苍秀买补品,这下也正顺了她的意。
她伸出五指,意思是这是报酬,那老板会意,眼神里又有一种被放血的犹豫,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她随老板回到小摊,仔细画了一张出来,使了些法力,拓印出一百张符箓,也明言,这符只能除一些低级的邪祟。老板连声感激,给了她答应好的灵石。
拿着灵石,她在街市里转了小半天,仔细买了些好的补品,也给殷夫人买了补气的药。她货比三家,还不断和店家咨询各类补品的功效,最终从中挑了性价比最高的。
最后又买了些好吃的,把布袋子都装满了,灵石也花完了。
回去的路上,她步子轻盈,心里想着回去如何给苍秀煮补药,毕竟他的身体受了一次重伤,就算是自愈了也需要多加补益。
她回到院子里,屋门是敞开的,走进一看,屋里正站着一个二十余岁的漂亮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