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萧执起身时，沈沅竟也跟着起了。体贴地伺候他更衣，洗漱，陪着用了早膳后，又将他送至宫门口，目送他离开。

萧执的肩舆走出去很远，回往韶华宫时，一身红衣的沈沅仍站在宫门口。

她真的奉上自己一颗心给自己了，萧执心道。

忙过一整日，萧执身心疲惫回到崇华殿，不由得想起前两夜的温存来。

宫女伺候着更衣，洗漱，他又想起今早沈沅对自己依恋的模样。或许可以叫人去抬她过来，她此时应当也想着自己。

萧执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就挥之不去了。到了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就是沈沅骑坐在他身上的动情模样，耳边也回响着她的细语。如此折磨了近半个时辰，萧执终于受不了这般折磨。

“来人。”萧执喊了一声。

吴关很快就进来伺候。

“去将贵妃请来，夜里凉注意不要让贵妃受寒。”萧执道。

“是。”吴关得了吩咐，不敢有疑问，立马吩咐人去韶华宫。

明明已经派了人去抬，也知道人很快就会到，萧执心里还是火急火燎，恨不得沈沅即刻就在他身边。

萧执足等了有半个时辰，可心里的火却没有寂灭的迹象。

吴关最是个人精，这会儿贵妃到了，他也不进去禀告萧执，只对沈沅道：“娘娘，快进去吧，皇上在等您呢。”

沈沅会意，直接推门，进了萧执的寝殿。进殿之后，她轻呼一声皇上，便朝着萧执的龙床奔跑而去。

萧执听到沈沅唤他，坐起身，只见沈沅一面解身上的披风，一面朝他奔来，很快便到了他眼前，直接扑在他身上。

“皇上，皇上……”沈沅搂着萧执连连轻呼。

萧执感受到她从外面带来的寒气，掀开被子，将她裹了进来，翻身压在身下，吻住她仍在轻呼自己的唇。

他就知道，她也一样想着自己，萧执顾不得旁的，只想重温昨夜，前夜的美梦。只想平息这一整晚心里为沈沅起的火。

“阿沅，阿沅……”

足有半个时辰，床上的人才安静下来。

萧执心里的火终于平息，他拥着沈沅，沉沉睡去。

次日清醒时，萧执不免又觉得自己昨夜糊涂了，竟被浴火左右，将沈沅叫到崇华殿来。叫他意外的是，沈沅竟然已经离开。

“来人。”萧执叫人伺候，宫女鱼贯而入。

“贵妃什么时候走的。”萧执道。

管事宫女道：“半个时辰前。”

萧执想着平日里贪睡的沈沅，亏她能早起，天这样冷，也不知道她冻着没。沈沅这样懂事，实在叫萧执心里动容……一个女人被宠爱，可能会被宠坏，也可能会变得痴情，一颗心，全向着他。

当天下了朝，萧执将定国公留下，问了他沈二公子之事。

定国公心中纳罕，皇上怎么会忽然关心起他那个已经废了的二儿子，但也如实禀告了。

萧执道：“前日朕与贵妃赏雪，贵妃说起兄长，心中多有惦念。”

原来是阿沅，定国公了然，感念道：“劳贵妃娘娘惦记了。”

萧执笑道：“贵妃说二公子平日里对弓箭制作颇有些造诣，朕想着要不让他去兵部的武器库任职。”

“微臣替二子沈林谢皇上，谢贵妃娘娘。”定国公起身行礼。

“国公莫要多礼，快请坐，这是朕答应贵妃的。”萧执笑道，“如今朝廷也需要二公子这样的人才。”

定国公行过礼，又坐下。这个赏赐如果是给沈家旁人，定国公肯定是要谢绝了。但是给沈林，他实在没法拒绝。

君臣两人又就近来朝中的事务谈了许久，萧执留定国公用了午膳。

定国公回府后和沈林说了此事，沈林果然欣喜万分，又听说是小妹给他求的恩宠，竟红了眼眶。

沈林的任职文书很快就下来了，顺利地到兵部当差。官职并不高，只有从六品，但做的却是沈林自己喜欢的事。

虽然沈林的官职不大，但有多心的人发现了一件事，半年不到，定国公府已经有三人得到封赏。

先是沈清成了京中要职都尉，接着是国公夫人，没过多久又是二公子……这很难叫人不联想到宫里的贵妃娘娘。

沈沅知道二哥已上任，心里也欢喜。她要担心的人，又少了一个。

这些日子，沈沅又被抬到过崇华殿两次，宫中渐渐有不少人知道，贵妃娘娘在崇华殿留宿。

后宫有人知道，前朝很快也有人知道了，年末岁底，一派忙碌中，沈沅又被弹劾了。

萧执如今再看到弹劾沈沅的奏折已与先前的心境大为不同，他不想看到这些。心中大为烦躁。

然而叫他烦躁的事，还有更多。年底，他部署到各地的密探也陆续回京，带回来的消息触目惊心。各地方官贪腐严重，各方隐藏势力蠢蠢欲动，官匪勾结之事遍地开花，前朝余孽四处冒头……

各地情况比萧执想的还要糟，他的计划，还是得继续。

萧执心头对沈沅的火热被现实浇灭大半。好在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意外的只是他没想到沈沅竟是那样痴情的女子。

这日，萧执久违地去了灵瑞宫。

穆灵音瞧着似乎比先前更瘦了，自从上次去过韶华宫，她一次都没出过宫门。

“灵音……”萧执几乎不敢认眼前之人。

“皇上。”穆灵音给萧执行礼。

萧执忙上前去扶她，握到她的手时，萧执真的被惊吓到，他仿佛握到了枯骨。感受到萧执的惊吓，穆灵音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

“宣太医来。”萧执厉声道。

穆灵音道：“太医每日都来呢，臣妾并无大碍，只是瘦了些。”

“你这何止是瘦弱些？叫医正来。”萧执又说了一声。

萧执心中暗骂自己，他怎么能让灵音受此等苦。

“是朕这些日子太忙了，疏忽了你，往后不会了。”萧执看着穆灵音道。

“臣妾知道。”穆灵音听到萧执自称“朕”时心中一颤，她与表哥之间，越来越远了。他忙，他确实忙，很少进后宫，可他再忙，也不忘将沈沅抬进崇华殿。

两人一直无话，萧执回想着二人过往，多是穆灵音在弹琴作画，吟诗对弈，然而细想想他们具体说了什么，那时候的情境又是如何，他竟脑中空空。倒是记得小时候，他到外祖家，穆灵音梳着双丫髻，穿着水蓝色裙子，乖乖巧巧地喊他表哥。

穆灵音见萧执不说话，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枯死。她也无法开口说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太医院医正到了，两人似乎都松了口气。萧执道：“医正，你给穆昭仪把把脉，朕瞧她瘦得实在厉害。”

医正得了令，细细地给穆灵音两只手都把了脉，又问了穆灵音平日饮食如何，睡几个时辰。

穆灵音开始还想隐瞒，被医正指出后，才道出实情，她每日进食和睡眠都极少。

医正直言道：“穆昭仪这是在拿命熬呢，如此这般下去，只怕熬不过两年……”

“什么？”萧执和穆灵音都被惊到了。

穆灵音一阵后怕，熬不过两年！

萧执又想起那个梳着双丫髻乖乖巧巧叫自己表哥的小姑娘，再看看眼前的穆灵音，内心的愧意让他心揪得生疼。

“医正，朕把她交给你了，你务必要治好她。”萧执道。

“老臣自当尽心尽力。”医正道，“不过光老臣尽心也无用，昭仪自己也当振作才行。”

“灵音。”萧执看向穆灵音。

穆灵音看到萧执眼中的愧意，心下燃起希望，道：“我会的。”

医正给了开了药方，又给开了食方，每日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辰吃，什么时辰睡，都要照他说的来，不然穆昭仪命不久矣。

生死关头，穆灵音又燃起强烈的生的意愿来，她不想死。

医正又交代了诸多注意的事宜，比如穆昭仪身子太弱，不能侍寝，不宜劳累，不宜伤心等等……

萧执和穆灵音都听得仔细，医正离开后，未等萧执开口，穆灵音便道：“表哥，这些日子是我想岔了，今后不会了。”

“那就好。灵音，我的话，都是算数的。你不要只看一时，要看以后。”萧执看着穆灵音道。

“我知道，我信表哥。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穆灵音如今不能侍寝，将萧执留下也是无用，不如自己主动提出。

萧执想着自己在这说不定要打扰穆灵音休息，便道：“我每日会叫人来问你的，你一定要乖乖听医正的。”

“我真的知道了。”穆灵音道。生死关头，谁再不清醒才是真的傻了。

萧执起身：“你别送了，好生歇着，我得空便来看你。”

穆灵音便没送萧执。

萧执走出灵瑞宫，天色已晚，他未坐肩舆，缓缓走着回崇华殿。

韶华宫里，玲珑小声禀告：“皇上没有留宿灵瑞宫，回崇华殿了。穆昭仪似乎病得严重，请了医正，待了有近半个时辰。”

沈沅笑笑：“知道了，年底了嘛。”

玲珑不明白年底了什么意思，不过她也不敢问，规矩地退到一旁守着。

前世也是这般，每到年底，萧执总归要变得冷漠一些，去灵瑞宫去得更勤些。沈沅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年底了，萧执放出去的鹰隼们都飞了回来，带回来许多不好的消息。

与他的江山比起来，一个妖妃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一开始她就是个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