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看完女儿,顺口吩咐福晋给四个女儿换一处暖和,离正院近些的日子后,直郡王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张福晋看到王爷不大高兴,也没有自讨没趣地跟上去,而是坐在炕上反思自己这两日做的事情。
对待四格格的病上,她自认为自己没错,王爷也没有责问他。
倒是王爷额外吩咐给四个格格换处院子,她有些担心,是不是看那处院子破败了,王爷迁怒于她?
天可怜见!
她是真的不敢苛待前头福晋留下的孩子,但是她也不想多么上心,怕做点什么反而叫人不高兴,反正一切依照原先福晋的例子给孩子们就是。
这院子她也问过大格格,她说不必修,那也就不必了。
若是王爷为着这事儿不高兴,她定要拉着大格格去王爷跟前说理。
而直郡王自己,其实半点没有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或者是不愿去想,后宅之事,有福晋就够了,他顶多隔三差五去问问孩子的情况,已经算是尽了做阿玛的责任。
此刻让他烦心的事情,就是先前在宫里听到的那些未来之事。
到这会儿,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勤恳一生,夺嫡失败也就罢了,为何在后人眼中竟是连庸碌都谈不上?
太子家那三格格所说的话,他不会全然相信,毕竟听着也是个孩子口吻,能知晓多少事情?
恐怕除了夺嫡之外,其余消息尽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的戏说,作不得真。
可是,可是即便如此,也说明自己在后世人眼中毫无可以称道的地方。
这样的认知实在是叫人无比失落,提不起丁点儿心气来。
直郡王推了邀约的帖子,将自个儿闷在书房,开始回想着自己这半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四贝勒胤禛和八贝勒胤禩坐在马车里,四目相对之下,前者略微有些心虚,悄悄移开了目光。
八贝勒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仍旧在琢磨着今日乾清宫所见所闻。
“四哥,你说这‘九——’到底还有谁?”
“四哥,你说最后到底是谁——”
八贝勒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满脸的憧憬与向往。
若不是听说那位大师话出口的瞬间双腿尽断,八贝勒真的恨不得追去毓庆宫问一问,或是私下拿些好玩的哄一哄小侄女,让她给自己透露些后世的消息。
依小侄女所言,直郡王和太子不行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余下他们几个里头,也瞧不出来谁更得汗阿玛的青眼,小侄女没有提到,难道这人今日没在乾清宫?
老十?
他是诸兄弟里,除太子之外母家势力最为强大的,福晋又是蒙古郡王之女,若有钮祜禄氏和满蒙勋贵的推举,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老十如今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志不在此,难道是伪装的?
想着想着,他马车停下都没注意到,而是不自觉把话问出了口:“四哥,你觉得老十如何?”
正准备悄不作声下车的四贝勒胤禛:......
他立刻回过身,若无其事道:“老十?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啊,对兄弟也讲义气,怎么了?”
八贝勒再度陷入沉思。
小侄女说直郡王被圈禁之后,享受了二十多年,还生了几十个子嗣,也不知到底是在汗阿玛在世时,还是新帝登基之后。
若是前者,那汗阿玛的寿数可真是够长的,他们这些年长的阿哥那时候,估计也都不惑之年了。
而老十却正在年轻力壮的时候。
而若是后者,能够如此厚待夺嫡失败的兄长,那新帝也必是个宅心仁厚的。
八贝勒面色复杂,难不成真是老十?
可一想老十的本事,他难免有些不服气,老十的本事还不如他呢!
要说说服气,除了太子之外,他更愿意是四哥,好歹四哥是有能力的。
“四哥——”
八贝勒疑惑转头,发现马车内早没了人。
悄悄下车,然后迅速溜进贝勒府大门的四贝勒胤禛狠狠松了口气。
八弟和他自幼一起长大,素来要好,如非必要,他是不想和八弟说谎话的。
可他现在也需要冷静一下。
得知自己做了皇帝开心吗?
那自然不必说的。
哪怕现在前头还有个位置稳固的储君,但但凡是皇子们,又有哪个不对皇位动心的?
可是高兴也就是那么一刹那,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以及苦恼。
小侄女口中的那些事,对他来说还有些遥远,可是麻烦就近在眼前了。
今晨在外头等候时,太子显然是听到了那句“活皇帝”的腹语。
以小侄女的性子,过不了多久,恐怕别人也都会知道,尤其是汗阿玛和众兄弟,还有刚刚一直在猜测的老八。
指望大家知道他是最后的胜出者,然后各种讨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最有可能遇到的就是来自众兄弟的挑战和变本加厉的提防。
四贝勒胤禛苦笑起来,这小侄女提前透露了未来发生的事情,可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啊。
侍奉在册的苏培盛看着自家主子苦恼的模样,很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贝勒爷今儿个又被皇上给训斥了?
这么想着,苏培盛连忙请示道:“贝勒爷,咱们府里新得了几只轻俊猛捷的猎犬呢,您要不去瞧瞧?”
胤禛神色微动,顷刻把这些事儿抛在了脑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行的正坐的直,也没什么好虚的!
且看今儿汗阿玛听说直郡王未来会请杀太子时的反应,就知道汗阿玛不会计较这些。
要是真计较,那也得头一个计较直郡王才对。
想到这里,胤禛心情大好,看狗之前还特意去探望了自己的长子弘晖,还有自个儿的大格格。
他琢磨着,得找个时候带着福晋和儿女去碰一碰太子家的三格格,看看她能不能透露些关于他们的事情。
乾清宫。
太子伏在地上,顿首叩拜。
“是儿臣无用,辜负了汗阿玛几十载来的良苦用心。”
其实不必瑚图里细说,他也能想象到那时候的事情如何发展。
他了解自己,亦了解自己的阿玛。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程度,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必然就是父子相残的局面,汗阿玛不会顾念几十年来的父子情,正如他不会顾念父子情一般。
成王败寇,无外乎如此了。
他争不过汗阿玛,这其实在意料之内,可他也绝不会那样窝囊的束手就擒。
最终能不能争得过,那也要争了才能知道。
康熙凝神看了太子片刻,不知在思索什么,而后,他亲手将太子扶起来。
父子相对间,难得无言。
康熙在想,直郡王听了那样多消息,也从未想到要为了请杀太子一事,特意前来请罪。
唯有太子想到了这个,如此谨言慎行,仿若惊弦之鸟。
他本该是满意的,这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给予厚望的储君,他的继承人。
可心里却不知怎么,又觉得有些不好受。
大约是因为还记得多年前的太子吧,那样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少年郎,终于一日日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一直都知晓,随着太子逐渐年长,而自己逐渐老去的时候,对太子的要求也愈发严格,抱有更大期望的同时,却又深深忌惮。
担忧他不够优秀,撑不起偌大的国家,又怕他太过优秀,早早生出异心。
他和太子,真的会走到最后那样,连直郡王都敢明晃晃要请杀太子的局面吗?
这究竟是他教育太子的成功,还是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