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晃动的驾驶舱内响起当啷一声，姜霓颈间挂着的两块身份牌轻轻碰撞。

一块属于她，认证为沧海机甲系大三学生。另一块属于母亲姜堰，刻有联盟徽章与[狮鹫队][甲级机甲师]两行小字，用塑封保护着，内部缝隙中还残留着几丝猩红血迹。

“妈妈。”姜霓精神力重新恢复高度集中状态，将链锯插.入地面，强行刹住倒退的机甲。

刺啦的巨响中，一路火花带闪电，等离子链锯在地上灼出一道长长的裂口，飞溅的碎石发红发烫，空气被高温炙烤得扭曲变形。

傲慢咬住猎人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长而粗壮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拍打机甲的头部，喉间溢出低沉的怒吼，呼吸腔喷出浓浓的毒烟。

好痛。

姜霓倒吸一口凉气。

她能感觉到小臂被尖锐的牙齿穿透筋膜，颅骨在猛烈的击打中几乎凹陷。

她知道这只是神经回路的反馈，受伤的是机甲而不是她本人，但这痛感无比真实，最重要的是，打她没事，别打她机甲。

“我的失误。”她喃喃道，顶住异兽向前冲力，腾出一只手从地上拔.出链锯，动力中枢全速运转，自循环冷却液在高温中蒸腾，机甲周身烟雾缭绕，如果忽视它手中的武器，甚至能感觉到这台机械造物凭空多了几分古代写意画的美感。

猎人道：“我的身体每个部位都是您的所有物，请不要为此感到抱歉。”

异兽低吼与机甲核心轰鸣声交汇，剧烈的动静引来教官的关注，私聊窗口弹出她的面孔：“姜霓今天状态不太好？允许适当休息。”

“我没问题。”姜霓汗如雨下，角度不太好，链锯没法砍到弱点，脖颈上的尖刺挡住了她的攻击。

但她神色不变，在异兽尾巴再次甩落的瞬间，手腕翻转，抓住那布满尖刺的尾鞭狠狠一拽，在异兽被迫松口的一瞬间，把它庞大的身躯倒提离地足有七八米，又重重抛在地上，一脚踩在它的胸口。

驾驶舱里，姜霓自上而下看过来。

被踩在机甲脚底的傲慢凄厉地嚎叫一声，姜霓抓住时机对准它不受尖刺保护的弱点挥动链锯，锯齿深深陷入它的脖颈，它猛烈而痛苦地挣扎，却是大势已去，扑腾几秒后，像死鱼一样瘫倒。

姜霓拔.出链锯，甩干锯齿沾上的绿血，低头看了眼因为精神链接同步机甲受伤部位而止不住颤抖的小臂。

拘束器从地下升起，拖走傲慢，训练用的人造异兽将回收再利用。

教官把目光移开，想了想，把姜霓的情况告诉了王蹇之。

……

上午的训练结束，姜霓洗了个澡，和贯佩星一起去食堂吃饭。

路上远远看到王蹇之，两人十分默契步伐丝滑地往旁边一拐，准备绕道。

“你们俩，”老王的声音穿过人群，“过来。躲什么躲？”

两人只好转头走向班主任，贯佩星张开双臂：“这不是我们最敬爱的王老师吗？”

王蹇之躲开她：“少贫嘴，走吧，一块儿去吃饭，中午去趟医院，看看小朋友。”

贯佩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哪来的小朋友？你孙女？”

王蹇之：“……”

姜霓：“那个被寄生水蛭追杀的高中生。”

“哦哦。”贯佩星嘿嘿一笑，挠挠头，“纪什么来着……”

“纪临泽。”王蹇之道，“别挡人家路，走吧，先吃饭。”

班主任请客，姜霓和贯佩星也就没客气，打了满满当当一大盘菜，虽然机甲生都有补贴，但有便宜不占多不好意思。

王蹇之坐她们对面，慢条斯理地夹着面条：“小朋友正是要高考的年纪，我看了，成绩相当优秀，体能和精神力测试等级都是S，是个学机甲的好苗子，你们表现好一点，争取让他报考我们学校。”

原来是想提前拉拢优秀新生，难怪还特地喊姜霓和贯佩星去看他。

沧海机甲军学院和木兰军校、灵宪军事指挥学院以及细柳边防大学并列联盟四大军校，招生质量却总比不过其他三所，招生办急得头秃，连带着班主任、辅导员也到处挖掘人才。

贯佩星把嘴里的香煎鱼扒咽下去：“可以，但是得加钱。”

王蹇之很爽快：“说吧，想要什么？”

贯佩星：“我有个游戏加购物车好久了。”

“行。”

这么好说话？贯佩星沉吟：“其实不止一个……”

王蹇之：“适可而止啊。”

贯佩星闭嘴。

饭桌上安静了一阵，王蹇之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姜霓：“早上怎么回事？”

姜霓正在埋头干饭，每次训练完都特别饿，感觉能吃下一整头牛，突然被cue，茫然抬头：“什么？”

“打一头碧湖级都差点失手？”王蹇之说，“我去看了‘猎人’，胳膊上的漆都掉了两层，还有几个牙洞，技师正在帮它修复。”

姜霓听得心疼，三下五除二干完最后一块鸡胸肉，用纸巾抹了抹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恍惚，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但听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想了想补充道：“今天同步率突然提高0.1，不知道是不是提升太快的影响。”

王蹇之先是惊喜，随即皱眉：“提高太快也不见得是好事，等会儿去医院顺便看看吧，会不会是身体没跟上精神力的增长速度。”

贯佩星吐槽：“你这几天把二十年没看的医生全看完了。”

王蹇之还不清楚：“姜霓最近经常生病吗？”

贯佩星趁机跟王蹇之讲了讲姜霓的身体情况。

老王越听越食不下咽，还剩半碗面，不吃了，干脆撂开筷子，摸了摸姜霓额头，这会儿体温还算正常，可是怎么会老发烧呢：“你俩吃完了吧？走走走。”他心焦地说，“我得让他们院长好好给你看看。”

……

沧海机甲军学院附一院。

一群平均年龄超过120的老专家围着姜霓的检查报告，陷入沉思。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姑娘的身体都特别健康。

体脂率低，骨骼强度高，身高估计还能窜一窜，握力超过150kg，有精神力加持，估计还能更强。

姜霓在他们的沉默中感到些许尴尬，戳了戳神情凝重的老王：“要不我们先去看看纪临泽？给专家一点思考的空间。”

院长点头：“老王你们有事就先去忙，我们再仔细研究研究。”

王蹇之忧心忡忡：“到底什么问题，你给我透个底。”

院长心里也犯嘀咕。

查不出问题的发烧，恐怕真是什么疑难杂症，偏偏这姑娘还是老王的得意门生，下一代机甲驾驶员的希望。

她不敢轻易下结论，含糊道：“问题不大，就是我们要讨论一下。”

“那麻烦你们了。”王蹇之连连道谢，还说改天一定请专家们吃饭，看得姜霓莫名心酸，正要说什么，耳边响起一声抽泣。

扭头一看，贯佩星鼻头通红：“老王真好，以后再也不在匿名论坛吐槽他闷骚了。”她鼻子灵，隔老远就能闻到老王身上的香水味，经常吐槽他像个开屏的老孔雀。

姜霓拍拍她肩。

三人离开会诊室，准备去纪临泽所在的27层，楼层数字变化，定格在当前楼层后，电梯门打开。

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少年被电动轮椅推出电梯，他全身上下裹得只剩半张脸，看上去像刚从古埃及穿越过来。

看到姜霓，他却撑着扶手刷地站起来了：“学姐。”

堪称医学奇迹。

姜霓诧异地后退半步，很好，异兽都没做到的事，他做到了。

所幸他完好的半张脸依然俊俏，姜霓的记忆力又相当不错，仔细辨认后，认出他就是被寄生水蛭追逐的受害者。

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姜霓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除了贯佩星，谁也不知道，面对异兽从来面不改色的姜霓，每次去鬼屋都会被吓得暴打鬼头，不得不赔偿扮鬼的工作人员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贯佩星低头憋笑，肩膀不停抖动，老王还以为她是在为纪临泽难受，温柔地拍了拍她后背，以前真没看出来，这孩子竟然这么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