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三的学长对楚孟乔盯得很紧，有一天楚孟乔和他出去吃披萨饼，楚孟乔没什么胃口，吃到一半就用学长的手机玩贪吃蛇，中间有短消息弹出来，她关掉的时候不小些点开整个短信页面，然后她无意识地往下滑了滑，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刘小敏”，短信内容是这么写得“她回宿舍了。”发短信的时候是昨天晚上九点三十分。

楚孟乔想了想，昨天自己做什么去了，很快就想起来是去晚自习了，她一整个学期都心不在焉，很多功课都一知半解，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她要求自己每天都去自习教室学习，她人生得聪明，自己看书就能看明白，其实没有必要每节课都上，她去之前和男友打过招呼，看起来他这是完全不信任她。

她把手机扬起来，屏幕对着大三男友的脸，在白色的反射光里，那个消瘦的男生脸色惨白，“我只是担心。”

“担心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你觉得我做了什么背叛你的事情吗所以你要查岗？”

那个男生脸色很差，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之后他们有很久没有联系，楚孟乔专心备考，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校，楚孟乔是没有家可以回的，她去别墅给男孩子补了几天课，没有再碰到过陆修文，想来是合同已经谈妥了，腊月快要过完的时候，大三男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回老家，楚孟乔这才想起来那个南方的小城，她苦笑了一下说没有，那个男生便问她要不要去他那里住？

楚孟乔下意识地拒绝，她在二手货市场淘了一台巴掌大的黑白电视机，天天在宿舍里看几个卫视台，那时候央视一套白天放香港电视连续剧创世纪，她看得很入迷，常常忘记吃饭时间，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学校的食堂早就关门了，整栋宿舍楼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好在宿管阿姨也还是在的，后来她白天在宿舍看电视，晚上就去宿管阿姨那里睡，宿管阿姨在清北看宿舍看了几十年，或许见过太多这样可怜的孩子，她没有多嘴问过一句话，楚孟乔心里感激她，睡着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靠近她。

很多个寂寞孤单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她也会望着空荡荡的学校发呆，空旷的操场，静谧无声的教学楼，幽深的林荫小道，还有锁掉大门的图书馆，楚孟乔徘徊在学校的每一个地方，偶尔也会忍不住哭，只是哭不了很久，眼泪在眼眶里转一圈便不见了，和眼泪一同不见的，还有悲伤。

年三十那天，她到底去找了大三学长，和他一起去火锅店吃了火锅，麻辣锅底的，她吃不惯，喝了很多啤酒，学长想拖她去他租的房子，她不肯，在鞭炮声震天的长街上和他纠缠了很久，久到她都快要放弃了，好在有巡逻的民警经过，她这才脱身，她倒不是在乎自己最后剩得那点东西，反正陆修文也已经和张媛媛同居了，她早就看开了，只是要丢也不能给这个人，她还是舍不得。

回到宿舍里，惨白的白炽灯打开的一瞬间，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外头是沸反盈天的鞭炮声，巨大的礼花炮绽放在夜空里，似乎那么近，又似乎那么远，晃神的时间里，宿舍电话忽然响起来，“轰”的一声响，几乎将楚孟乔吓得惊跳起来。

她知道是谁，心里就是知道，她接起来，“喂”的一声，眼泪就落了下来，顺着面颊，怎么都止不住。

“你在哪儿？”她颤着声音问。

“在家里。”

“没跟你女朋友在一块儿吗？” “没。”

“你吃饭了吗？”“吃了。”“吃得什么？”“火锅。”

那头沉默了，时间的洪流忽然汹涌而至，在他们之间奔腾而过，隔着电话线，隔着千山万水，“陆修文，”她喊他，那句“想你”却梗在喉头，怎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乔乔，”那边的声音很低，“你一个人在学校里，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楚孟乔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眼泪不听话地一直掉，她也不想的，可她没有办法。

她喃喃地喊他的名字，那一瞬间，她忽然不想做那些事情了，心里的悲伤无限蔓延，就像早晨外婆家后头的雾，漫在江面上，隐去了一切，多么美好，一切恍若初见，白衬衣的少年，穿校服的女孩，写满答案的试卷，书本堆里的对视，可是忽然之间，又有别的冒出来，回家的彷徨，打开家门的绝望，跌入深谷里的挣扎，那么长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她走在每一天的场景里，看见自己读书的样子，看见自己早起去学校，看见自己一餐只有一碗稀饭，她哭了，无声的呜咽，悲伤再也藏不住，全部冲向她，往事一幕幕，她羸弱的肩膀，再也没有力气，于是那瞬间很快就消失不见，她的心脏又硬起来了，她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敲门，她问是谁，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张媛媛的声音，在喊叔叔阿姨好，她低低地问他，“你们见过父母了？”

“我们父母一直都认识。”

楚孟乔咬着嘴唇，忽然什么都明白了，明白过来的一瞬间，恨意几乎立时便吞噬了她，她想挂掉电话，却又心有不甘，她直接到几乎生硬地问他，“陆修文，如果我想你来陪我，你愿不愿意？”

“不行，”甚至没有迟疑，“我有几个亲戚家要去。”

楚孟乔挂了电话，又一个礼炮在窗外的夜空炸裂，看着那么近，其实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