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别怕
谁能想到平日里文质彬彬的离国太子出手竟如此狠厉?
分舵主惊得仓促后退,可已然太晚,剑尖划破肌肤,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若非杜三娘始终关注着元君白的一举一动,及时拉了分舵主一把。
这会儿,他早已成为倒地的一具尸体了。
可纵然这样,两人还是惊惧不已。
守卫们围剿而上,杜三娘半拖半扶的将分舵主弄上台阶,躲在人群之后,抖着手给他的伤口撒药粉。
“你……你如何了?要不算了吧?”
分舵主说不出话,却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元君白在人群中游走斩杀的身影。
杜三娘与他合作多年,哪能不知他的性子?
元君白搜走了暗桩名单,今日若不能就地绞杀他,非但元君白不会放过他们,就连主上也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倒不如背水一战!
杜三娘闭了闭眼,站起来扬声道:“启阵!”
她说的阵是天罡地煞之阵,是伤敌八千自损一百的阵法,但杀伤力极强,绕是武功再高强之人,也无法保证在此阵中能全身而退。
班馥看着守卫们快速变换队形,脸色变得苍白。
杜三娘上前一步:“太子殿下!您若能将暗桩明录归还!我保证此后靡乐阁不再踏足离国一步!可若您执意纠缠!就不要怪我等下狠手了!”
元君白置若罔闻,抬剑斩断泛着冷光,嗡嗡飞过来的金丝线,同时回身一脚踹飞近身的杀手。
班馥躲在他身后,不敢乱动,生怕影响到元君白发挥。
尤其是她识得这个阵,此刻脑子里疯狂回想,此阵的阵眼在何处。
眼前是前仆后继不断扑上来的人群,血腥味让人作呕。
元君白若是一人在此阵中周旋,也许不会像此刻这样束手束脚,但是带着她就不同了。
有好几次差点被同时扑上来的三人刺伤。
班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在金丝线再一次向他们飞过来之时,班馥突然扑身到元君白面前,喊了一声“殿下”!
她闭着眼睛,任由金丝线从手臂上方掠过,疼痛袭来,鲜血沿着衣袖滴落在地。
同一时刻,她拉拽着元君白倒下。
他们倒下之处,恰是阵眼,是天罡地煞阵疏漏之处。
元君白来不及惊诧,下意识抱紧班馥,抬眸之时,刚好发现阵隙空档,剑尖连忙插立在地上,带着班馥倒滑出去!
所有人皆是一愣,还从未试过有人能从天罡地煞阵之中逃脱。
他们正待重新攻上来,忽然,漫天箭羽倾射而下!
只见四面屋檐都围满了弓箭手,同时,大门被撞破,楚越带着人冲了进来。
杜三娘慌得后退两步,急急忙忙将分舵主拉拽起来,两人往正厅方向逃去。
“楚越。”
元君白的声音低冷,是班馥从未听过的语气。
楚越跟随元君白多年,只需一个眼神便知殿下所想,连忙应了一声“是”,吩咐人保护殿下,自己则飞身而起,踏过守卫肩膀,追着两个主犯而去。
班馥的手臂还滴着血,元君白随手撕下衣袍一角,快速帮她包扎。
打结之时,有些痛,班馥白着脸,咬住下唇,依旧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元君白盯了她一眼,神色既复杂又冷淡。
班馥瑟瑟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转开,正好看到楚越与分舵主刀剑相向的争斗身影。
分舵主失血过去,早已不敌。
眼见楚越的剑正对他的胸口刺去,他竟然一把拽住杜三娘,往自己面前拖来!
班馥还未看清楚,元君白却忽然上前一步,掌心抵在她的脑后,将她按在自己怀中。
身后是剑身刺入血肉发出的闷响,杜三娘至死都是满眼震惊悔恨。
班馥却不知发生了何事,闻着男人身上的淡淡冷香,头晕目眩之感似乎稍稍减轻了些。
她闷声喊了元君白一声,他低应了一声“嗯”,却也没有撒手的意思。
天空开始下雨,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人的脸上。
楚越处理完了分舵主与杜三娘,不再恋战,取来黑色斗篷,单膝跪地,双手呈给元君白,恭敬地说道:“殿下,此处留给属下处理即可,船只已备好,请殿下登船。”
元君白接过斗篷,却没有穿,抖开兜头罩在了班馥头顶。
斗篷宽大,是男子的尺寸,几乎遮挡了她大半的视线,也将眼前血腥的场面隔绝在外。
元君白淡声道:“找人先送她离开。”
楚越惊愕抬头:“殿下。”
幽黑的天空蜿蜒闪过几条闪电,照亮了尸山血海堆积的岛屿。
楚越蹲地不起,绷着下颚。
元君白扫他一眼,声音转冷:“楚越,不要让孤说第二遍。”
班馥怔怔听着二人对话,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眼前的太子殿下温柔不再,整个人变得有些阴翳冷漠。
楚越咬牙应下,引着班馥往外走:“姑娘请跟我来。”
元君白低声道:“去罢。”
班馥还想转头看元君白一眼,视线所及,却见他匆忙转身,衣角在她的视线里转了个圈,便已消失不见。
临至登船,班馥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了脚步,回身问楚越:“楚大人,殿下为何不和我们一同走?”
这艘船,比来时糜乐阁备下的要大一些,分明可以一起走。
楚越似乎对她有些看不惯,目光冷淡至极:“姑娘请登船。”
班馥抿了抿唇,紧紧抱住一直在她身上的笔盒,不再说什么,低头上了船。
*
回到东宫。
邓显听闻她受伤,连忙请了太医过来。
伤口有些可怖,若再深些,只怕金线都要绞断骨头。太医看了,说亏得她能忍痛,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只怕都要痛晕过去了。
太医开了药,仔细帮她上好,又叮嘱一堆忌口的事宜,这才离去。
邓显也不多问,叮嘱她好好休息,正要准备走,却被班馥叫住,她白着脸挨在床头,轻声问:“邓总管,殿下若是回来,可否派人告知一下我?”
这若是别的美人提这种要求,八成是要去邀宠媚上。
可是班馥和殿下一同出去,却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不关心自己伤势,开口就是问殿下。说话之时,眼中又尽是关切,邓显一时有些动容,对她改观,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这场暴雨来得急,竟然绵延不断地下了一天一夜。
班馥浅眠了一阵子,被伤口痛醒,索性推开窗,望着雨幕发呆。
乌云遮蔽,白天亦像黑夜。
浮香端了药进来,见她敞开窗吹风,连忙过去帮她关上:“姑娘身子受伤,更容易邪风入体,还是少吹些冷风为好。药煎好了,姑娘趁热喝了吧。”
班馥从善如流地笑了笑,接过药碗,先抿了下试了试温度,随即仰头咕噜喝下。
浮香端了杯清水给她漱口,忍不住笑着说:“姑娘喝药真是干脆,不像奴婢阿弟,每回都要软硬兼施地哄他许久,才肯喝呢。”
班馥抬眸,笑着随口问道:“你还有阿弟?多大啦?”
“他是大年初一生的,今年刚满六岁。”浮香神色微僵,随即低落的垂眸,好像有些后悔说起这个,她摇了摇头,“不说他了,姑娘可有胃口?小厨房熬了些白米粥。”
这样的小宫女大约都是被人发卖进来的,身世凄惨,班馥便也不好再问。
她点了点头,说好。
浮香出去端了粥进来,班馥一边吃一边问她:“殿下回来了吗?”
浮香道:“没呢,姑娘别担心了,殿下若回来,邓公公会派人来知会咱们的。”
暴雨直至傍晚才歇下雨势,而元君白是在深夜才归。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疲倦,被楚越搀扶着坐到椅子上。
娴月正招呼着小丫鬟们去烧水、准备干净的巾子等,却听扑通一声响,楚越跪到了地上。
元君白盯了他一眼,抬手撑住还在一丝丝抽疼的脑袋。
娴月挥了挥手,无声示意屋内之人退出去,直至殿门关闭,元君白才低声道:“有话就直说。”
他的声音嘶哑,抬起来的手腕,衣袖松松落下,竟显出一道被捆绑的红痕印记。
楚越以头磕地,趴伏着说:“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降罪!”
“此事不怪你,”元君白轻轻抬手,“起来罢。”
楚越却不起身,鼓足勇气谏言道:“殿下!班氏女已不可再用!”
那日种种的一切投着说不出的诡异,若是班馥仔细推敲,难免察觉有异。凡是有可能泄露殿下秘密,危害到殿下安危之事,楚越都认为自己有责任提醒殿下清除。
烛火摇曳,元君白的脸隐藏在明灭的光影之中。
他淡声问:“你是要孤杀之灭口?”
楚越没有答,但坚决的态度却传递了出来。
元君白拇指摩挲着食指边缘,这回沉默了许久。
直到邓显敲门进来,说班馥在外求见,说有殿下的东西要交还给殿下。
元君白垂眸,片刻后,慢声道:“让她把东西留下,自回去歇息罢。”嗓音温柔,却听不出喜恶。
但这就是不见她的意思了。
邓显怔了怔,见殿下神色不明,也不敢多言,应声退了出去,关门之时,殿下的声音隐约透了出来。
他说:“往后,孤不会再召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元君白:孤不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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