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粮贪墨案越闹越大，短短几天就已经牵扯了好多了进去，就连贾政也被牵连，因为他负责审查的账目也查出了问题。

不过念在贾元春如今尚且得宠的份上，贾政只被罚了三年俸禄又降了职，皇上这才网开一面放过了他，却也足以让贾府战战兢兢了。

林明霁对大哥跟忠顺亲王的警告有些耿耿于怀，这段时间他在京城多少也了解了一些事情，大家对于太子的评价都还可以，算是个仁义贤德的君子，可为什么却都不让自己接近？

大哥跟太子最是亲近，太子的安危跟大哥息息相关，林明霁必须了解太子才能知道怎样才可以帮到大哥。

下午从国子监回来，林明霁特意请冯紫英跟卫若兰去喝酒，这两人都是世家出身，肯定对宫里一些事情比其他人更清楚。

冯紫英笑道：“今儿个什么好日子，明霁怎么想起请我们喝酒了？”

林明霁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前阵子也不知是谁每天都在忙。”

冯紫英投降：“好好好，我的错，这顿酒我请了。”

卫若兰打趣：“那我们今天可得不醉不归。”

正好大堂里的客人也都在讨论这次灾粮贪墨案，哪怕林明霁他们坐在雅间也听的清清楚楚。

“太子平日里总是一副礼贤下士的谦谦君子，真没想到连灾粮也要贪，唉，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可怜了那些受灾地的百姓。”

“可不是，若不是那个知县不顾自身安危逃出来，只怕朝廷都不知道。”

林明霁听了会儿，装作无意地问道：“都说太子殿下是皇上亲手带大的，想必父子感情定然很深厚，这次的案子陛下应该不会让太子殿下牵连进去吧？”

冯紫英跟卫若兰对视一眼，这段时间他们跟林明霁关系确实很好，也看出来林明霁品行正直，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再加上他又跟皇宫有走动，二人也不忍心林明霁什么都不知情，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糟糕了。

冯紫英放下酒杯：“林兄弟，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林明霁故作不解：“这是为何？”

冯紫英垂眸笑了笑：“你才来京城不久，对很多事情并不了解，陛下跟太子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父慈子孝。”

林明霁虚心求教：“还请冯兄和卫兄弟赐教。”

卫若兰给他倒了杯酒：“也该给你好好说说，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将来闯祸。

太子殿下的母后是陛下的原配皇后，那时陛下尚未登基，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元后嫁给陛下时处境并不好，二人年少结发、同甘共苦，感情十分深厚，后来陛下登基，便立刻封了原配为皇后。

但一朝为帝，便是后宫佳丽三千，陛下身边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女子，其中北静王府的姑奶奶跟甄家女儿便是最出挑的，尤其以北静王府的姑奶奶最受宠，被封为宸贵妃，不过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并不因为有了新欢就冷落皇后这个原配，依旧对她礼敬有加。

然而皇后身子不争气，在生下太子殿下不多久便薨逝了，临死之前，以往日的情分相迫，要陛下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陛下深感愧对皇后，便将太子殿下带在身边亲自扶养，并且在太子殿下才满周岁就封他为储君，陛下是把对皇后的愧疚全部补偿给了太子。”

林明霁问道：“那义忠亲王谋反又是怎么回事？”

冯紫英喝了口酒，接着讲起：“死人虽说可以让活着的人永远惦念，但是到底比不过身边的温香软玉，宸贵妃是个极有手段的人，元后去世一年后，她便让陛下动了立她为继后的心思，尤其宸贵妃生下的还是皇长子，大家心里都明白，若她再当了皇后，那储位迟早都会落到她儿子手里。

这件事无论是元后的娘家还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臣，他们都极力反对，最后无奈陛下才封了如今的皇后，但心里却觉得委屈了宸贵妃，故而对她更加宠爱。

我听父亲说起过，那时候甄贵妃与宸贵妃斗的最厉害，后宫就她俩得宠，可陛下就连微服下江南住在甄家的时候，都不忘给宸贵妃写信，足以可见当年宸贵妃是真的宠冠后宫。

所以可想而知，子凭母贵，义忠亲王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而且义忠亲王非常聪慧，能力甚至在太子之上，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气秉性，在众皇子中都是最像陛下年轻时候的，因此陛下非常的疼爱他，一度隐隐超过了太子。

随着诸位皇子年纪越来越大，心思也都慢慢复杂起来，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是后悔当年一时冲动早早立太子了，平心而论，义忠亲王的能力确实在太子之上，与太子想比，义忠亲王更适合做个储君，他杀伐果断、有勇有谋，还亲自带兵征战过，当年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义忠亲王的呼声都比太子要高的多。”

冯紫英所说又与贾琏当日在扬州告诉自己的有所出入，冯紫英口中的义忠亲王跟贾琏所说完全不一样，林明霁暗暗思索着贾琏言语间不自觉的偏向：难道贾府更倾向于甄家和三皇子？

“陛下当年也是吃过储位相争的亏的，无论是太子还是义忠亲王，陛下都不希望他们自相残杀，陛下许是意识到自己给了义忠亲王太多的势头，为了避免将来兄弟相残的结局，陛下开始有意打压义忠亲王，另一边又刻意抬举太子。

但那时义忠亲王身后已经有许多大臣投靠，他们自然看明白了陛下的打算，不甘心屈居人下，更担心太子上位后会清算他们，便挑动着义忠亲王跟太子互相争夺起来。

义忠亲王越是争，陛下越是压制他，以至于从前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也变得剑拔弩张，五年前义忠亲王突然造反，谁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那段时间义忠亲王跟陛下争执的很厉害，宫人经常听到他们吵架。

后来秋猎陛下也没带义忠亲王伴驾，这可是多年来头一遭，大家都在揣测义忠亲王要彻底失势了，谁知就是那次，义忠亲王突然带兵造反了，最后当然是功败垂成，义忠亲王是个硬气的人，逼宫失败后就当场自刎了，宁死也不愿做阶下囚。”

抛开亲疏关系不谈，林明霁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这个义忠亲王的，冯紫英说的要比贾琏当初说的详细的多，林明霁逐渐理清了宫里那些皇子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可这些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冯紫英耸了耸肩：“按理说是没关系，可后来有传言，说义忠亲王之所以突然谋反，是因为太子殿下算计的，不过此事陛下当年下令严禁再提，所以具体什么情况也就无从得知了。

只知道从那之后，陛下对待太子殿下突然就冷淡下来，太子殿下多次试图修复父子之情，却都被陛下拒绝了。

就在义忠亲王薨逝不到一个月，宫里却突然有些传言传了出来，说元后本不是谢家之女，而是从小与谢家长子定了亲，只是没多久元后娘家就出事了，不得已将女儿送到谢家扶养，但谢家却不愿意承认这门亲事了，便对外宣称是自家的女儿，那时谢家刚刚外任回京，京城这边也没什么人知晓，此事便被瞒了下来。

随着元后一天天长大，逐渐跟谢家长子产生了情愫，谢家那时候已经看中另一户世家之女，自然不愿元后这个没有娘家依靠的媳妇进门，刚好那时候碰上选秀，要给宫里的皇子选皇子妃，谢家也有资格送女入宫，他们便把元后送进了皇宫参加选秀，然后被先帝指给了当时不受宠的陛下。”

卫若兰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巧合，太子殿下的相貌与陛下并不太相像，反而隐隐有点儿像舅舅，若是以前外甥像舅倒没什么，可在这种流言之下，这便是致命的。”

“所以陛下是怀疑……”林明霁压下到嘴边的话，没敢再说下去，赶紧喝口茶压住。

这下他总算都明白了，为什么五年前义忠亲王才死，陛下没多久就处置了太子的舅舅家，也明白了为什么无论是大哥还是忠顺亲王，都警告自己离太子远一些，因为太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登上皇位，被废是迟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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